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迦德目前是處於持續虧損狀態,所以這次清查的最新公司淨值,比之公司四個月前公布的資料又少了四百四十三萬,大約落在一億兩千六百萬左右⋯⋯」
同盛的會議室裡,會計師正在做這次的迦德盡職調查(Due Diligence)結果報告,與會的還有代表買方的律師、代表同盛的李大同、以及代表大江的江小敏。
在知道迦德出脫的股數只有百分之五十二之後,李大同便和江小敏商量,讓大江取代元辰,成為出資方,李大同預估最後這一半股份的成交價應該不會超過八千萬,所以大江是有能力參與的。在這個併購案中,同盛同樣是技術提供方,最後大江和同盛平分這百分之五十二的股權,但是大江和同盛在迦德的股東權益全權由李大同代理行使,所以順利收購股份後,李大同依然能佔據迦德的營運主導權。
由於大江、同盛、以及迦德三方都是未上市公司,法律並不硬性規定需要投資銀行的參與,所以李大同沒找投銀,只是各找了一家規模還可以,有併購案經驗的律師事務所和會計事務所參與進來,基本上有一號盯著,律師和會計師只是明面上的橡皮圖章。
「所以這個淨值是包括無形資產,像是商標、專利、和智財權等等,但是沒有包括商譽對吧?」李大同問道。
「是的。」會計師道。
李大同點點頭,接著轉頭對律師問道:
「律師這邊對無形資產這個數字有什麼意見嗎?」
李大同知道無形資產和商譽這塊,是做公司價值評估時,最困難也是操作空間最大的地方,所以特地將討論導向這裡,無形資產這塊主要是律師在負責,所以詢問律師的意見,律師解釋道:
「這個數字就是我們這邊提供的,迦德有兩個關於機構的專利是很有價值的,這也是雖然它的人機介面寫的並不好,可是還是會有一批老客戶願意繼續用迦德產品的原因,在硬體設計上,迦德是有競爭力的。」
李大同聽了律師的解說,點了點頭,會計師看他沒再說話,於是接著道:
「以淨值一億兩千六百萬為基礎,加上商譽估值三千伍佰萬的溢價,再減去目前營業虧損狀態約一千萬的折價,我們認為整個公司的合理價值應該落在一億五千萬左右,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是七千八百萬。」
這時江小敏插入討論,問道:
「一開始迦德的開價是整間公司兩億,一億五他們能夠接受嗎?」
「初始出價一定是往高開,我猜這個出價是根據四年前還沒開始虧錢,公司淨值還處於最高點時的估價,他們也有一組律師和會計師在幫他們估價,應該知道如今的價值落在哪裡。」李大同解釋道。
這時李大同的手機突然有了來電,李大同看了來電者後,對與會的其他三人說道:
「我們休息五分鐘,我接個電話。」
李大同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接起了電話道:
「喂,李大同,您好。」
電話那邊傳來勞頓Emma鍾的聲音:
「不好意思,剛才在開會,沒有接電話,李先生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不好意思,打擾妳了,只是想向妳打聽個消息。」
「好啊,你想打聽什麼消息?」
「請問你們和上嶺、高點有簽約了嗎?」
這個問題顯然讓Emma鍾有些意外,過了幾秒才傳來她的聲音:
「如果簽了約,那我就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了,我的回答是⋯⋯沒有。」
「妳知道他們跟環城的案子,標的物是哪家公司?」
李大同接著問道,Emma鍾一聽,笑著說道:
「李先生,我覺得你消息很靈通耶,他們的目標其實是遠英,我的感覺迦德只是他們用來跟遠英談價的工具。」
