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剛踏入Ab Initio Training Course(飛行員入門訓練)時,對無線電操作這門課,一開始其實有點期待。畢竟這可是飛行員標誌性的「帥技能」之一,不是嗎?腦海中浮現的是《捍衛戰士》裡那種邊咬口香糖邊喊“Roger that”的帥勁,沒想到現實卻潑來一桶冷水。
教官們一致認為:「無線電操作?那不過就是說話而已嘛!」彷彿這門課只需要幾張單字卡、幾個發音練習,再背背什麼tree(3)、niner(9)、alfa(A)、zulu(Z)這類奇奇怪怪的發音表,就能出師上線了。言下之意:只要你有嘴,會說話,就能搞定無線電。
於是全班就開始了苦背模式,為了把ICAO phonetic alphabet刻進骨髓。每次背完一輪感覺IQ下降三分,然後還要不時默念:「Charlie,Delta,Echo……」像在準備某種邪教召喚儀式。幸好,當年當兵在無線電連混過,對這些發音早耳熟能詳,得以悠然看同學們焦頭爛額,一度有種「預修過這門課」的優越感。
不過多年過去,飛行、線上作業經驗日益豐富,才發現——教官們當初那句「無線電操作不過是說話而已」其實沒錯,只是他們漏講了重點。說話人人會,會說話的不多;尤其是用無線電說話,不懂禮儀,開口就是災難現場。
��無線電禮儀:說話的技術,做人的開始
用無線電講話其實很像參加一場沒有畫面、只有聲音的聯誼會。你得言簡意賅、態度溫和、音調穩定,還要避免打斷別人講話。這些聽起來是不是很眼熟?沒錯,這不就是「當一個討人喜歡的成人」所需的全部技能嗎?
所以我常說:學無線電操作,先學會做人。
來,我們就用幾條簡單又實用的無線電禮儀,來檢視一下什麼叫「會講話的飛行員」——以及什麼叫「講話像空中連線車禍現場」。
��一、守聽:剛進聊天室就搶麥,這種人你熟嗎?
換了頻道之後,一定要「先聽再講」,這不是多此一舉,而是生存之道。
想像一下,有人進餐廳一開門就大喊:「欸大家聽我說——」這種人你會給他點讚嗎?不會,你只會翻白眼。無線電也是一樣,你剛上線就急著發話,結果踩到別人講話,立刻被判莽夫一枚,儘管你聲音再甜、語調再平穩,都是白搭。
��二、不插話:不是每件事都要插嘴,除非你要報警。
這條規則在飛行通訊裡尤其重要:別人講話時,不要插話!
這不光是禮貌,還是系統設計的限制。無線電是一人講、眾人聽,兩人同時說就會變成“wah-wah-wah-BZZZZRT”,搞得整條頻道像打翻的收音機,完全聽不出重點。
除非你碰上緊急狀況,這時大可以勇敢喊出魔咒:「Mayday!」或「Pan Pan!」一出此聲,所有人都閉嘴,讓出通話權。但若不是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刻,就乖乖等人說完吧。
��三、不佔頻道:這裡不是演講會,也不是podcast。
無線電不是拿來聊天的,它的設計哲學就是「簡潔有力」:
✅ 要講什麼,先想清楚
✅ 能不說的,就別說
✅ 說了就快說完,不囉嗦
請記住:「無線電不是你家的電話,是眾人共用的公共空間。」你每多講一句,別人就要等多一秒,還可能聽不清楚需要你重講,結果你累、別人也煩,頻道塞爆,大家一起痛苦。
講話精簡是無線電操作的基本美德。那些一上線就愛說「呃、嗯、就是那個、你知道嗎」的人,真的很想幫他把麥克風關掉。
��四、不情緒化:語氣穩才是專業人。
這條最難,但也最能看出功夫。
說實話,飛行通訊裡最容易走心的情境,就是你明明沒聽清楚指令,好聲好氣說句「Say again」,航管卻冷冷回你一個「I SAID....」語氣比美流星錘,語調裡滿滿都是「你腦袋有洞嗎」的味道。
又或者,機場忙成一鍋粥,你錯過呼叫、晚了點回應,對方一上來就說:「我叫你三遍了!」語氣之酸,彷彿你欠他八百萬。
這種時候怎麼辦?簡單——裝死。
不是叫你不回答,而是用平靜、無情緒的語氣回應:「Roger」,或「Apologies, back with you」。千萬別辯解、別激動,因為無線電是公開頻道,你一激動就像現場摔手機一樣,大家都在聽,聽你笑話。
在這圈子裡,有理的發飆叫「情緒管理不佳」,沒理的發飆叫「低EQ」。不論哪種,都會在下次pilot coffee chat裡變成經典茶餘笑話,被冠上「第三世界水平」這類無情評語。
��✈️無線電通訊,講的不是話術,是態度。
當我們說「說話是一門藝術」,在無線電裡它更是一門關於時間管理、空間共享、資訊效率與個人修養的綜合表現。
也因此,無線電通話,是飛行專業的濃縮濾鏡。你是莽夫還是紳士,十秒就知道。
記得,我們都是這個頻道上的使用者,不是主角也不是主播。知禮、守禮,說話才有分量;亂說、插話、耍情緒,只會讓你淪為眾人白眼對象。
所以,下次你一打開無線電,別急著搶話,先聽三秒。因為,那不是無聲,那是冥冥中的大神在說:「準備好了嗎?講話要有點水平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