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師看著女兒起身往浴室走去,自己快步走向廚房,本以為又每與秀君還在收拾,但廚房已經整理乾淨,空無一人。
他打開冷凍,取出一個冰包,用小手帕包住,隨即離開廚房。
雖然他仍坐在客廳陪著秀秀,但身為母親,另一半的心卻懸掛在另一個女兒身上。秀君已經許久沒有回家,他希望母女能好好談談。此外,他並不希望秀君與又每有太多接觸,更不希望她把家中的事告訴又每,或是從秀君那裡得知太多。 不過此時,他顧不上這些。
確定廚房無人,也確定秀秀還在浴室,他快步上樓,進入仲謙的房間。迅速從書桌抽屜裡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緊緊握在手中,隨即離開。
當他回到客廳時,秀秀已經坐在沙發上。他接過母親遞來的冰包,輕輕冰敷雙眼,一邊說:「謝謝媽媽!」
薛老師坐到女兒身旁,把信封塞進她手裡,目光緊盯著女兒,聲音壓得極低,語氣嚴厲而鄭重:「不許出聲,也不要問問題,先收起來。媽媽有話要跟你說。」
看著女兒乖巧點頭,將信封妥善收好,薛老師語氣才放軟,輕聲說:「阿昌父母雖然經濟富裕,但他們在婚禮時說過,你們第一棟房子必須靠自己,他們不會幫忙,這是他們家的傳統。這件事,你知道的吧?」
秀秀點點頭,補充道:「公公婆婆有提過,他們覺得若阿昌連房子都無法靠自己買,就不能放心把家裡事業交給他。」
薛老師繼續說:「所以你們現在只能與阿昌的父母或爺爺同住,除非租房,否則沒有地方落腳。」
秀秀又點頭:「阿昌說過,他一定會努力買房子。現在先跟長輩住,好歹可以省下租金,存錢比較快。」
薛老師聽後,輕輕撫著女兒的秀髮,嘆道:「媽媽知道,與公婆同住並不容易。」
忽然話鋒一轉,他壓低聲音:「那天你上班時突然打電話給我,什麼都說不出來,是不是因為阿昌父母要你們放棄孩子?」
秀秀一愣,心頭一震。那晚,她確實偷聽到阿昌與父母的對話。因為某位大師的關係,公婆希望他們放棄這個孩子。當時,她驚愕到無法言語。
她沒有哭,沒有落淚,只是假裝不知情。她不想讓阿昌發現自己已經知道,更不想讓他為難。她相信阿昌的感情,也相信他隱瞞,是為了保護她。
所以,那晚她忍下所有震驚,回房時裝睡。阿昌被父母的話壓得心情沉重,根本沒發現她在裝睡。
隔天早上,上班途中,她看著阿昌的車子漸行漸遠,壓抑的淚水終於潰堤。那一刻,她非常非常想念母親,於是打了電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是哭。
如今母親提起,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但這短短的愣神,已足以讓薛老師確定女兒難過的原因。
薛老師淡淡地說:「傻孩子,你平時很少這樣哭。我聽見你的聲音,那麼難過,怎麼可能不心急?」
聽著這話,秀秀終於低下頭,淚水再度滑落,聲音顫抖:「媽媽,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我希望阿昌能保護我和孩子,但我不想他為難……甚至想過,如果真的得放棄,就由我一個人承擔,告訴孩子是媽媽不要他,別怨爸爸……」
薛老師聽著,心疼地握住女兒的手,柔聲安慰:「傻孩子,不要再想這些了。阿昌已經保護好你和孩子,知道嗎?」
秀秀點點頭。
薛老師接著說:「但你們不能一直跟公婆或爺爺同住,這樣不是長久之計。你們還年輕,積蓄有限……」
他壓低聲音,幾乎是貼著女兒耳邊說:「信封裡有些錢,你先收好。不要讓阿昌知道,也不要亂花,存起來,用來買一個真正屬於你們的家。」
秀秀感激地望著母親。她很清楚,父親的「疼愛」更多是出於利益與形象,而母親卻是真心心疼她,替她設想。
薛老師再叮囑:「往後,你要常回家。媽媽能幫的有限,但會盡力幫你。但這件事,絕對不能讓爸爸,或你哥哥弟弟妹妹知道,明白嗎?」
秀秀鄭重點頭:「我知道了。即使是阿昌,我也會隱瞞,媽媽放心吧。」
聽到這話,薛老師才稍稍放心。若丈夫知道,一定會惱怒,認為家中所有錢都屬於他。雖說為了阿昌爺爺的面子,他或許表面上不會反對,但以他的性子,女兒的生活不會真正改善。
身為母親,他心疼女兒,也承認自己偏心。但這份偏心,不能讓人看見。她必須維持「公正無私」的母親形象。
最重要的事已完成,薛老師鬆了一口氣。秀秀因得到母親的支持,也不再那麼緊繃。
不久後,阿昌從房間走出來,看到妻子與岳母親密說笑,心中一暖,笑著走過來:「媽,秀秀,我睡醒了!」
秀秀對母親撒嬌:「媽媽,今天讓我住家裡好不好?讓阿昌自己回去!」 薛老師笑罵:「哪有這樣的!他陪你回娘家,你還讓他自己回去?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去拿些東西給你們帶回去。」
秀秀偷偷對阿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著母親。阿昌立刻跟上岳母進廚房。
秀秀慢慢走過去時,聽見母親叮囑阿昌:「這些是秀秀最愛吃的,那些是給她補身子的……」 聽著母親的話,秀秀眼眶濕潤。果然,只有母親才最惦記她。
臨走前,她上樓敲了秀琳的房門:「小琳,我們要回去了。」
秀琳立刻衝出來抱住她,撒嬌說:「姊,你這麼快要走?你結婚後很少回家,我好想你!」 秀秀輕拍她背,安慰道:「明天姊夫有事要處理,這次沒辦法住。你快要出國了,更要學會獨立。」
這時叔承也走出房門,淡淡問:「大姊,你們要走了?」見她點頭,他披上外套:「我送送你們。」
不久,眾人一起下樓。阿昌替妻子穿上外套,戴好帽子。薛老師看著,心中欣慰:至少女婿懂得心疼女兒。
小兒子幫忙把大包小包搬到車上,秀琳陪著母親目送姊姊。
剛踏出門,秀秀突然甩開阿昌的手,快步跑到母親身邊,緊緊抱住她,在耳邊輕聲說:「媽媽,真的謝謝你!」 隨即放開母親,頭也不回地回到丈夫身邊,牽起他的手,走向現在屬於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