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鋼鐵挽歌
嗚——！
老式柴油機車雄渾的汽笛聲，如同穿越時空的戰吼，撕裂了列車內部絕望的尖嘯與金屬的哀鳴。那龐大、黝黑、噴吐著濃煙與力量的鋼鐵身軀，沿著銹跡斑斑的聯絡線軌道，以一種義無反顧的姿態，迎著失控狂飆、斜衝而來的THSR-888銀白色高鐵列車，逆向衝鋒！兩股代表著不同時代的鋼鐵洪流，在狹窄的軌道上，即將上演一場慘烈的對撞！
「那是什麼？！」「他要幹什麼？！」車廂內，剛剛因轉向成功而升起一絲渺茫希望的乘客們，再次被這瘋狂的景象驚得魂飛魄散！迎面撞擊？這不是自殺嗎？！
駕駛室內，鬚髮皆白的老司機員「阿土伯」陳土生，佈滿皺紋的臉龐如同風化的岩石，沒有一絲波瀾。只有那雙深陷的眼窩裡，燃燒著一團熾熱而堅定的火焰。他佈滿老繭的雙手，如同焊接在操縱桿上，將油門死死地推到了盡頭！柴油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機車劇烈顫抖著，將每一分馬力都榨取出來，推動著沉重的車體，加速！再加速！
「阿土伯！太危險了！快停下！」無線電裡傳來晶源三廠保安隊長焦急的嘶吼。他們在監控中發現了這台本該在廠區博物館靜養的老古董，竟然自己啟動並衝上了軌道！
「毋通吵！」阿土伯對著麥克風吼回去，濃厚的台語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囝仔人毋知！這台老伙計，有『救命鉤』！恁爸來教伊做人！」他渾濁的目光死死鎖定前方那條越來越近、如同銀色巨蟒般扭動衝來的死亡列車，喃喃自語：「老兄弟…靠你了…」
車頂上，張介安被巨大的橫向離心力死死壓在冰冷的金屬表面，幾乎無法抬頭。透過狂舞的髮絲縫隙，他也看到了那台逆向衝來的柴油機車頭！瞬間，他明白了老司機的意圖！不是自殺！是阻擋！是利用這台老式機車巨大的質量和特殊的結構，充當一個動態的、可控的緩衝器！以自身的犧牲，換取高鐵列車速度的驟減！
「抓穩——！！！」張介安用盡胸腔裡最後一絲空氣，對著車廂連接處的縫隙嘶吼！聲音瞬間被淹沒在風暴般的噪音中。
下一秒！
轟隆！！！！！！！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撞擊聲，如同數百噸炸藥在密閉空間內同時引爆！整個世界彷彿在這一刻靜止，又瞬間被無與倫比的衝擊波撕碎！
THSR-888的車頭，帶著超過350公里時速的毀滅動能，狠狠地、結結實實地撞上了迎面而來的柴油機車頭！
時間彷彿被拉長。
視野中，銀白色的高鐵車頭如同脆弱的錫箔紙般，在撞擊點瞬間向內塌陷、壓縮、扭曲！防彈玻璃轟然炸裂成億萬顆閃爍的粉末！金屬車體被撕裂、捲曲，發出令人靈魂顫慄的呻吟！無數零件、碎片如同子彈般向四面八方激射！
而那台老舊卻堅固的柴油機車頭，車頭巨大的排障器和厚重的鑄鋼緩衝梁，在撞擊的剎那，如同被無形巨錘砸中的岩石，猛地向後挫去！但它的車輪死死咬住鐵軌，車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彷彿來自地獄深處的嘎吱——哐當——！！！ 巨響！整個車身劇烈地向後平移，車輪與鐵軌摩擦爆發出長長的火龍和刺鼻的青煙！
在兩車接觸的電光火石間，一個隱藏在柴油機車頭緩衝梁後方、早已鏽跡斑斑卻依然堅固無比的巨大機械裝置——蕭氏自動車鉤（Janney Coupler） 的特殊結構，發揮了關鍵作用！這種老式車鉤在受到猛烈縱向衝擊時，其內部複雜的槓桿和彈簧裝置，會瞬間觸發強大的液壓阻尼緩衝器！這並非現代高鐵的精密液壓系統，而是依靠純粹的機械結構和重油實現的、粗暴卻有效的能量吸收！
一股沛然莫禦的、凝練如實質的阻力，透過那緊緊「擁抱」在一起的扭曲車鉤，轟然傳遞到THSR-888的車體上！
嗚——嘎吱吱吱——！！！
