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鈴響過第二遍,操場像被橘色油彩掃過一層。我躲回頂樓,抱著腦袋反覆對自己說:深呼吸、切飛航、關通知。 結果,通知自己不聽,倒是有人跟了上來。 「為什麼不行?」她把門帶上,背靠著欄杆,像是把日光都收進眼睛裡的那種站法。「妳應該沒有別的喜歡的人吧?」 「是這樣沒錯——等、九條妳為什麼跟來啦!」我(木瀨朝雨)頭更抱緊了點。 她(九條凜音)抬手把被風打亂的髮絲別到耳後,語氣比平常輕一些:「因為妳的回答像雲,沒有形狀。沒形狀的東西會讓我睡不著。」 ……道理怪怪的,但聽起來又有點帥,超討厭。 我吸了口風,盡量讓腦子裡的字排隊:「『喜歡』這種話——是不是太快了?我們單獨說話才昨天欸?」 「是很快。」她承認得毫不費力,卻沒有半步後退。「但昨天妳接住了我沒給任何人看的那一面。我把那個畫面帶回家,放大、重播、放大、重播。胸口被拍手的聲音吵醒了兩次。等我明白那是什麼,就只剩一句:我喜歡妳。」 我被她這段冷靜到過分的坦白吵得耳朵有點熱:「太——誇張了吧。換成誰都會安慰……」 「可那個人是妳。」她看過來,眼睛像一條直線穿過空氣。 我的心被那條線勾了一下,差點往前踉蹌。 我趕緊把腦袋塞回自己臂彎裡:「不、不可能因為一次就——」 「那不叫一次。」她搖頭。「那叫關鍵幀。」 「……我說的是,朋友可以。想當朋友很久很久那種。」 九條沉默了半拍,笑意像風走過水面:「朋友也很好。只是妳要小心,朋友跟戀人有時候,只差一個轉場。」 「不行啦!轉場很貴的!」我鬼話連篇,自己都想笑。 她卻點頭,認真得不像在開玩笑:「那就攤開來做。六月,把轉場變成鍵盤上的快捷鍵,如何?」 我眨眼:「……妳是說?」 她從口袋摸出兩個髮圈,一黑一金,放到我掌心:「黑色=朋友模式,金色=戀人體驗。每天只選一種。我們輪著來,彼此做功課。月底,把成績放到桌上,各寫評語。到時候,如果妳依舊選朋友,我就收回那句話,乾乾淨淨。」 她說得太好聽,才更可怕。 但我在她的認真裡看見了暫停鍵,事情忽然不那麼逼人了。 「……規則要再加。」我把兩個髮圈攥緊,「不許硬來、不許越線。還有,不准把我弄哭。」 「好。」她點頭。「那我也加一條:不准用勉強當禮貌。」 我吸氣、點頭,折衷案成立。 我們彼此抬起手腕,把髮圈戴上。六月進場的聲音很輕,卻聽得見。 --- ✽ 第二天中午,朋友模式。黑髮圈在她手腕上安安分分。 我們被圈裡的人圍住了:繪島梓(那個會把教室換氣的天使)、早坂澪(總像下課鐘的事先草案)、鳴海花音(走路會出現擬聲詞的天然)。她們七嘴八舌: 「晚上去夜市?擠一擠比較有夏天感覺啊!」 「不行。小考週。」澪扶了下眼鏡。 「Hen~boring!」花音把『boring』念成特別可愛的垃圾話。 我剛想說「可以吧」,腦袋裡的電量表就先亮紅燈。我的笑容剛要抽筋,九條側了一半身體,像擋風一樣把我遮到身後:「我有社聯的事,改天?」她的語氣不命令,卻讓節奏自然往下一拍。大家散去前,她看我一眼,眼神裡有個小問號:今天風小一點嗎? 我把手指拎起來,比出我們的暗號:那就坐一下。 救命。被理解這種事,很要命。 --- ✽ 第三天放學,她手腕上戴的是金色。 「體驗日。」她在走廊末端,朝我揮了下手,低聲笑。「跟我走。」 我以為是咖啡廳,結果她帶我到一座會員制屋頂溫室。玻璃穹頂把暮色圈起來,裡面有一條蜿蜒的木道,兩邊是柑橘、迷迭香、薄荷,空氣像剛洗過的棉被。 我們坐在溫室裡的茶桌旁,喝一壺她說能讓人心跳降一拍的花草茶。她沒有換衣服,仍是校服,只在肩上披了館方提供的薄披肩,看起來像哪家雜誌的封面把人拔出來放這裡試色。 「這裡收費很——」我把價錢吞回去。 她笑:「今天我的客人免費。以後妳想一個人來,我也會幫妳想辦法。」 「我的胃會先想哭。」我小聲。 我們不講道理,只講感覺。玻璃頂上開始落下細小的雨點,像有人用湯匙敲杯沿。 我忽然覺得很平靜,像把背靠在被陽光曬過的牆上。 「謝謝。」我端起杯子,用杯沿遮住臉,聲音小到像是跟茶說的。「我自己不會走到這裡來。妳領我來——我很開心。」 她沒有答話,只是用大拇指把我耳後散出的一小撮髮絲捻好。 那個動作太溫柔,像一把小刀。 離開前,她在玻璃門前頓了一下,額頭向我靠過來。 不是吻,只是額頭碰額頭,一秒,兩秒。她退開,什麼也沒說。我卻聽見一個很小的聲音在心裡說:糟糕。 --- ✽ 輪到朋友日,我把黑髮圈繫得很緊,傳了訊息:「來我家玩遊戲。」 九條回我一個太快的「好」。見面那刻,她真的緊張——這位在校刊上永遠能對上鏡頭的完美生物,站在我房門前像小孩等打預防針。 「先聲明,這裡很庶民。」我把門推開,「Mood 不Mood的不保證,冷氣很爭氣。」 她進門先是四處看,目光碰到角落那台主機時亮了一下:「這就是妳說的——把時間按進去會長快樂的盒子?」 「對。」我把手把塞到她掌心,「今天玩雙人節奏。不用打腦袋,只要跟著拍子就好。」 她乖乖坐到我身邊。電視畫面亮起,音符像雨點往前跑。她一開始手忙腳亂,按太早又按太晚,我在旁邊喊節奏:「左、右、左、啪!」 玩到第三首她上手,玩到第七首她在完美和極好之間跳舞,玩到第十首她忽然回頭看我:「朝雨,這樣的陪伴很好。」 