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后醒來,你聽到了什么樣的歌聲。
我挺想這樣寫下去,比如什么歌手競技,以及百萬英鎊的賭注,或者近乎槍手對射的緊張。但我沒能寫下去,身體仍然有著疲倦,像是一張搓皺的紙,雖然那無名而來的壓力,已經消失,但一切只是慢慢恢復。而且你該知道,這張紙的褶皺,不會消失,它將永遠與其他沒受過這種折磨的紙不同。
我沒有說什么隱喻,而只是在試圖告訴你一種感受。也許你能懂,甚至可以白我一眼,在這場關于痛苦的比賽里,輕松獲勝。
但我想,大部分時候,我仍然愿意相信,你并不懂這樣的話。那樣,我就會心安。現在的頸背疼痛,會讓我理解,那些曾經對我溫柔的人,為何希有。我甚至能想象一個遠方來的出家人,繞著佛陀贊嘆,并且因為那無與倫比的快活,有了與世間更多的聯結。
那真是一個讓人驚訝的時代。
就像污泥中開出的一朵蓮花,如此驚人,如此帶來某種期冀。
我在博物館中,累得雙腳站不穩,只想坐到地上的時候,看到了從石壁上鑿下的佛像。
我很驚訝那些面龐,遠不是金碧輝煌寺廟中的那種俗氣,我可以在夸耀中見到庸俗和貪婪,也能在千篇一律的動作中,知道敷衍和懶惰。但在這一刻,我在那石頭中,看見了信仰。這不是沒有目的的勞作。
我能想到,雕刻它的人,只是一個工匠,并不會留下什么名頭。在那些石窟中,可以留下名字的,總是能付錢的人。付的多,就可以更大更突出;付的少,就更偏僻更不起眼。而雕鑿它們的工匠,并不參與其中。他們可能沒有太多自由,也可能要接受什么命令,但也可能如我們一般,是一個自由民。
就在那片山河之間,一點一點,借助鑿子石錘,從本來烏有的石壁上,發現了一尊足以讓我感動的佛像。
這沒有名字的人,沒有留下足以寫入歷史的名字。
他們留下的,只是隔著千年,仍會打動人的結果。
午后,又是一天即將過去,發生的事,似乎還是重復。
我醒來,坐在屋子中,一身疲憊,又好像剛剛解除了困倦。
一張紙在腦中盤旋。
那些褶皺似乎漸漸布滿整個宇宙,而我還想著問你,聽到了什么樣的歌聲。
海邊的潮水,慢慢退去。
黑色的灰色的雲,也不再堆積到頭頂,隨著風和日光,消失無蹤。
據說遠方的某座小站,已經停止開放,本該在下午兩點通過的火車,仍然靜靜等待開動的命令。
這世界有很多讓我牽掛的事,可能讓我感到快樂的,卻并不多。
我反復思慮著一些無用的事,因為那里面有一種讓我熟悉的感覺。
這里面包含著很多空白,我無法寫出,但卻一直在感覺到。沒有人可以經受時間飽和的洗禮,再艱難的日子,也會有一些空白,讓我們勉強呼吸。于是,我們仿佛是一個就要受騙的愚人,只因為忽然間的打斷——一個電話、某個友人突然來訪,或是自己一下子警醒——那些本來連環勾搭不會停歇的夢影,就消失了。
我從夢中醒來,仍然留下了那些失望的清晰印跡。
每一個情感的細節都新鮮帶露,可每一個生活細節,都一片虛無。夢,遠比任何大畫家,都更為經濟,絕不在無作用的地方浪費顏料。我們不是夢一樣的神靈,在生活中,每個人都很不容易。于是,我們學會了偷懶,只在自己堅信的地方付出辛苦勞作,并在結束后暗暗給出喝彩。
辛苦了,我親愛的自己。你聽到了嗎?我們已經醒來,而那不知是夢是真的歌聲,總能聽到。
別失望,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