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刚抵达Khok村森林道场的时候,很怕阿姜曼。某一天的中午,我躺下来打瞌睡。当我睡着后,阿姜曼出现在梦中来责备我:「你怎么跟一只猪一样在睡觉?这里可不是养猪场!我不允许比丘到这里来学习如何当一只猪!你把这个地方搞得像是一个猪圈!」他喝斥的声音如雷击般轰隆响亮,很凶狠,我立刻吓醒。我一脸茫然,吓得直发抖,把头伸出门外以为会看到他。虽然我怕死他了,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待在他身边修行。原因很简单:这是正确且该做的事;此外,对于像我这只猪,他有很厉害的训练方法可以治我。所以,我处在一种恐慌之中。我伸出头,向四周张望,都看不见他的踪影,这时我才稍稍喘口气。后来当我一有机会,我告诉阿姜曼这件事。他以某种能消除我不安的方式,很有技巧地解释了这个梦境 —— 一种很宽容但我却不那么认同的方式,因为软言慰语很容易助长散漫与自满。他是这样解释我的梦境:「你才刚来这里与老师一起同修,你的确已下定决心想要认真修行。那个梦境反映出了你的心境。你所听到的责备,骂你像只猪,就是『法』在警告你不要把像猪一样放逸的习性带进僧团与佛教。大部分的人只会做自己喜欢的事,从没有想过人身难得及行为的后果,这使他们很难了解到人类的潜质。俗话说『少根筋』,指的就是:人类本来有比动物还要优秀的特质,但都已麻痹,这种人类的潜质已丧失。这种态度会使行为愈来愈卑劣,有些人甚至无可救药 —— 空有人的外表,却无内在的良善。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止与观,『法』就可引导我们自己去观照这件事。你的梦境是一个很好且及时的警告,你就从中学习吧。从现在起,每当你开始懒散时,你就可以此激发出必要的正念来克服你的懒散。这一类型的梦境非常的有力,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梦。我很欣赏这种能够激发出正念的梦,能使人持续保持警醒。这会让你接下来在禅修上有所增长,使心达到与轻安相应的宁静。如果你真能记取『法』给你的教训,持续地落实在修行上,你便可望快速证得禅定。谁知道呢?搞不好你会比那些已修行多年的比丘更快参透『法』的真正本质也说不一定。你的梦境很珍贵,它绝不是什么恶兆。」「不用那么怕老师,那只会使你一直处于不安的状态。没道理的怕老师是不可能带来任何的利益,老师有伦理的义务去教导学生,以各种他所知道的方法。你该怕的不该是你的老师,而是恶法。因为恶法会直接引你受苦。我不会因为收了比丘当我的学生就毫无理由地骂他们。训练比丘是一项严谨的任务,要遵循佛陀所立下的原则,老师的指导都必须遵守这些原则的严谨论理,如果偏离了这条道路,不论是他自己或学生都得不到任何的利益。」
「所以把你的心放轻松些,并专注在修行上。精进是关键 —— 不要沮丧或太放逸。『法』是属于每一个真正求法若渴的人。佛陀从未限制『法』是属于哪一种特别的人,每一个以正确的方法去修行的人都能拥有与『法』相同的所有权。不要忘记这个吉祥的梦,藉此经常反省。这样一来,当愈趋近道、果、涅盘时,所有像猪一样的懒惰恶习都将会消失。接下来,苦灭的出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这已是不可逆转的。我真为你的梦境感到高兴,我也曾以同样如烈火般的勇猛来训练自己,也总能得到好结果。经我多年的修行经验,我发现这种方法是必要的,而现在有时候我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来训练我的学生。」
