
淒冷的空氣中,悲鳴嶼行冥緩緩走過一排排墓碑,石碑上刻下的名字彷彿在低聲嗚咽,初雪降落,這不是一場追悼,而是一次戰前的凝視,這場對死亡的敬禮,也是對「生」的最後承諾。當《劇場版〈鬼滅之刃〉無限城篇 第一章 猗窩座再襲》(以下簡稱《無限城篇 第一章》)的開場,接續了《無限列車篇》中,主公初夏在墓地誦念犧牲者姓名的場景,就讓人忍不住動容。不同的是,悲鳴嶼的沉默更加厚重,因為前方等待他們的,是名為「無限城」的深淵。
「柱訓練篇」的結尾,主公帶著一家壯烈犧牲,建立了一條由血與信念鋪成的橋,把柱與鬼殺隊推向宿命的高潮戲。隨著角色們近乎失重的墜落,觀眾看見的不只是身影被吸入黑暗,更是信念、恐懼與覺悟一併滑入未知。這不僅是情節的推進,更像是一次心理拋擲—來不及抓穩,就已經站在死亡的門前。
幽浮桌的功夫與極限
《無限城篇 第一章》在製作上,幽浮桌ufotable將漫畫的分鏡當作藍本,再用攝影機語言和特效,把打鬥的物理質感推到極限。美術設計、動態製作與角色動作流暢度全面提升,甚至比《無限列車篇》進步不知凡幾。附錄與旁系的劇情補足了原作的留白,展現製作團隊的熱情與用心。尤其是武戲,根本就是攝影機語言與特效的全力奔馳,每一次揮刀、每一次碰撞,都有物理質感和美學光影同時擊中觀眾的眼與耳。然而,把打鬥推到極限,也意味著情緒喘息的空間極為稀少。
首先是胡蝶忍與童磨的交手。這場戰鬥的漫畫原型像是一首短詩,在劇場版裡,胡蝶忍的每一個動作,羽織如翅膀顫動,身形翻轉的優雅之中暗藏毒液的致命,具體化各種蟲式呼吸,背景主題音樂,襯著胡蝶忍一直都在生氣卻壓抑不甘心的過往與個性,「蜂牙之舞真曳」「蜻蛉之舞複眼六角」「蜈蚣之舞百足蛇腹」「虻咬之舞.切裂之誘」一曲曲都像是以死亡為終點的芭蕾,襯托出童磨總掛著笑臉背後的個性有多卑劣。「下地獄吧!」我等待著下一集,香奈乎和伊之助的絕地反攻。

接著是善逸與檜岳的對決。漫畫中那個情緒斷裂的瞬間,在劇場版被放大成全場屏息的炸裂感:先是背景靜音,隨即雷光如刀劈下,「柒之型 火雷神」比心跳還快,讓我在觀影時忍不住拊掌。然而,密集的戰鬥節奏,也讓情緒沉澱的空間不足。即使有師父桑島慈悟郎那句「善逸,你是我的驕傲」催人淚下,如果能穿插善逸與師父的過往,或許更能強化檜岳為何選擇當鬼,善逸從逃避到面對的戲份更具力量。
最後是富岡義勇與猗窩座的對決,這是一場壓迫感與美學張力並存的武者之舞。水之呼吸的流動與猗窩座「破壞殺.羅針」的冷冽互相交織,畫面之美幾乎讓人想膜拜。炭治郎的理解通透世界與猗窩座的回憶文戲雖為關鍵戲,但與極致美學並置時,也稍微削弱了戰鬥節奏的張弛變化。《無限城篇 第一章》的最大問題,在於「太飽滿」。相較於《無限列車篇》主線單純、情感集中,這次長達兩個半小時的篇幅要容納多條戰線與角色背景,節奏彈性難免疲乏。而原作漫畫章節重心本就不均,劇場版並未刻意調整,這是難以避免的結構性限制。