整個高鐵列車，從車頭開始，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向後猛拽！車廂之間原本緊密的連結器發出瀕臨斷裂的尖嘯！巨大的減速度如同海嘯般沿著車體向後傳遞！每一節車廂都像是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劇烈地前後甩動、上下顛簸！
車廂內部，瞬間化為煉獄！
未被固定的乘客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狠狠地拋起、砸向車頂、車壁、座椅！骨骼斷裂的脆響、淒厲的慘叫、重物撞擊的悶響、玻璃爆裂的尖銳聲響交織成一片！行李架徹底崩潰，沉重的行李箱如同砲彈般四處飛舞！鮮血瞬間染紅了車壁和地板！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塵土、金屬和絕望的氣息，充斥著每一個角落！
陳品宜感覺自己像被塞進了滾筒洗衣機，五臟六腑都攪在了一起，劇烈的撞擊讓她抱著柱子的雙臂幾乎脫臼，眼前金星亂冒，耳膜刺痛欲裂！陳品寧被甩飛後重重撞在對面座椅上，懷裡的筆電徹底報廢，她咳出一口血，掙扎著想爬起來，卻又被下一波衝擊掀翻！吳鴻生和吳振宇父子在商務艙，也被安全帶勒得幾乎窒息，吳振宇額頭撞在桌板上，鮮血直流。
車頂上的張介安，在撞擊發生的瞬間，只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砸在背上！他悶哼一聲，雙臂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被這股力量狠狠甩離了車頂！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著軌道旁雜草叢生的荒地墜落！
轟隆隆隆——！！！
撞擊的餘波還在持續！柴油機車頭被撞得向後瘋狂滑行，輪軌摩擦的火花連成一片火海！THSR-888的車頭已經完全不成形狀，像一團被揉爛的廢鐵，死死地「咬」在機車頭上。巨大的動能被這台老舊鋼鐵巨獸以自身崩解為代價，瘋狂地吸收、轉化！速度表上的數字如同雪崩般暴跌：350…300…250…200…150…！
這慘烈到極致的碰撞，將原本毀天滅地的350公里時速，硬生生地在短短數秒內，削減到了150公里以下！
然而，危機遠未解除！
被撞得嚴重變形、幾乎解體的柴油機車頭，連同死死「咬」住它的高鐵車頭殘骸，在巨大的慣性驅使下，依舊在破敗的聯絡線上向後滑行！而它們滑行的方向，正是聯絡線的盡頭——那片代表著最後希望的巨大沙堆！
更致命的是，在劇烈的碰撞和減速過程中，第八車廂尾部，那個屬於「坦克」的、裝有剩餘炸藥的金屬工具箱，在瘋狂的顛簸中猛地掙脫了束縛！它像一顆被點燃的砲彈，狠狠地撞在車廂壁上！箱體變形！裡面的炸藥受到劇烈衝擊！纏繞的雷管和引信裝置，在巨大的震動和擠壓下，內部敏感的起爆藥被觸發！
嗤——！
一道微弱的電火花在變形的箱體內部閃過！
「炸藥！要炸了！」有眼尖的乘客看到工具箱縫隙裡閃爍的火光，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陳品宜的心臟驟然停跳！炸藥在車廂內部引爆？！在這種情況下？！那將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所有倖存者都將灰飛煙滅！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嗡——！！！
一陣奇特的、高頻的震動音波，突然在整個車廂空間內響起！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奇異力量！震動的源頭，赫然來自陳品寧那個徹底報廢的筆電殘骸深處！一塊指甲蓋大小、不起眼的黑色晶片，正閃爍著微弱的藍光！這是她之前植入車載系統的後門程序硬體載體！在筆電物理損毀的瞬間，它被觸發了最後的應急協議——釋放預存的、針對特定頻率起爆裝置的強力電磁干擾脈衝（EMP）！