阿姜曼对我的梦境做了这样的解析,安慰了一个刚加入修行的年轻人。他担心这个小孩可能会失去热情,放弃努力,因此变得跟猪一样混吃等死,这就是他采用这样的教导方法的理由。他的教导方法都可以看到前所未见的技巧。早期,当我的心境还在进退摆荡之际,我经常去找阿姜曼对谈。那是一段对我而言特别有压力与不安的时期,而他同样以令人感到安慰的方法给我建议。每当我向他顶礼后,他会问我近来的心境如何?若刚好禅修进展得颇顺利,我会如实地告诉他;他接着会说出他的赞许,并鼓励我继续努力,以期能快速灭苦;若我的禅修退步,我会回答说我的心很乱,彷佛一切幸福的踪迹都已不见了。他接着会以同情的语气说:「那真是太糟了,它跑去哪里了?不过也不用太气馁,只要尽力去修行,它一定还会再回来。它只是跑到某处游荡而已,如果你更加精进,它自己会回来的。心就像是一只狗:不管主人去哪里,它就一定会跟到哪,它不会就这样跑掉的。加深你的修行,心一定会自己回来。不要浪费时间去想它到底跑去哪里,不管它去哪,它不可能走失。如果你希望它快点回来,就专心修行吧。任何的沮丧都只会强化心的自我。它会认为你离不开它,反而会故意躲你。所以别再想着失去的心了,反而,该想的是『buddho』。持续重复默念它,一次又一次。藉由持续快速反复默念后,一旦『buddho』这个字在心中被确立后,心就会很快地自动回来。就算它回来后,也不要放开『buddho』。『buddho』是心的食物,只要有食物,它就一定会跑回来。所以持续重复『buddho』,直到『心』吃到饱,然后它就会想休息。当心平静地休息时,你也能感到心满意足。当它平静下来后,就不会再疯狂地跑来跑去,制造出许多麻烦。持续这样的修行,直到『心』能稳定到你想赶它走它也不肯走为止,对于欲壑难填的心来说,这是一种非常好的方法。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可以吃,就算你想赶它走,它也不会走。照我的建议去做,你的心就不会再退步了。『buddho』就是关键,只要它的食物还在这里,它就不会乱跑。照我的话去做,当你看到『心』一次又一次变得更糟时,你就不会再经历失望了。」
而这就是阿姜曼教导像我这么愚笨的人可能会采用的另一种技巧,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 我自己愚蠢的方式。否则,我可能还在追逐那颗持续退步的「心」,没有机会可以捉住它。我把这件事写出来,是为了让读者可以从智者教导愚者的方式中学到一些有益的观念。我的目的并不是要美化我的愚蠢,或炫耀当时从阿姜曼那里所获得的厚待。
雨安居之后,阿姜曼暂时回到Na Mon村,然后转往Huay Kaen村,并在当地的森林中住了一阵子。他又从那里搬到位在 Na Sinuan村山脚下的一间荒废的寺院里,并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在当时,他生了一场病,发烧了数天。但一如往昔,他以「法的疗效」治愈了自己。
一九四二年的四月,他前往乌汶府参加他的老师阿姜绍的毗荼。当毗荼结束后,他回到Na Mon村结雨安居。那次的雨安居,阿姜曼运用了各种方法来激励学生尽最大的努力,劝诫他们应当在修行中更加精进。在雨安居的期间,他每四天召开一次集会,帮助许多比丘在「法」中进步,证得内明。许多人都体验到了一些超凡的经验,他们都会向阿姜曼报告。虽然我不像他们一样在修行上有那么多的成就,但我却有幸能听到这些修行的经验。那一年的雨安居有许多值得回忆的事情发生,我终生都不会忘记。在我的余生里,我会记住这些重要的经验。
那一次的雨安居,阿姜曼开始使用强硬、高压的手段,待我们有如擦脚布。在此之前,他都是以相对温和的方法,对我们的缺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可能觉得对我们采用强硬方法的时间已经到了,如果再继续无止尽地容忍我们的过失,他可能要一直担心下去,而弟子们可能永远不会从长眠中醒过来,睁开他们的眼睛去看天空、大地、月亮、星辰。结果,所有比丘都非常地积极禅修,并对于因努力而获得的内明感到兴奋。比丘们按时向阿姜曼陈述内在的经验,好让他能帮助他们获得更深的领悟;同时他也会指出仍需改进的方面,使他们的修行圆满。阿姜曼尽力回答每一个人的问题,在那些问与答的场合,当他对特定的人给予建议时,在「法」的实修面有很引人入胜的开示。对于前来向他请教禅修经验的比丘,他的回复并不是一成不变,而是针对具体个别的经验本质或所讨论的问题而定。他都是针对特定的学生,以最适合的方式来回答,开示禅修的重点,并针对他特定的境界提醒他适当的方法。我们这些有幸能旁听的人,尤其喜欢听那些已臻高阶禅境的比丘们的禅修经验及提出的问题。那个时候,我们真的都很入迷,都希望这些讨论永远不要结束。我们渴望能常听到这样的交流,好让「法」能满足我们的心。