為什麼看「鬼滅」要進電影院?!
其實,《無限城篇第一章》不只是《鬼滅之刃》動畫化進程的一站,它標誌著日本商業動畫在劇場版工業化與藝術化之間的罕見交集。看日本動漫多年,可以同時在票房規模、視覺革新與角色情感層面,全方位推進的動畫並不多見,而幽浮桌這次在影像流暢度、色彩設計、武打動作分鏡上,把「連載漫畫高潮」轉換成「銀幕電影語言」的能力,幾乎提升到工藝極限。看這部作品,一定要進電影院,規格有多高就拉多高,那種沉浸式體驗,不是家裡電視手機串流可以做得到的。
從單純的篇章改編,推向視覺與情感的雙重殿堂,觀看《鬼滅之刃》比較像是文化事件,或是將它視為全民集體狂歡行動也行。《鬼滅之刃》在少年漫畫的範疇中,繼承了熱血王道的三要素—友情、努力、勝利,又將「鬼也曾經是人」的灰階倫理刻進核心敘事。每一次對決,都是對生與死價值的辯證,對人性中恐懼、怯懦、渴望力量的陰影的凝視。這種設定讓《鬼滅之刃》並非單純的勝敗故事,而是一次又一次「為什麼值得戰到最後」的提問。
《無限城篇 第一章》正是這種精神的視覺化極致:華麗的動作場面不只是感官盛宴,更是角色信念與裂縫的具象化。觀眾看見的不只是刀光血影,而是猗窩座、童磨、胡蝶忍、義勇、炭治郎、善逸、檜岳在戰鬥中面對自己命運的方式—有人以愛為根,有人以強者為道,有人背負失落與創傷繼續前進。為什麼我們那麼愛看「鬼滅」便在於此:在熱血沸騰的同時,「打敗對手」不再是終點,而是一次對存在理由的審視。

鬼與人的界線,英雄的裂縫
《鬼滅之刃》向來就不只是刀與血、悲與憐,它不斷在問「鬼與人之間的界線在哪裡?」以及「英雄的選擇意味著什麼?」…猗窩座與童磨雖同為鬼,卻活在不同信念中——前者是鬼似人,後者是人卻似鬼,一時的抉擇,決定命運的走向。而人類也非純白無瑕,他們會怯懦、會渴望力量,會經歷天地不仁、萬物芻狗的悲痛,進而覺醒...或沉淪;柱們的勇敢,並非因為不怕死,而是帶著恐懼的重量仍踏上戰場。這種裂縫,讓英雄更真實,也更令人動容。
看《無限城篇第一章》的過程,當然我會驚訝無限城竟然可以畫得出來的龐大規模與視覺特效,鬼之術式和各式呼吸法華麗的具體呈現,但真正引爆淚點的是倖存的產屋敷輝利哉,帶著兩位妹妹,拼命地繪製無限城地圖的模樣。這個父母驟逝的孩子,必須扛起千年的家族重任,還要告訴妹妹不要哭,繼續繪圖(我想大結局輝利哉那幕我應該會哭慘),一旁無數的「隱」們忙著貼上地圖,想要尋求百變無限城的進攻縫隙,那是對同伴在前線奮戰、犧牲的回應。戰役中每一位戰士的背後,都有無數不知名的人在支撐著他們,對我來說,那群檔在柱前面殺鬼的「柱訓練篇」隊員們,或許是比電影裡柱與上弦們更動人的存在—從墓園的低語,戰前的凝視,從《無限列車篇》的殤念,延續到《無限城篇第一章》各式戰鬥,讓我們明白,《鬼滅之刃》的真正力量,不僅在於刀光劍影,而在於明知會死,仍願衝向火線的人性選擇。
這場悲壯的接力賽才剛開跑,黑死牟的絕招與蛇戀CP已經擺在前方,想到要等兩年才有續篇,甚至傳言 2029 年才能看到大結局,只能苦笑著…人家一個晚上就結束的故事,我可要等上那麼多年。

網路上謠傳的圖片,未來一切等待官方宣佈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