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腳亂地完成報到手續,結束一整天的奔波,藍澤一行人順利入住回聲園提供的宿舍。
回聲園提供是單人間的宿舍,約12坪大小的房間,包含了小客廳、小廚房、衛浴以及房間,全屋搭配智能環境控制,房間風格簡單卻不失溫馨,基本卻也先進,同時為了讓同梯入職更好認識彼此,增加未來工作合作,採不同部門亂數樓層分配,因此藍澤並未和周行野他們在隔壁,卻也在上下樓層,一行人在簡單飯廳吃過晚餐後,便各自回房整理。
房間內的藍澤,先是環顧四周,確認生活用品都整理好後,便從肩包中拿出了最後一項物品,那是一張紙質的全家福相片,裡面有五個人,鬢髮花白卻神情溫和的老夫婦,老夫婦身後是藍澤的父母,然後是坐在老夫婦中央,露出燦爛笑容的藍澤。
他輕擦相框的玻璃,像在替記憶上光說 :
「爺爺、奶奶,明天就要展開新生活,請你們保佑我。」
隔日,天光未明,藍澤一睜眼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有些懵,下一刻想起他已經在回聲園。
揉了自己仍有些睡眼惺忪的眼,順道伸了個懶腰,藍澤原想起身想去拿自己置於床頭的隨身裝置,來探知現在幾點,但房間的環境裝置偵測到他起身行動,立刻調亮一節不刺眼的黃燈,接著系統女聲傳出:
『早安,藍澤先生,需要為您調亮室內燈光嗎?』
突如其來的女聲,讓藍澤定格三秒,才想起昨天自己忘記關掉他不習慣的環境裝置。
雙手摀臉的藍澤喃喃道:
「忘記關掉這該死的裝置了...」
「系統,關閉。」
關閉系統後,藍澤看了自己裝置顯示五點三十分,離原本預定醒來的時間還有兩小時,但因剛剛的小插曲,他現在可說是睡意全無,再度揉了自己的雙眼,藍澤起身並推開房間的窗戶,原想呼吸一下清晨的空氣,卻突然想起昨天園區介紹環境時,提到東北方至高點的望海小亭,說是回聲園視野最開闊的地方,可以看到整條海岸線。
於是藍澤簡單梳洗後,便邁出住宿大樓。
步出宿舍大樓時,天光已經些許微亮,預告著再過不久即將日出,於是他加快自己的步伐,沿著昨日介紹的小徑快走。
在前進的道路上他發現路旁種植著許多鈴蘭花,一串串如潔白小鐘垂掛枝頭,微風輕拂時發出若有似無的香氣。
「竟然沿路都是玲蘭。」
看著那些小巧的白花輕輕搖曳,藍澤脫口而出說道:
「小兔子們叫小玲蘭,巧合嗎 ?」
隨著海風的氣息愈加明顯,天空也逐漸放亮,藍澤看見了那座望海小亭,亭子有著古羅馬樣式的圓頂,由四支白石柱托起,白石柱上纏繞著花朵雕刻,讓整座小亭看似簡單卻又不失華麗感,然後他也發現小亭正透著微微的燈光,而這光在仍舊有些灰暗的清晨中,特別顯眼。
走近一看,裡面坐著一個男人,男人穿著普通的淺灰上衣,深色長褲,頭髮有些亂,卻不顯得邋遢,從背影看去,只覺得那人像是長時間習慣安靜的人,連呼吸都與晨霧同頻。
然後翻書的聲音傳出,讓藍澤知道對方正低頭沉浸在書中世界中,同時更注意到那人身旁的小桌子,擺著一個保溫瓶及一杯正微冒熱氣的茶,當下明白不應打擾對方,轉身欲退出,卻聽到男人出聲:
「既然來了,就過來坐一下吧,日光要出來了,是看海最好的時刻。」
有些尷尬的藍澤只得轉身說道:
「不是有意打擾,只是昨日有聽小玲蘭介紹,好奇才來走走。」
聽到藍澤的話,男子合起書,開口問道 :
「新進員工?」
對方轉身讓藍澤看清男子的面容,男子帶著金色圓框眼鏡,有十分漂亮的灰藍雙眸,五官雖然有些深邃但又不失柔和,男子嘴角噙著的微笑更是讓人舒服得移不開眼,給人一種溫潤如水的感覺。
藍澤對眼前男人問了聲好。
「是的,前輩,初次見面,我是藍澤。」
聽到藍澤的自我介紹,男人雙眸掠過一絲細微的訝異,又迅速柔和下來。
「歡迎你,我是祈晏。」
他對藍澤招手,示意他過來坐下,看著走近的少年,祈晏發現少年的眼下有著淡淡黑影。
「沒睡好?」
藍澤略尷尬笑著說:
「只是湊巧醒來,然後剛好被環境裝置嚇了一跳,不過是我個人問題,我不太喜歡家庭自動偵測的語音系統。」
藍澤回答讓祈晏笑了,他想起莫茵的註記:
『被傳統人文氣息慢熬出來的孩子。』
「前輩是習慣早起來這裡嗎?」藍澤有些好奇地看著眼前人。
祈晏微頓後轉頭看向遠方大海:
「是啊,來這裡會讓人平靜...」
順著祈晏的視線,藍澤也轉頭靜靜地享受前方映入眼簾的大海,以及海浪的拍打聲。