這道無形的電磁脈衝，如同精準的手術刀，瞬間掃過那個即將引爆的工具箱！
嗤…噗！
工具箱內部剛剛燃起的微弱電火花，如同被掐滅的燭火，瞬間熄滅！那敏感的電子引信，在EMP的衝擊下，內部電路被徹底燒毀、癱瘓！致命的連鎖反應，在最關鍵的臨界點，被硬生生打斷！
炸藥啞火了！
劫後餘生的短暫死寂籠罩車廂。只有金屬扭曲的呻吟、痛苦的呻吟和壓抑的哭泣聲。
然而，外部毀滅的衝擊並未停止！
哐當！哐當！轟——！！！
嚴重變形、結合在一起的柴油機車頭和高鐵車頭殘骸，終於滑行到了聯絡線的盡頭！它們帶著剩餘的巨大動能，狠狠地、一頭紮進了那片由細沙和碎石堆積而成的巨大緩衝沙堆！
如同巨錘砸入柔軟的麵粉！沙堆表面猛地向上炸開！數以噸計的沙石被拋向數十米高的空中，形成一道壯觀而恐怖的沙浪！緊接著，是沉悶到極致的、持續不斷的轟鳴聲！沙堆像擁有生命的巨獸，張開大口，貪婪地吞噬著衝進來的鋼鐵殘骸！沙粒在巨大的壓力下瘋狂流動、擠壓，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車廂的震動達到了頂點！然後，是驟然的、相對的「平靜」——一種被深埋、被包裹、動能被徹底吸收後的死寂。
THSR-888的中後部車廂（從第四車廂開始），在經歷了慘烈的碰撞、恐怖的減速和最後的沙堆緩衝後，終於……停了下來。
車廂內，一片狼藉，如同經歷了末日。
光線昏暗，塵土瀰漫。痛苦的呻吟、壓抑的哭泣、劫後餘生難以置信的喘息交織在一起。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塵土味、焦糊味和柴油味。
陳品宜艱難地抬起頭，甩掉頭上的沙塵和碎玻璃。她感到渾身劇痛，每一塊骨頭都像散了架。她掙扎著看向四周：妹妹陳品寧蜷縮在不遠處，額頭流血，但似乎還有意識，正努力想爬起來。商務艙那邊，吳鴻生臉色蒼白，嘴角有血絲，但眼神依舊銳利，正解開安全帶查看兒子的傷勢。吳振宇頭破血流，意識有些模糊。
「品寧！振宇！」陳品宜啞聲喊道，掙扎著想站起來，卻一陣眩暈。
「姐…我沒事…」陳品寧虛弱地回應，抹了把臉上的血，「張…張隊長呢？」
張介安！陳品宜的心猛地一沉！她掙扎著爬到破碎的車窗邊，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片混亂的景象。列車中後部歪斜地停在沙堆邊緣，車頭和前三節車廂連同那台柴油機車頭，已經完全被巨大的沙堆掩埋，只露出一些扭曲變形的金屬殘骸。沙堆上散落著無數碎片。遠處，晶源三廠的警報聲尖銳地鳴響著，廠區保安和最先趕到的消防隊員正驚魂未定地向這邊跑來。天空中，警用直升機和之前護航的戰鬥機在盤旋。
她的目光焦急地搜尋著軌道兩側的荒地。終於，在距離列車幾十米外的一片雜草叢中，她看到了一個趴伏在地的身影——是張介安！
「在那邊！」陳品宜指著方向，聲音嘶啞。幾個傷勢較輕的男乘客立刻明白了，掙扎著打開變形的車門，互相攙扶著衝下車，向張介安墜落的位置跑去。
陳品宜也艱難地爬出車廂，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她扶著滾燙的車壁，一瘸一拐地跟了過去。
張介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衣服多處撕裂，身上佈滿擦傷和淤青，臉色蒼白如紙。一個先趕到的乘客正顫抖著手探他的鼻息。
「怎麼樣？」陳品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還…還有氣！很微弱！」乘客驚喜地喊道。
陳品宜撲過去，跪在張介安身邊，小心翼翼地檢查。他還有呼吸，但非常微弱。左臂呈現不自然的彎曲，顯然骨折了。最嚴重的是背部，衣服被撕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汩汩冒血，可能是墜落時被尖銳物劃傷，也可能是車頂劇烈顛簸撞擊所致。