阿姜曼在集会的期间提到过许多不同的议题。他曾向我们提过他的前世,他讲述了他修行的初期阶段,包括在禅境中生起的各种禅相的洞悉。他扼要地叙述了如何从濒临世俗边缘的轮回泥淖中脱身的方法,以及最后的解脱是如何实际的发生。他最高成就的话题使我们这些渴望解脱道的人,也热切殷盼自己能达到这样的成就。但这也使我们有一些人感到些许沮丧,怀疑自己是否真有足够的潜能,能成功地证得他圆满证悟的法。也许我们会永远陷在泥淖里,无法逃脱轮回的深坑。他如何证得解脱,而我们却无法从沉睡中醒来?我们何时才能够体悟跟他一样的解脱?这样的思惟易于激起恒久的决心,去忍受艰难,继续推动我们努力向前迈进,也因此帮助了各方面的修行。而坚持下去又可促进修行各方面的进展。他慈悲的开示让我们深受启发与激励,一切的疲劳与倦怠都消失了。对阿姜曼的信心给了我们需要的力量,让我们心甘情愿地扛起最沉重的负担。
世尊教导我们要亲近善知识,对于跟好老师一起生活、日复一日听他令人振奋开示的弟子们来说,这个道理显而易见。当他的教导一点一点渗透深入他们的内在组织,他们的热忱会气势大增,最后他们内在的性格也充满了美德的质量。虽然他们不期望能在各方面都符合他的要求,但最起码他们可以彰显老师的美德。相反地:我们愈是跟愚者在一起,我们就会变得更糟。佛陀的这两种教导(正反)都是一样有效的:我们跟善知识亲近就会变好,如果我们亲近恶知识就会遭受伤害。如果我们观察某个在好老师的指导下修行一段时间的人,很明显他能从这段关系中获得某些坚固的准则;相反的,那些跟愚蠢的人一起鬼混的人最后就会表现出相同的愚蠢性格 —— 或甚至更糟。
这里我所提到的是我们在社会上遇到的那种「表面」愚蠢的人,但你们应该要了解还有其他的类型,深埋在我们每一个人个性当中的内在愚蠢,即使这个人外观看起来像比丘或比丘尼一样举止庄严有礼,身穿神圣的袈裟,公然宣称自己是佛弟子。关于内在的愚蠢,我指的是不敢面对心中卑劣本性的那种懦弱的愚蠢,只是等着以卑鄙的方式来呈现。要知道天性总是在等待机会,想以各种卑劣、低级的方式来呈现它自己真实的模样。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股埋在他们内心深处令人反感的力量,就算有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也会认为只要这些东西继续藏在里面,不要用言语或行动表现出来,那么它们的腐败就不会真变成一个问题。事实上,所有的邪恶,不论藏在哪里,就其本质来说天生就是令人难以忍受且反感。邪恶并不需要从外在表现出来才能被看成是令人反感,它们自己本身已经极其令人厌恶,必须加以处理。
最有智慧的圣者,佛世尊,教导我们要舍弃一切的恶法,从内心彻底断除,连根拔起。世尊与圣弟子们便是完美的典范:他们的心与行为均毫无瑕疵。无论何处,他们都泰然自若且极其满足。就我个人的观察,我的看法是:阿姜曼是又一位已从垢染中解脱的比丘。我以全然的信心说出这件事,并负起全责,因为我确定这是真的。任何的怀疑都可以将矛头指向我,而不要批评阿姜曼 —— 因为他早已完全逃脱魔罗设下的罗网。
雨安居结束后,阿姜曼继续住在Na Mon村好几个月。在下一次的雨安居前他搬回了曼谷,但不是住在上次所住的那间相同的寺院。这次他住在由阿姜Kongma Chirapuñño所建造并供养给他的新寺院里。他发现那个地区很适合,能舒适地度过雨安居,对于健康有帮助。如同以往,他定期召开集会并指导众僧。
