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我們開始習慣彼此的光影,是真的戀愛了嗎?
自從那天拍攝結束,離婚的話題忽然好像終止了。又恢復了平常的生活,只是多了一個伴,多了一點不同的滋味。她還在習慣。
每晚的步調都一致——她在畫室裡整理素稿,洗完畫具約莫十點半;他在書房結束最後一輪會議,最慢十一點燈會準時熄滅。日子平穩得像是兩人早已擬好的節奏協定,互不打擾,也不出錯。深夜十點四十五分,她回到主臥。
她洗完臉,準備換上睡衣。拉開主臥衣櫃時,原本只是個日常動作——卻在那一秒,整個人怔住。
櫃子裡的格層被重新調整了。她那些還留在副臥、早上根本還沒動手收的小物,全靜靜地排好在最熟悉的擺位。
旅用藥盒、灰白披肩、素稿夾……連她自己忘了打包的指尖護膜也整齊地放在抽屜左側,跟她習慣放的位置一模一樣。
她站在櫃前,完全說不出話。
她坐在床邊,視線還落在打開的櫃門上。
不是感動,而是某種突如其來的心慌——她本來只是試著習慣那段「不再離開」的日子,但他似乎早已讓她的存在滲透進這個空間的每一道生活線條。
「我明明還在考慮……你怎麼已經把我放進來了?」
她忍不住望向書房的方向。
燈還亮著。
她忍不住走過去準備輕敲門,提醒他早點休息——結果手剛碰到門框,就聽見裡面傳來熟悉的英文語音和他略帶沙啞的回應。
他在開會,聲音低了半度,語尾時不時斷開,像是喉嚨灼燒,又硬撐著把話說完。
她沒敲門。只是轉身回到廚房,兌了杯微溫水,打開藥盒,撕了一包喉糖。
轉回來時,她才發現——自己不是準備好要離開,而是第一時間準備好要留下。
她敲門,不輕也不急。
進門後沒說話,只把藥一顆顆擺好,把水杯放好,再把她自己坐進那張書房用椅。
她不是來探病的,她是來陪他的。
她坐下時,他還在開會。
螢幕那頭是跨國團隊,專業口音混雜著報表術語,一張張數據滾動。他本來在跟進財務段落,喉嚨燒到語尾都要碎了,還是撐著不肯停。
她默默把喉糖推近,語氣中微微透露著心疼:
「你這樣講話,誰聽了都覺得痛。」
他盯著水杯好幾秒。
然後咳了一下,收下喉糖,沒立刻說話。
視訊那頭的人還在報告。他抬起一隻手,略壓聲音,用英文開口:
「Sorry, give me a minute. My wife just said something I think I need to respect—she said sick people should rest. I think I’ll take that advice for once.」
會議那頭靜了一秒。
他沒再說更多,只輕點螢幕,結束通話。
她沒預期他會那麼直接關掉會議。
她只是坐在書桌邊,還在撕著藥包最後一角,聽見他那句「I think I’ll take that advice for once」時,手指忽然停住。
他轉頭看她,聲音稍微輕了一點:
「我不是不想聽妳的話,是以前沒人對我說這種話。」
她也沒回,低頭把喉糖紙團好放進杯底。
他結束會議,書房空了一瞬。
宋知意還坐在原位,手指輕輕轉著茶杯杯耳。她本來只是進來送水送藥,但當他低聲說出那句:
「My wife said sick people should rest. I think I’ll take that advice for once.」
她的心像是被慢慢挖開又塞滿。不是甜蜜,是一種極度安靜、極度深的撼動——她沒說「我是你太太」,但他先說了「我老婆說」。
他還坐在書桌前,咳聲剛緩下來。她將水與藥放好,站在旁邊沒動。
燈光灑在他額角,她看著那圈泛紅的疲態,突然不想再等他先說了。
她沒有退開,也沒坐下。只是輕輕伸手撐住桌面,微微傾身靠近——
這是第一次,她先靠過去。
她輕聲說:
「你咳得很難聽,我是真的聽了覺得不舒服。」
語氣像是接續剛才的關心,但語尾卻慢下來,壓進了另一個層次:
「不是因為聲音,是因為我不確定我是不是可以心疼你。」
他一怔,眼神終於抬起。
她沒等他反應,又補了一句,聲音極輕:
「但現在好像…不用確定了。我想靠近的心,是真的。」
他聽完她那句「我想靠近的心,是真的」,一瞬間像是整個人被挖空。
不是驚訝,而是那種終於有人主動走進來,而他只能趕緊伸手去接的反射反應。
他一時間說不出話,喉頭還微燒著。
但身體比語言快——他沒蹲下、沒輕聲安撫,而是直接伸手,把她整個抱進懷裡。
不是以前那種小心翼翼的觸碰,而是那種像是終於捨得用力去愛的擁抱。
她被他整個扣在胸口,耳邊聽見他呼吸亂了,像是不敢太緊張,又不想鬆手。
她沒掙開,也沒退。只是手指慢慢落在他背上,像是對自己說:「這次,是我先說的,我不能退。」
她感覺到他手落在背上,每一個動作都像在跟她說:「別怕,只要妳願意靠過來,我一定會撐住妳。」
他低聲對懷裡的她說:「我說過:這次,我是自己選的。我選妳,就不會放開。所以妳也不准退。」
她怔了下,身體是放鬆的,心卻還沒完全跟上。
她沒回話,只靠在他肩上,聽著他的呼吸慢慢穩了。
但她心裡有個聲音沒散掉。
不是懷疑,是那張照片的餘波。
她在心底問了一句,語調輕得像在跟自己低聲盤點:
「這麼快抱住我…是不是怕我問那張照片?」
她沒真問出口,也不打算現在問。
不是退縮,是捨不得現在彼此靠近的溫度。
她只是微微調整一下身體,讓他的手抱得更穩。像是在說:「我記得我還有疑問,但我也想記得這個被真心撐住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