「隊長！張介安！撐住！」陳品宜撕下自己還算乾淨的衣角，用力壓住他背部的傷口，試圖止血。她的手在顫抖，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這個鐵打的漢子，為了救一車人，幾乎把自己拼成了碎片。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她對著跑過來的廠區保安嘶喊。
「已經叫了！都在路上！」保安看著眼前的慘狀，聲音也在發抖。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呻吟從張介安口中發出。他的睫毛顫動了幾下，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眼神有些渙散，但看到陳品宜滿是淚痕和塵土的臉時，似乎恢復了一點焦距。
「…車…停了？」他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停了！隊長！我們…我們活下來了！」陳品宜哽咽著，用力點頭，眼淚滴落在他的臉上，「你做到了！你救了所有人！」
張介安的嘴角似乎極其微弱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隨即又無力地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昏迷。但他的胸膛還在微弱地起伏。
這時，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大批警車、消防車、救護車，如同鋼鐵洪流，終於衝破了混亂和阻隔，抵達了現場。訓練有素的警員和醫護人員迅速展開行動：拉警戒線、滅火（沙堆下掩埋的殘骸還在冒煙）、破拆變形車廂營救被困乘客、將傷員抬上擔架…
「品宜！品寧！」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來。陳品宜抬頭，只見她的導師、同時也是警方高級顧問的林教授，在一群重案組幹員的簇擁下，正快步走來。林教授看到她們姐妹倆渾身是傷但還活著，明顯鬆了一口氣，但看到昏迷的張介安，臉色又凝重起來。
「林教授！」陳品宜如同看到了主心骨。
「先救人！詳細情況稍後再說！」林教授果斷指揮醫護人員優先處理重傷員。張介安和頭部受傷的吳振宇被迅速抬上了最先進的救護車，鳴笛呼嘯而去。
陳品宜和陳品寧也接受了簡單的包紮和檢查。陳品宜主要是軟組織挫傷和輕微腦震盪，陳品寧額頭縫了幾針，有輕微骨裂。兩人拒絕了立刻去醫院，堅持留在現場。
「炸彈！另外兩列車的炸彈！」陳品宜猛地想起這最大的隱患，抓住林教授的胳膊，「THSR-333爆炸了！666失聯！888上的雖然啞火了，但另外兩個…」
「放心！」林教授用力拍了拍她的手，眼中閃過一絲沉重和慶幸，「666找到了！它被劫匪的病毒導入了另一條早已廢棄的礦山支線，在一個隧道裡停下來了！車上的炸彈…」他頓了一下，聲音低沉，「…在你們制伏888上劫匪、『鼴鼠』試圖引爆所有炸彈時，666上的炸彈也收到了引爆訊號，但因為隧道內信號極差，引爆不完全，只造成了局部破壞和起火，大部分乘客…倖存了。333…」林教授的聲音充滿了悲痛，「…我們失去了她。防爆專家在最後一刻…差了幾秒鐘。」
沉重的氣氛籠罩下來。333列車數百條生命的消逝，是這場災難無法彌合的傷口。
「那…『工程師』呢？」陳品寧急切地問，「還有『冥河』計劃…」
「我們有線索了！」一個重案組幹員快步走來，手裡拿著一個證物袋，裡面裝著一個從「獵鷹」屍體上搜出的特製加密手機殘骸，「技術科剛剛破解了最後一道防火牆！通訊記錄指向一個加密伺服器！伺服器的物理位置和登錄痕跡鎖定了！還有，從吳主席那裡得到關鍵信息後，我們反向追查了晶源三廠近十年的所有商業對手和重大糾紛！」
林教授眼神銳利如刀：「所有的證據鏈，都指向了一個『死人』！」
「死人？」陳品宜和陳品寧同時驚愕。