停了一下,Emma鍾接著說道:
「而且聽說他們兩天前,已經和環城簽約了。」
李大同聽了這消息,心中大喜,這表示除非遠英這案子黃了,上嶺和高點是不會再吃回頭草了,也就是說除了自己,迦德已經沒了其他買家,那出價就可以更大膽,因為侯億繕急著脫手。
「了解,謝謝妳的消息。」
「不客氣,我們再聯絡。」
「嗯,拜拜。」
李大同掛了電話,從Emma鍾的語氣,李大同可以感覺得出來,她應該還在找迦德的買家,只是現在的時機真的不是時候,有動機併購迦德的買主,主要是設備商同業。
現在這個時機,設備商如果想投資,絕對以增加自身AI智慧生產能力為投資標的,就算找不到可靠的投資標的,目前這些設備商也傾向保留銀彈,等待將來成熟的投資時機,所以在這時候買一個沒任何AI能力的迦德,實在不是合適的選項。
李大同昨天也打了電話給Edward唐,從他那裡得到的消息,同樣是目前沒有對迦德有興趣的買家,至於環城是受了誰的委託找買家,Edward唐就不知道了。
李大同沒再多想,快步走回會議室,對與會人員說道:
「好消息,上嶺和高點已經跟環城簽了約,他們真正的標的是遠英這家設備商,沒記錯的話,這家設備商的規模是迦德的兩到三倍左右,迦德只是虛晃一招,用來壓低遠英開價用的,所以說,目前我們是唯一的買家。」
「等一下,為什麼他們簽了約就不會回來買迦德?」
江小敏對併購不熟悉,說以提出疑問,李大同解釋道:
「為了避免買家或賣家玩兩面手法,通常合約會規定買家和賣家不得同時進行其它併購案,所以除非遠英的案子談崩了,上嶺和高點是沒辦法再回頭進行迦德的案子的,他們虛晃一招的把戲,只能在簽約之前玩玩。」
江小敏聽了解釋,點點頭,沒再說話,李大同接著道:
「雖然不知道高點和上嶺計畫以什麼樣的方式收購遠英,但由於遠英是上市公司,所以規定比較多,案子的進行速度沒辦法像我們這麼快,他們的合約應該會綁住他們幾個月的時間,我覺得侯億繕等不了這麼久。」
「所以⋯⋯這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我們可以從七千萬開始出價。」
由於議價通常是律師出面談,所以律師接話道:
「我覺得可以,我先回去準備合約,這兩天就約對方的律師談。」
* * * * *
一家高級西餐廳的某間隱密景觀包廂裡,謝天齊將剛才和服務生要來的頂級玫瑰鹽,均勻地灑在身前盤子裡的牛排上。

謝天齊吃牛排一向只加玫瑰鹽,他認為玫瑰鹽內豐富的礦物質,搭配三分熟優質牛排軟嫩鮮甜的肉質,可以讓原本的甘甜滋味,再上升一個檔次,味道層次更加豐富,這種存粹天然的美味,比起那些被過度烹飪和調味,而掩蓋了食物原本味道的所謂美食,更讓他著迷。
謝天齊用手中的刀叉,切了一塊大小適中的牛肉,用叉子將牛肉送進了嘴裡,咀嚼了起來,一股單純而自然的食物味道,在他的嘴中化了開來,他滿意地瞇著眼,仔細享受著進食美味帶來的滿足。
慢慢睜開了眼睛,望著大落地窗外絢麗迷人的A市夜景,謝天齊輕舒了一口氣,只覺人生快意不過如此。
同座的潘仲捷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餐桌上的醒酒瓶,稍微繞圈搖了搖,然後把瓶口靠近鼻子,聞著瓶口傳來的紅酒香氣。
醒酒瓶裡的紅酒已經醒了超過二十分鐘,覺得從香味判斷,已經差不多可以喝了,潘仲捷點了點頭,於是對著彭旭廉和謝天齊說道:
「這酒終於可以喝了,你們幫我品一品,看這酒上不上得了檯面。」
說完,將旁邊的三只紅酒杯一一倒了約五分之一杯的紅酒,然後將紅酒分別擺在彭旭廉和謝天齊身前。
兩人顯然也是喝紅酒的專家,沒有拿著酒杯就喝,而是以食指、中指、拇指三指輕握杯梗,無名指和小指則在杯腳下。