「我時常帶著一本書一壺茶,在清晨時來這裡安靜一段時間,只有在這個時間,有些聲音才會回來...」
「什麼聲音會回來?」
「自己內心的聲音...」
還有故人的聲音...當然祈晏並沒有說出後半度段。
祈晏的回答,使藍澤更意識到自己的打擾,正打算開口告知對方自己想離去,祈晏又再度開口:
「未來如果遇到煩心事,你也可以隨時來這裡,沉澱自己。」
眼前男子漾出溫暖笑容這樣說著,藍澤把想離開的話嚥入,然後回答:
「好,謝謝前輩。」
接著祈晏不知從哪拿出來一個杯子,然後斟,再把茶推到藍澤面前,茶杯冒出的陣陣熱氣與茶香,藍澤不自覺就捧上茶杯,看著藍澤的動作,祈晏一笑並開口問道:
「為什麼選擇來回聲園?」
話題來得突然,讓藍澤十分錯愕,但一看到祈晏的眼神,以及手心傳來茶杯溫暖的熱度,不知為何有種安心感,有一種回答這個問題像是十分自然的對話。
至於祈晏,雖然種子資料中已有寫明原因,但他還是想正式的、認真的,聽到眼前的孩子親口告訴他,當然最初打算是正式成為導師後才問的。
然後藍澤開口了。
「我是名神經內科實習醫生,原定醫院實習結束就進入醫院服務,但我收到回聲園面試通知,雖然有些納悶與錯愕,但在了解回聲園的理念後,直覺告訴我,該來這裡看看...」
祈晏沒出聲,只是靜靜看著少年,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訴說。
「我看得懂腦的構造,會讀腦波、判讀成像,也懂得開藥抑制某些症狀,更知道如今科技對大腦的補強有多快、效果有多好,很多神經疾病即便無法完全解決,卻也某程度得到大幅度舒緩或治療...」
藍澤一刻的停頓後,繼續說出自己的疑惑。
「可有時我發現真正讓病人有反應的,是護士握住他們的手、是家人某句話,有時病人或家人要的也不是藥物或科技可以給到的治療效果,因為想探究這些,所以我決定先離開醫療體系,看看另一條道路上的可能性。」
祈晏聽完後,輕輕地笑了,並開口說道:
「你知道回聲園是怎麼被命名的嗎?」
「是因為這裡會讓人們重新嘗試靠近與傾聽嗎?」藍澤直觀說出他查到的資訊。
祈晏笑著回答:
「你說的比較像是回聲原的宗旨,卻不是名字的由來。」
聽著祈晏的回答,藍澤好奇地回望,等待著他的解答,看著少年澄澈有直白的雙眼,祈晏笑了並接續說:
「人與人之間真正的對話,是說出去後還有人回應,人性裡永遠無法被模擬的,不是語言,而是回應,所以最終我們以回聲園,Echo Garden 為名。」
祈晏的話,讓藍澤陷入沉思和呢喃。
「回應...嗎?」
祈晏沒再多言,只是在替藍澤倒了杯熱茶,便放任少年沉浸於眼前的景色與心中的對話,自己則是繼續翻閱帶來的書本。兩人間沒有更多話語,只有某種默契悄悄生成,這是兩人第一次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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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聲之名】
時間:2055年深夜
室內燈光昏黃,牆上的投影還未關閉,祈晏正在收拾模型時,有個人端著兩杯熱茶走進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堅持用『Echo』當名字嗎?」
祈晏轉頭看著端著茶走向自己的對方說道:
「因為你說過,人與人之間真正的對話,是說出去後還有人回應。」
對方輕輕點頭 :
「我相信人性裡有一塊是永遠無法被模擬的,不是語言,而是回應。」
「所以你才說,我們不要做一個治療中心,也不要做一個教育機構。」祈晏溫聲回覆。
對方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
「我只是要讓人願意再次靠近彼此。你問我,回聲園是什麼,我覺得它像一個空間,一個允許人們在這裡重試、靠近、傾聽、說出的地方。」
祈晏低下頭,看著對方手指劃過模型中庭的水柱結構,並輕聲說道:
「那我們就做這件事,陪著人們重新或找回連結。」
他們對視一會,然後輕觸桌上的開關,整個模型亮起,溫柔的燈光照亮所有模型建築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