「七年前，」林教授的聲音冰冷，「一家名為『芯創未來』的中型晶圓設計公司，在與吳氏集團競標一項國防級高階晶片訂單時，被爆出其核心技術涉嫌竊取吳氏集團的商業機密。輿論和法律雙重打擊下，『芯創未來』破產清算。其創始人兼首席科學家，天才工程師沈墨，在辦公室留下遺書，然後…從其位於新竹科學園區的研發大樓頂層一躍而下。屍體面目全非，但DNA比對確認是他。」
「沈墨…」陳品宜喃喃道，這個名字她隱約有印象，當年的案子轟動一時。
「但我們現在高度懷疑，」林教授的聲音帶著寒意，「當年死的那個，不是沈墨！而是一個被他精心挑選的替死鬼！他利用假死，潛伏了整整七年！策劃了這場名為『冥河』的復仇！目標不僅是綁架吳氏父子，更是要徹底摧毀象徵吳氏帝國巔峰、也是當年那場競標勝利關鍵的晶源三廠量子機房！讓吳鴻生親眼看著自己的畢生心血化為烏有！這才是他真正的復仇！」
「所以…劫匪口中的『工程師』…就是他！沈墨！」陳品寧恍然大悟。
「沒錯！」林教授點頭，「我們已經鎖定了伺服器的物理位置，就在新北市郊區的一個廢棄倉庫！特勤隊已經在前往抓捕的路上！他跑不了！」
就在這時，一個技術人員拿著筆電匆匆跑來：「林教授！緊急情況！我們追蹤到沈墨的加密頻道有異常活動！他好像…在遠程啟動什麼！」
林教授臉色一變：「啟動什麼？炸彈不是都處理了嗎？」
「不是炸彈！」技術人員臉色慘白，「是…是晶源三廠！廠區內部網絡被一種未知的蠕蟲病毒入侵了！目標是…是廠區的液態氮儲存罐和高壓電網控制系統！」
液態氮？！高壓電？！陳品宜瞬間明白了沈墨最後的瘋狂計劃！如果讓儲存著巨量超低溫液態氮的罐體洩漏甚至爆炸，再引爆高壓電短路產生的電弧…那將在晶源三廠核心區域製造一場恐怖的連鎖災難！低溫凍結、爆炸衝擊、電火蔓延…殺傷力不亞於炸彈！而且會徹底摧毀那些價值連城的精密設備！沈墨這是要玉石俱焚！即使自己被抓，也要讓晶源三廠徹底報廢！
「阻止他！快！」林教授對著通訊器怒吼，「通知廠區立刻斷開核心區域所有非必要電源！物理隔離液氮罐區！快！」
「來不及了！」技術人員看著螢幕上瘋狂滾動的數據，「病毒已經突破了最後一道防火牆！控制指令已經發出！物理斷電需要手動操作，至少需要三分鐘！液氮罐的緊急切斷閥…也被病毒鎖死了！」
三分鐘！遠水救不了近火！特勤隊趕到沈墨的藏身處也需要時間！難道剛剛逃脫了列車毀滅，又要眼睜睜看著晶源三廠陷入火海？
「讓我來！」一個虛弱卻堅定的聲音響起。是陳品寧！她掙扎著站起來，不顧額頭傷口的疼痛，一把搶過技術人員的筆電。「給我最高權限！接入廠區網絡！快！」
「品寧！你的電腦…」陳品宜擔憂地看著妹妹報廢的筆電。
「用這個！」陳品寧直接拔掉了技術人員筆電的外接螢幕線，將自己那個徹底碎裂、但奇蹟般主板核心區域似乎還完好的筆電殘骸，用數據線粗暴地連接上去！「我的後門晶片還能工作！它認得我預留的『鑰匙』！沈墨的病毒再厲害，也是基於已知協議！我繞開它！直接從物理層硬體接口，給切斷閥和電網繼電器發送復位指令！重寫底層微碼！」
這是一場在電子深淵邊緣的瘋狂賭博！利用自己預埋的硬體後門，在對方病毒完全掌控系統的情況下，進行最底層的、硬碰硬的指令覆蓋！如同在對方大腦裡植入晶片的人，試圖用晶片強行覆蓋主人格！
陳品寧的手指在鍵盤上化作殘影，額頭傷口的血順著臉頰流下也渾然不覺。螢幕上不再是操作系統界面，而是瘋狂滾動的、最原始的十六進位機器碼和匯編指令！她在與時間賽跑，與沈墨植入的毀滅程序賽跑，更是在與物理設備響應的極限時間賽跑！
「液氮罐壓力異常升高！」
「B區高壓母線絕緣值暴跌！電弧警告！」
廠區監控中心傳來驚恐的報告。
時間流逝：10秒…20秒…
陳品寧眼中佈滿血絲，猛地敲下最後一串指令！「給我——停下來！！！」
嗡——！
技術人員的筆電螢幕猛地一暗，隨即又亮起。瘋狂的病毒警告窗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簡短的系統提示：
[物理層指令強制執行中…]
[指令：液氮罐緊急切斷閥 - 執行：強制關閉]
[指令：高壓電網主繼電器 - 執行：強制斷開]