然後輕輕旋轉晃動酒杯,讓杯內的酒沾上內杯壁,接著觀察酒沿著杯壁流下的情況,判斷酒的黏稠度,以及雜質和顏色光澤。
謝天齊做完初步的視覺品鑑後,將杯口靠近鼻子,一股醇厚美絕的葡萄水果香氣撲鼻而來,謝天齊眼睛頓時一亮,以他的經驗,能有這種等級的香味,喝起來絕對不差。
果然,彭旭廉在品完第一口酒後,滿意地點頭道:
「好酒,這支酒絕對上的了檯面,這是混酒吧?」
「彭先生果然是行家,我個人偏好混酒,香氣和味道比較合我的口味,聽說這支是用三個品種的葡萄搭配出來的。」潘仲捷笑道。
「潘兄好眼光啊,這酒你有門路嗎?」謝天齊問道。
「這是一家小酒莊出的酒,我一個熟悉的酒商老闆,去年出國時意外找到的,兩位有興趣的話,晚點我把那位老闆的的聯絡資訊傳給你們。」
「那就謝啦!來!這次盡職調查做得很成功,我敬兩位一杯!」彭旭廉笑著道。
一聽這話,潘仲捷笑著說道:
「好,我也敬兩位一杯。」
三人互相舉杯,品了一口酒,彭旭廉接著說道:
「遠英的估值和建議出價都已經出來了,環城這邊覺得遠英那裡對這個價格的反應會如何?」
潘仲捷這時收起了笑容,略帶嚴肅地說道:
「遠英的老董年紀已經大了,他會出清持股,只是單純想準備退休之後的退休金,所以只要我們的價格合理,他不會太過斤斤計較。」
「他是個重情的人,對下面的人一向很好,這個交易最讓他在意的是公司員工的未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退出,讓公司員工遭到不公平的對待,所以一再要求收購的新老闆不能對公司執行大規模的裁員。」
「這也是他不選擇同業,選擇我們的原因,既然我們已經向他承諾,兩年內不進行大規模公司重組,所以我認為他在價格上不會太刁難我們,兩個禮拜內把價格敲定應該沒有問題。」
彭旭廉點頭說道:
「好,那你就讓律師用這個建議起始出價和他們談,爭取兩個禮拜把案子敲定,公司對下一代智慧生產的佈局是數百億以上的投資,這個兩億元的小併購案只是一個小的開頭,我不想花太多的時間在上面。」
上嶺董事會今年將他擺在策略長這個位置,就是當公司下一代接班人在培養,這次的AI投資佈局是彭旭廉接掌策略辦公室後,董事會給他的第一個考驗,他有不能失敗的壓力。
潘仲捷一聽這話,心中一喜,買賣雙方對價錢都沒有太大的堅持,對他們中間人來說是大好事,案子的進行會順利許多,當即笑著說道:
「沒問題,這事交給我。」
這時潘仲捷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潘仲捷抱歉道: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說完,人便走出了包廂,謝天齊看他走出去後,小聲地對彭旭廉說道:
「彭哥,這個案子結束之後,要不要把迦德也吃下來?」
「可以啊,迦德和遠英兩家的產品線沒什麼重疊,反正便宜,買下來也好,那家同盛既然也有意進入AI生產這塊,讓他們斷了念想也好。」彭旭廉淡淡地道。
謝天齊一聽心中大喜,輕笑一聲,說道:
「本來以為在迦德這個案子免不了要跟同盛競爭,我們還想幫法去影響那個錢至誠,讓他從元辰內部阻擾,沒想到老天爺站在我們這邊,王肇川自己就歸天了,呵,這種什麼都不是的小公司也敢玩AI?」
「迦德這種幾千萬的案子,我就不參與了,你自己搞定。」
「彭哥你放心,這事我絕對辦好。」謝天齊喜道。
這時潘仲捷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對著兩人說道:
「聽說迦德已經被同盛買下來了⋯⋯」
「什麼?⋯⋯」
謝天齊霍然起身,~蹡~~蹡~兩聲,手中刀叉掉在了餐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