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双子的《台灣漫遊錄》經金翎翻譯成英文,得了美國國家圖書獎,我因此好奇找來看。沒想到本書主軸正中吃貨下懷,寫作手法也十分有趣——整部小說以翻譯書的形式呈現,就連譯註也化為小說本身的一部分。
重點是它雖然玩了後設、假託等等聽起來貌似很難的文學手法,又融入台灣歷史、兩地文化、社會階級等嚴肅課題,故事卻是易讀易懂的故事,主角的吃貨本色屢屢讓我笑出來。最後的幾篇跋讀之令人不勝唏噓,更覺這後設再後設的技巧玩得別具新意又有意義!
以下摘錄我喜歡的句子:
- 鬼魂有鬼魂的視野。
- 權力不對等其實比一般人想的更加幽微,也更無所不在。
- 習於權力者無法意識到剝削。
- 潤物的雨腳與滾動的川身,交織為聲響不一的水之樂曲。
- 明明懷抱雀躍之心前往,卻以稻草堵塞悶燒冒煙的心情結尾。
- 「旅行是什麼呢?」「旅行啊,是在外生活。拋卻由於習慣而生出陳舊之氣的生活環境,走到另外一地去過日子,重新找回生活在世間的新鮮感受。」
- 比起去角板山,像這樣吃荔枝豈不更愉快嗎?揮汗追逐虛妄的名勝,忘卻美好的事物就在身邊,那樣未免太遺憾了。
- 抓了第二把,我宛如化身牛馬,享受咀嚼土豆的幸福感。
- 天幕層層化為豆沙羊羹色,車廂裡亮起燈火。
- 翠綠色的團塊在湯鍋裡嘩然散開。
- 總和十二點,勉強也可以說是運氣強盛吧,但在絕壁般的十八點之前,完全慘敗了。
- 能夠吃到想吃的食物,人生沒有比這個更圓滿的事情了。
- 倒酒像是打桌球,對話也像,酣暢時乒乓來去。
- 哎啊,都是社交辭令啊!即使是我,到了要搬弄社交辭令的場合,也是必須毫不臉紅地說出口呢。
- 要一掃鬱悶,就要去看遼闊的景色!
- 蠻橫的呼喝,視本島人為隨意使喚的對象。
- 哪怕落下的是箭雨,我都願意以身相護啊。
- 小千無疑抱著謎團想了一夜。
- 形如蝙蝠的菱角
- 少女的情感,乃是世界上最難解的謎題呀。
- 小說家是以文字創造天地的人,我沒有創造天地的能力,可是翻譯的話,就可以讓其他人看見更多不同樣貌的天地了。
- 明治維新之後,西洋料理進入開國的日本,最終演變成餐桌上的和洋折衷產物——不是西洋料理也非日本料理的「洋食」,可以說是時代的結晶吧。
- 只要認真思索源頭,就會感覺小小一方餐桌乃是海納百川的存在哪。
- 被認為是咖哩原始產地的印度,據說並沒有「咖哩」這種料理,而是殖民者英格蘭人對大量使用香料的印度料理所使用的通稱。
- 注入蝦殼熬出的高湯與熟蝦丸煮至沸騰,最後以咖哩粉、薑黃粉與鹽調味,撒上蔥花點綴,看上去彷彿黃金海洋有群島浮動。
- 滿腹想說的話跟飯菜一起咕咚吞到肚底。
- 說到溫泉旅行,本島可是有個知名的「浴場線」呢。那是新北投支線,由於目的地「新北投站」就是溫泉鄉所在,因而誕生了浴場線的別稱。
- 那是宛如電影,有意讓鏡頭逐漸聚焦在主角笑容的節奏感。
- 筷子上的油豆腐跌回小盤。
- 話一說出口,就像堤防出現了裂縫,一口氣潰堤。
- 問題的癥結並不是喜歡或討厭和服啊,然而我無法解釋清楚,因為儘管您是溫柔又敏銳的好人,也存在著您自身無法覺察的盲點。正因為是盲點,即使說明了也很難讓您理解的。
- 本島之上,縱橫疊加著時光的痕跡,盡是令人不由得生出感佩的歷史故事。獅球嶺隧道與竹仔嶺隧道,不正是清國與帝國的鐵道大夢的起點嗎?
- 出入有飛流的竹仔嶺隧道
- 緊蹙眉頭宛如酸梅的美島
- 阿盆師醫生未作人婦,而是島嶼行腳一般流轉於各地望族世家的廚房⋯⋯以廚藝事人,仍然不改富豪千金的作風,一生飲食精細⋯⋯小有財富即辭去工作四處遊樂,直到錢財散盡,再擇良木而棲。
- 我不確定王小姐如何周旋,卻相當肯定自身不具備同樣的能耐。
- 怒氣像是翻倒澡桶一樣狂洩而出。
- 咬在嘴裡的吐司,卻跟紙團沒有兩樣。我委屈得想哭。
- 從前想著,可以將內地的小說翻譯為漢文,也能將支那與本島的漢文小說譯為日文,無論哪個都好,從事翻譯或許是本島人的優勢吧。可是帝國與支那的戰爭演變到現在——哎呀,未來的臺島,或許不需要翻譯家吧。
- 那些臺灣菜滋味濃厚,姿態迎合,初來乍到之時,我內心嫌棄這是招睞內地人的觀光手段。然而,阿盆師卻一舉掀翻了我記憶中的每一張酒樓餐桌。
- 少女僕役持厚重的菜刀橫置鴨背,向下一壓,全鴨應聲而碎,堪稱奇觀。連骨帶肉酥透,得名香酥鴨。
- 久住腹底的妖怪好像涅槃了
- 鎮日吸菸神遊
- 不愧是剛毅的年輕男性,與其說是初生之犢,不如說是初生之虎崽。
- 有眼而不見,有耳而不聞,就是我的寫照。
- 那簡直像是懷抱燒得赤紅的火爐,咬牙熬過了四十四天。
- 長凳上排著玻瓶,瓶頸裡各自啣著一顆玻璃彈珠。
- 向日葵分為食用品種與油用品種。
- 師匠的目的是令小千習得自保之道,無論丈夫是否尊敬、憐愛小千,無論丈夫生死,無論結婚何處,小千都夠安身世間。這是閱歷豐富的師匠,避免小千步上母親後塵的用心良苦。
- 母親的心底深植著一座島嶼。
- 令母親感到美味的寸棗,或許是經過青春回憶的長久醞釀。
- 愛吃牛蒡的民族,沒有資格說我們吃的是樹根!
- 我的母親,王千鶴小姐,懷有烈焰般的性格,冰山般的意志,卻始終將情感掩蓋在優雅的笑容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