[執行狀態：成功]
成功了？！
幾秒鐘的死寂後。
「報告！液氮罐壓力穩定！洩漏停止！」
「B區高壓母線斷開！電弧消失！」
廠區監控中心傳來劫後餘生的呼喊！
幾乎在同一時間，林教授的通訊器響起特勤隊激動的聲音：「目標抓獲！重複！沈墨抓獲！他沒來得及自殺！我們在他電腦上發現了自毀倒數，被我們中斷了！」
塵埃落定。
陳品寧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身體一軟，向後倒去。陳品宜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妹妹在她懷裡昏了過去，臉色蒼白，但嘴角似乎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淺笑。
陳品宜抱著妹妹，抬頭望向遠處晶源三廠那在夕陽下依舊巍然聳立的廠房輪廓，又低頭看了看懷中這個以智慧和勇氣再次拯救了無數生命的女孩。劫後餘生的疲憊、悲傷、慶幸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緩緩地、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著沙塵的味道，卻也帶著生的氣息。
鋼鐵巨獸的死亡衝刺，終於在犧牲與勇氣的碰撞中，畫上了休止符。然而，這場由仇恨和技術編織的噩夢，留給生者的傷痛與反思，才剛剛開始。
後記：餘波與新生
三個月後。台北。
細雨綿綿，洗刷著城市的塵埃。空氣中帶著初秋的微涼。
台大醫院，頂級病房。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潔淨的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柵。張介安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銳利。他左臂打著厚重的石膏，胸腹間纏繞著繃帶。醫生說他斷了四根肋骨，背部那道傷口深可見骨，差點傷及脊椎，左臂粉碎性骨折，能撿回一條命已是奇蹟。復健之路漫長而痛苦，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從未熄滅。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陳品宜和陳品寧走了進來。陳品宜穿著素雅的米白色風衣，氣色已經恢復，只是眉宇間多了一絲沉靜。陳品寧額頭貼著一塊小小的紗布，頭髮染回了黑色，穿著簡單的帽T和牛仔褲，懷裡抱著一大束盛開的向日葵。
「隊長！我們來看你了！」陳品寧把向日葵插在床頭的花瓶裡，病房裡頓時充滿了生機。
「說了多少次，叫張哥就行。」張介安無奈地笑了笑，聲音還有些沙啞，「我這條命，是你們姐妹倆，還有那個老司機，從閻王爺手裡硬搶回來的。」
提到阿土伯陳土生，氣氛頓時有些沉重。老人在那場驚天動地的碰撞中，用生命完成了最後的阻擊。他駕駛的那台老式柴油機車頭，成了他鋼鐵的棺槨。葬禮很低調，但鐵路局以最高規格追授了他「功勳司機員」的稱號。他的故事，在高鐵系統和許多老鐵路人口中流傳。
「吳主席和吳總怎麼樣了？」張介安轉移了話題。
「吳主席受了驚嚇，心臟有些不適，休養了一段時間，現在已經回集團主持大局了。」陳品宜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吳振宇總經理頭部受傷，有輕微腦震盪後遺症，還在接受治療和觀察，但已無大礙。晶源三廠的損失…主要集中在我們列車撞擊的機廠外圍和沙堆區域，核心量子機房毫髮無損，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吳氏集團宣布將投入巨資重建機廠，並設立專項基金，用於遇難者的撫卹和倖存者的長期心理干預與生活保障。」
「沈墨呢？」張介安的眼神冷了下來。
