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衣裳會說話,只是不會言語。
布料、針線與花紋,把一個時代的氣息靜靜縫進去。
我一直迷戀這種語言。
我喜歡漢服的舒展,像山水之間的風聲;
我喜歡茶服的簡雅,如同清晨一壺微熱的茶氣;
我也喜歡和服的細緻,繁複的層次裡藏著對儀式的敬重。
甚至在英國旅行時,我還買過維多利亞時期的服裝,
高領、蕾絲、收腰的剪裁,帶著古典的莊重與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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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剛以作家身份出道。
那幾年間,大部分的採訪,我都選擇穿旗袍。
可喜歡,卻常常換來不理解。
有人說我「奇怪」,有人嫌它「不合時宜」。
甚至連弟弟都覺得我「奇裝異服」,刻意與我保持距離。
最讓人難過的,往往不是陌生人的眼光,而是來自至親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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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在採訪前二十分鐘,我把旗袍脫下,換上一件素色洋裝。
鏡子裡的自己,看起來「正常多了」,卻蒼白得讓人心酸。
就在這時,手機亮起母親的訊息:「開心就好。」
我盯著那幾個字愣了很久,最後還是把洋裝放回去,
一顆一顆,重新扣上旗袍的盤扣。
我忽然明白,想要換掉的,從來不是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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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每當我再穿起旗袍,它就像一副盔甲。
提醒我在審視裡別退縮;
提醒我即使聲音顫抖,也要把話說完。
它陪我從閃躲,到能抬頭直視別人的眼睛。
十年前,旗袍是我的偏愛,也是我的倔強;
十年後,它卻成了我的安然。
它不再只是武器,而是我可以安靜依靠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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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女生長大後要學會收斂。
難道那才叫成熟嗎?
為什麼我們喜歡的衣裳,會被笑作奇裝異服?
誰又能決定,什麼才是「正常」?
成熟不該是被折疊,
成熟應該是能安然展開自己真正喜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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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旗袍不再只是盔甲。
它是我與過去的對話,
是我給自己的告白,
也是一封寫給未來的信。
十年前,我穿著旗袍走進文學的門口;
十年後,我依然穿著旗袍,只是心境已經不同。
或許,我始終追問的問題,從來不是「旗袍適不適合我」。
而是人生裡,到底什麼才叫做正常?
你呢?
你衣櫃裡,有沒有一件曾被說「不正常」,卻最能代表你的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