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坐在我爸的病床旁,監測器因為生命徵象消失發出警報聲,但並我不急著去找人幫忙。一個月前我爸陷入昏迷時我就已經開始為這一刻作心理準備,我已經接受了現實,只是或許還沒釋懷。
我認出了她。我不認識她,但我曾經多次遇見她。她總是疊穿層層的飄逸絲綢,色調是薰衣草紫與深藍的完美合奏,我從沒見過那種風格的衣服。每當她出現,我總是能注意到她,不只是因為她的奇特服飾,更是因為她有某種遺世獨立的氣場。
她的出現總是伴隨著某種災難,每次我都僥倖的與那些災難擦肩而過,我不禁猜想會不會她就是我的守護天使。
我跑出病房叫住她。
「我覺得妳很眼熟,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子嗎?」我說。
「我沒有名子,不過我們之後還會在三岔路口相遇。」她說。
她對我微笑,笑得很美,但她的微笑既溫柔又無情,或者說,那是一種溫柔到極致甚至變為無情的地步,我猜殺手在埋葬自己的受害者時所會露出的正是這種微笑。
她就這樣走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跟她搭話。我真笨,應該要問她聯絡方式的。
她說我們之後會在三岔路口相遇,但我完全不知道她指的是哪裡。這座城市是採棋盤式規劃,所有道路彼此垂直,根本不可能會有三岔路口。
總之這就是我與她的第一次交談。
後來我在一場槍戰中死了。
我被一槍暴頭,當下根本來不及意識到自己死了。不過後來我感覺到自己確實已經死亡,只是忘記是怎麼死的。
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陌生的三岔路口,這座城市杳無人跡。
之後那個女生出現了。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我說。
「不是,這裡只是中繼站。」她說。
「妳是死神嗎?」我說。
「不是,我不製造死亡,也不因死亡而存在,我只是靈魂的嚮導。」她說。
我看見這個三岔路口一條路通向生者的世界、一條路通往死者的世界——夜之國度,但第三條路不知道通往哪裡。
「你會自己選擇要走哪條路。」她說。
「我該往哪裡走?」我說。
「沒人能告訴你要怎麼選擇。」她說。
「我一定要選擇嗎?」我說。
「沒人會逼你選擇,你可以慢慢想,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作出選擇。」她說。
「如果妳會一直陪著我,我可以永遠待在這裡就好嗎?」我說。
「可以,這裡沒有時間,永遠也只是相對的概念,不過在那之後,你終究會作出選擇,前往下一個地方。」她說。
我看向通往生者世界的那條路,那是我所熟悉的世界,繽紛、生氣蓬勃、充滿各式各樣的美好。
「我也可以走回去原本的世界嗎?」我說。
「可以,不過從來沒有人選擇回去。」她說。
我看向通往夜之國度的那條路,我明白為什麼她會這樣說,死亡的寧靜有著無法抵抗的吸引力。
「那條路是通往哪裡?」我指向第三條路。
「我也不知道。」她說。
或許那條路是一條沒有終點的路,所以連她也不知道會通向哪裡,又或許,那條路的終點沒有歸宿,有的僅是不可知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