「在押。審訊很不順利。」陳品宜的語氣帶著一絲凝重，「他對所有指控供認不諱，包括策劃『冥河』計劃、製造病毒、遙控炸彈、謀殺333和666列車上的乘客（雖然引爆不完全，但法律上他負主責）、以及劫持888。但他拒絕透露任何關於資金來源、境外聯繫人（雖然情報顯示有）以及…他這七年藏匿和技術支持的細節。他像一堵冰冷的牆，只重複一句話：『復仇完成了。』」
「復仇？」張介安冷哼一聲，「用幾百條無辜的生命陪葬？」
「心理評估顯示，」陳品宜作為側寫師，參與了對沈墨的評估，「七年前的『商業竊密』事件，是他人生信念崩塌的轉折點。他堅信自己的技術是原創，是被吳氏集團以卑劣手段陷害。公司的破產，妻子的自殺，女兒的重病離世…所有的不幸都被他歸咎於吳鴻生。他把自己封閉在仇恨和技術的世界裡，人格徹底扭曲。『冥河』不僅是毀滅吳氏，更是他為自己搭建的、通往彼岸的死亡之舟。他沒想活著離開。」她頓了頓，「從這個角度看，他最後試圖摧毀晶源三廠核心區的舉動，更像是一種…儀式性的徹底毀滅。」
病房裡陷入短暫的沉默。仇恨的種子一旦在天才的土壤裡生根發芽，結出的往往是毀滅的毒果。
「對了，」陳品寧打破了沉默，語氣輕鬆了些，「那個『小兔糖糖』，還記得嗎？」
「那個直播的網紅？」張介安想起來了。
「嗯！她傷得不重，主要是驚嚇過度。出院後，她把整個劫持過程的親身經歷，結合警方後來公佈的部分不涉密信息，寫成了一本書，叫《365公里上的生死直播》，」陳品寧撇撇嘴，「賣得超級火！版稅拿到手軟。不過…她倒是把大部分版稅都捐給了遇難者家屬基金和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的治療機構。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也算因禍得福，找到了點人生的意義。」陳品宜評價道。
這時，陳品寧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姐！隊長！快看新聞！我們的『大寶貝』有歸宿了！」
她把手機螢幕轉向兩人。是一則即時新聞快訊：
【中央社訊】經過多方討論與公眾投票表決，台灣高鐵公司今日正式宣布，將在台南高鐵站旁興建一座「365守護紀念園」。園區的核心展品，正是三個月前在驚心動魄的THSR-888事件中，承載了犧牲與拯救、象徵著生命韌性的中段車廂（第六、七車廂）。這幾節車廂將被永久保存、修復並展示，車身上碰撞的痕跡、內部戰鬥的遺跡將被最大程度保留，作為對逝者的緬懷、對英雄的致敬，以及對公共安全與技術倫理的永恆警示。園區還將設立紀念碑，鐫刻所有遇難者的名字，以及張介安隊長、陳品宜教授、陳品寧女士、陳土生司機員等關鍵救援者的英勇事蹟。高鐵公司表示，希望這座紀念園能撫慰生者，警示未來，讓悲劇不再重演。
畫面下方，是那幾節傷痕累累卻屹立不倒的車廂照片，靜靜地停在臨時場地上，沐浴在陽光中，彷彿在無聲地訴說著那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時速。
張介安看著照片，久久不語。眼神中有悲痛，有沉重，也有一絲釋然。那些犧牲沒有被遺忘。那些掙扎和勇氣，將被銘記。
「挺好的。」他最終輕聲說，目光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一道淺淺的彩虹掛在天際。
「是啊，」陳品宜也望向那道彩虹，輕聲附和，「活著，就有希望。」
陳品寧收起手機，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雨後清新的空氣帶著泥土和植物的芬芳湧入病房，驅散了消毒水的味道。
鋼鐵的傷痕會被銘記，生命的軌跡仍在延伸。那致命時速365公里的噩夢終將遠去，而穿過風暴的列車，載著倖存者的記憶與勇氣，終將駛向平靜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