我差點把「對,朋友就是這樣」說出口,卻硬把話吞回去,改成:「下一首更快,準備好。」 她笑,抬手把黑髮圈彈了彈。那一下像對我們的規則行了禮。 玩到手指酸,我們散架在地毯上笑。我腦袋裡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要是一直這樣就好了。 --- ✽ 隔週一中午,九條傳訊:晚上還能去妳家玩嗎? 她當天戴著金色。 我把臉埋在手臂裡,對桌面的木紋發呆。 繪島梓湊過來,聲音像棉花糖:「小朝雨,妳煩惱臉都皺了~」 「就……朋友約我,但我想念書。」我的解釋差點把自己繞進死結。 「可以先玩再讀。」她笑得像暖氣。「開心會讓腦袋比較會記。」 天使說了就像蓋章。我回九條:來吧。 回家的路上出了一個插曲——我媽媽提早下班,在玄關對上我們。她先看九條,像看見走錯棚的廣告模特兒;九條立刻以完美外賓模式鞠躬:「阿姨好,我是朝雨的同學九條凜音。」 我媽愣了兩秒:「喔、喔……麻煩、麻煩你多照顧朝雨……?」 九條回以標準答案:「我很樂意。」——我耳朵直接紅到發燙。 進房間,我把門合上,壓低聲音控訴:「不要再對我媽用那種外交辭令啦!」 「我只是緊張。」她無辜,「另外,阿姨很漂亮。」 「我求妳別加上『未來岳母』那種字眼。」 她笑而不語,手指去翻我的遊戲片。 這次她挑的是對戰賽車:「朋友也會較勁吧?來一點友誼賽。」 我心裡的小導演跑出來打板:OK,就這個。 她第一次接觸,理論上我應該穩贏。但想到她的學習曲線,我還是多叮嚀一句:「要不要練習圈?」 「不用。」她抬眼,「不如這樣,加個賭注。贏的人可以對對方提一個不越線的要求。」 我下意識想拒絕。她笑得從容,像在說「不過是朋友的把戲」。我咬牙點頭:「好啊。」 結果——我三勝五敗。 我整個人貼在地毯上:「……妳不是第一次玩?」 她抱膝坐在沙發邊,理直氣壯:「是第一次。只是週末買了主機,把線上教學看了兩遍,練了兩個晚上。我想讓妳驚喜。」 我扶牆起身:「兩天就能踢我?妳到底是人還是……」 「妳太愛守了。」她很客觀地批改我。 天知道我在心裡翻了幾個白眼。 她把遙控器放下,神情忽然正式:「那麼,我的要求——借我一個擁抱。」 我愣了半秒,以為她會說更過分的。 她卻補了一句:「如果妳不舒服,換成十秒手心貼手心也可以。」 我吸了口氣:「……擁抱就擁抱。」 她慢慢靠過來,像抱一件怕折的衣服那樣小心。溫度滲進來的瞬間,我的肩膀先硬,接著整個人像被溫水泡開。 她在我耳邊輕聲:「朝雨。」 「嗯?」 「我很喜歡妳。是那個意思。」她停了停,像等我把話收好才繼續,「我想久一點,不只十秒。」 「太——久了。」我試圖用笑話逃跑。 她抱緊一點,像回覆我的逃跑:「那就二十。」 我心跳大聲到自己都害羞,腦袋忙著找台階。最後竟然溜出一句:「九條,妳該不會是真的……真的喜歡我吧?」 她把我鬆開,睜大眼睛看我,一臉被水潑到的貓:「妳現在才明白喔!?」 我偷偷把臉埋進抱枕裡:「我社交延遲很高嘛!」 她笑出聲,把我的抱枕拍平:「好。那我們就用六月的切換鍵,讓延遲慢慢降下來。」 --- ✽ 六月在我們的手腕上走動。 黑色那天,我們在操場邊吃便利商店的玉子燒,聊各自的爛笑話; 金色那天,她帶我去看深夜小行星的直播,在天文館暗得看不清對方的呼吸。 規則像護欄,讓我們無須裝作聰明,僅需真誠。 我還是不確定月底要把哪張成績單放上桌。 但有一件小事已經被寫進備忘錄: 有人問我「今天風小一點嗎?」——而我,學會了回「那就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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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朝雨,妳還好嗎?」
「要不要帶藥?」
「等等一起去福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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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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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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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唐舞桐低聲制止,一隻手抓住他的肩膀,另一手輕巧地將前方一根帶刺藤蔓壓下,「那藤上有螢素,會在魂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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