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女孩》(Babygirl) - 她擁有一切，只缺高潮

《乖女孩》劇照

《天黑請斃命》導演Halina Reijn自編自導的作品《乖女孩》，找來妮可基嫚擔任主角並大膽演出，詮釋一位婚姻看似完美但從未能獲得高潮的高階經理人，如何面對自己再也壓抑不了、但知道不見容於社會的黑暗慾望......

Romy（妮可基嫚）是一家公司的CEO，看似有完美家庭，與擔任戲劇導演的丈夫Jacob（安東尼奧班德拉斯）育有兩個女兒。有一天，Romy的公司來了一位年輕實習生Samuel（哈里斯迪金森），Romy的嚴謹生活變得翻天覆地......

Romy是強悍的老闆、可愛的妻子、溺愛的母親，表面上有著完美人設，但這些精美形象擠掉了她的真我存在的空間。Romy與Samuel展開不倫戀後，她的專業及個人生涯都蒙受龐大風險，兩人的權力關係也變得複雜混亂，不過，他們的相處雖在正常社會被視為變態，但充滿笨拙有趣的情趣，其探索過程的直率，令人感覺放鬆與自在，彷彿Romy終於能輕鬆呼吸了，反而是Romy與丈夫Jacob行房時，觀眾會感受到Romy必須「表演」的壓力。

Romy是個工作狂和手機成癮者，編劇將她帶領的公司，設定為倉庫交付系統機器人製造商，當然是刻意的。她生活上的冰冷，與她內心藏有的熱切渴望，成為對比；她在工作與生活上的強烈控制慾，也與Romy面對Samuel時反而想要服從命令、想被對方強迫的需求相映照。活到中年的她，已經有點像台機器人、越來越沒人味，現在她想與更原始、更生物性的一面產生連結。

丈夫Jacob正在導的劇是易卜生的《Hedda Gabler》，當然也是編劇的刻意安排，影射Romy在婚姻中感到不幸福。在易卜生的世界裡，敢於挑戰規範的女性除了自殺之外別無他法，但《乖女孩》導演有不一樣的想像。

在內心深處，Romy渴望被不尊重、被貶低和向人乞求，這種黑暗的慾望，她沒法與任何人分享（她暗示過丈夫但顯然對方不喜歡），直到Samuel出現。她最先受到Samuel吸引的原因，是看見Samuel如何控制與指揮一條狗，而Samuel對Romy內心狀態的理解能力，是Romy丈夫永遠達不到的境地。領帶，牛奶，都成了Samuel的遊戲工具，而Samuel對Romy說的「我認為你喜歡被告知該做什麼」，彷彿解放了Romy一般，這點可能是她對丈夫說不出口、丈夫也無法自行摸索出來的秘密，但Samuel卻直接揭開了Romy的面紗，他倆的相處是誠實坦白的。

《乖女孩》劇照

想到這點，再想到後來Romy建議與Samuel使用的「安全詞」是Jacob（Romy丈夫的名字），不免帶點黑色幽默——丈夫的名字成為安全、解嗨的代表字。

而Samuel與Jacob兩位不可避免地「對上」的時候，導演的手法出乎意料地以幽默來點綴事件背後的傷感，也是這種穿梭片中的幽默俏皮態度，讓整部片沒有說教味。

劇本也巧妙帶進了世代差異。Z世代的Samuel以及Romy女兒顯然對於同性、酷兒或「奇特癖好」等等的看法比較開放，不以羞恥的情緒去看待；而Samuel也在另一幕，提醒某X世代角色的看法過時了。另一位年輕角色Esme（Sophie Wilde飾演）是Romy的下屬，她渴望晉升、並且與Samuel交往，這樣的設定讓她最終會加入故事中心的權力遊戲，並以後輩的身分，提醒Romy這樣的女性高階主管應該要做什麼榜樣。

導演將調情與性愛場面安排得緊張有創意，不只展現挑逗，更重要的是顯示每個時間裡誰在控制、誰有真正的主導權。片中常出現巨大的聖誕樹，不僅提醒觀眾電影背景時節，也提醒大家，Romy正在走出溫暖家庭的舒適圈。Cristobal Tapia de Veer配樂古怪，又帶有原始的呼吸感，與本片的野性渴望相呼應。

不過，這部電影對權力關係和女性歡愉（female pleasure）等相互交織主題的評論，並沒有像我希望的那樣深入人心，它想探討性別權力動態，但在最後似乎又不想面對它，給了很安全的收尾法，以一部前提看似大膽的電影來說，這結局未免太溫馴，有些令人錯愕，這可能是導演不想拍出如上一世紀那樣保守的、如《致命的吸引力》那樣的、總是懲罰社會所認定「壞女人」的結尾，卻也沒能找到夠獨特的角度來收束故事。

此外，有些可以深入的題材沒有發揮潛力，例如Romy的童年、Samuel的背景與對未來的想法等等，都是點到為止，尤其Samuel的描繪極為貧乏，在本片幾乎純粹成為幫助Romy「出櫃」的工具。

幸好幾位主要演員都盡全力補足角色背景的不足，尤其是妮可基嫚。她近年的電影作品品質有些起伏不定，《乖女孩》是屬於比較好的。在本片，她精確將精緻的沉著和原始的兇猛融合一起，適時表現出臉上流露出的憤怒、矛盾等等紛雜情緒，也一點都不怕呈現自己脆弱的一面，她扮演的Romy要努力擠進緊身連衣裙，要注射肉毒桿菌，甚至片中的女兒角色還嫌她剛醫美完的臉像死魚。

哈里斯迪金森有狡猾但又難以讀懂的表情，那張冷漠的臉掩蓋著複雜的個性，他毫不畏懼的自信，散發出危險的神祕感，讓人理解為何Romy竟會不顧一切想要投入其懷抱；安東尼奧班德拉斯的角色，富有耐心，是沉穩的支柱，因此他崩潰的那場戲造成的反差特別有效果，而他的沉穩也暗示著不願改變，讓人能理解Romy面對這位「好老公」的挫折感。

《乖女孩》劇照

如果喜歡《乖女孩》，我也很推薦2002年由瑪姬葛倫霍與詹姆斯史派德主演的《怪咖情緣》（Secretary），雖然探討方向不太一樣，但主題都是較為奇特、非主流的女性慾望，都很值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