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養小動物的人,我總是佩服的。養貓養狗,還是養鳥養龜,也有不肯隨人俯仰,討要蜥蜴、蟒蛇來做個性的。我都很佩服。
能養動物,便能養人,只是養人的責任更大,養壞了,不僅僅是金錢損失,還要受良心自責,也讓社會不安。
但說起來,似乎遺棄動物,也不能不視為一種與遺棄人一樣的罪過。只是都有不得已,而這不得已的道德界線,其高度又有不同而已。相對于此,我更喜歡植物,但也并不真地來養。放在家里的幾盆,也都不知何時而來,反正剛搬家買來的綠蘿、吊蘭,早已按照各自死法死去了。我是對不住這些植物的,也就不是很喜歡,再來買一些補上。此時家中所見,也都不是專門買回來的,大概此處忽然而來,那邊懵懂而入,反正也就這些,算是耐養,不那么容易死了。
但這仍是一種養,總要患得患失,長得好,固然有所執著,長得糟,大概也不能算是毫無牽掛。到底怎樣養,其實是個大問題,多數人不過勉力為之,欣羨于其成,而不知其始。所以,便有人要遺棄動物,也有人養魚養死,養花養死,總之是一塌糊涂。
蘇東坡似乎不擅酒,也不擅長棋,但樂之,便有樂之的道理。飲酒微醺,友人酬酢,下期不語,觀之有得。與那些能飲酒,能誦離騷的,固然二途,可得到的樂趣,大概并無什么不同。
養動物,養植物,也是如此。與其將這些生命放在自己手中,不如交給那些擅于此道的人,又或者更進一步,鳥兒養于林中,魚兒養于河流,一切動物還之以動物,一切植物交回給植物,則雖曰自養,而實為天養。
這大概是最好的自由,只是我們也有不忍心,便難以放手,又走入森林草叢,不得不救助其弱小和病痛了。這未必就是貪愛,因為鳥自在其命運之中,我也自在我命運之內,我與彼之相交,正如天地從容,宇宙橫流,剝及而復,否極泰來。我并不因為自己的一伸手,就覺得此山此木此鳥此花,便是歸我所有。而鳥自有其飛翔之處,天高海闊,雖然因為一時受傷,得到我的救助,但也不必牽掛。正如水和水交匯,哪一滴比另一滴更加付出呢,一條大河都泯去了水滴的分別。
此時此刻,我在人間,此時此刻,別的生靈,也在世間。
我何嘗能離開這有了人也有了非人的世界呢?
一花一鳥,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天一地……無不有我,也無不有你,你我之間,便是這個世間的可能。
于是,我還是要佩服能養小動物的人。
因為能養善養,實在是一種不得已,卻可為之的善行。可惜我此時并無大的本領,也唯有在此一自然中,見識這些可愛的生命。
但我終究還是不愛蚊子,也不喜蒼蠅的,也不曾看誰非要將這兩種作為自己的寵物。
可見人世間的養,終究是渺小的,面對大自然,終究不能以為人定勝天。我們不過是一個圓中的圓,你在那頭扔下一塊石頭,我便在這里看見了成圈的漣漪,慢慢搖蕩到岸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