大抵来说,阿姜曼连续三年都住在色军府Tong Khop地区的 Huay Kaen、Na Sinuan、Khok与Na Mon等村落的附近地区,包括连续度过了三次雨安居。如同以往,他也会教导那些前来拜访他的异界非人众生,但前来色军府参访的天人就比较少,比起在清迈府来参访的天人次数要少得多,可能是因为这个地区没有那么偏僻,因此没有那么的僻静。他们往往只有在宗教节庆时会来,例如万佛节(Māgha Pūjā)[1]、卫塞节、雨安居的第一天、中间日和最后一日。除此之外,来访的天人就相对少了些。
由于可以住的禅房并不多,所以只有一小群比丘可以实际跟着他度过这三次的雨安居。除非真的有空房,否则他不再接受新来的比丘。但这种情况跟雨安居以外的期间不一样,会有各地的比丘来接受他的指导。雨安居后,不断有比丘在他的道场来来去去,而他总是很慈悲且尽力指导他们的修行。
在接下来的第三次雨安居结束后的干季,有一群来自Nong Pheu Na Nai村的在家众来见阿姜曼,并邀请他跟他们一起回他们附近的村落。他接受了这个邀请,并由他们护送到色军府Phanna Nikhom县Na Nai地区的村落,他在当地度过了下一次雨安居。他从Khok村走到Nong Pheu村,徒步穿越了茂密的森林,每个晚上都在露地扎营。经过了崎岖难行、树林茂密区的整条路,终于在几天后他抵达了。
但就在抵达不久后,他罹患了一次严重的疟疾,这种类型的疟疾会有高烧与寒颤交替发作的症状,是一种会让人承受持续几个月虚脱的折磨。任何感染过这类型疟疾还能存活的人终生都会很怕它,因为高烧似乎不会消失。它可能会持续好几年,并在明显治愈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复发。高烧有可能十五天或一个月都没有出现;然后,就在你认为终于被治愈的时候,它又复发了,有时候在复发前可能还会间隔好几个月。
我之前曾描述过疟疾如何让姻亲彼此失去耐心的故事。如果是女婿感染到疟疾,他的岳父母很快就会讨厌他;如果是岳父或岳母之中任何一人受到感染,女婿也会很快感到厌烦。患者会变成家庭的包袱,因为 —— 他不能做任何粗重的工作,但还是吃很多、也睡很多,然后一直抱怨个没完。疟疾是一种最烦人的病,会磨掉所有人的耐性。在当时不像现在有特效药,所以结果只会加剧,感染到的病人只能默默等它自行痊愈,但如果它就是不消失,很可能会转变成慢性病,而且持续多年。受到感染的小孩通常会肚子肿胀,脸色苍白,而且贫血。原本住在平地区、后来才搬到森林区的本地人,往往是这种疟疾最严重的受害者。当地森林的原住民也不能免疫,虽然他们的症状很少像来自平地的人那样严重。
疟疾在头陀比丘中也很常见,因为他们通常喜欢在树木丛生的山区里四处行脚。若说这种可怕的病有什么地方可值得吹嘘,那么我敢说我是第一名,因为我受过多次严重的攻击,现在只要想起来就会害怕。我在Nong Pheu村的第一年就受到疟疾无情的摧残,那对我来说真是一场严酷的磨练。整个雨季,高烧都一直不退;到了干季时,症状仍断断续续出现,没有完全消失。我怎么可能不受苦?我就跟其他人一样可以感受到苦与乐,只要一想起那些痛苦与不适,比丘自然也会感到害怕。
一旦阿姜曼在Nong Pheu村落脚,来跟随他的比丘人数就会稳定地增加。每年会有多达二十至三十位比丘与他一起度过雨安居。除了住在寺院的比丘外,还有许多比丘住在附近的其他小村落。有一些比丘一起住在某处小地区,其他地方有五、六位,偶尔有一些地方会有九到十位。每一组的比丘都住在不同的地方,但都在可步行前往阿姜曼的寺院距离之内。在布萨日的时候,会有多达三十到四十位比丘从附近地区去他的寺院里集会,加上与他同住的比丘,集会的总人数便高达五、六十人。雨安居以外的期间,有时还会超过这个数目,因为一直会有比丘来寻求阿姜曼的指导。在白天时,他们各自散开,进入寺院周围的丛林里独自修行。这个地区的森林有几十英里宽,它的长度沿着连绵的山脉一路延伸,看似永无止尽。
在当时,从Phanna Nikhom县向南到加拉信府(Kalasin)的整个区域实际上几乎都是森林。因此,证明了阿姜曼位于Nong Pheu村的寺院是头陀比丘集会背诵具足戒(波罗提木叉)[i],并接受老师指导的一处最佳中央位置,对那些想要来请教修行的比丘也比较方便。在干季时,他的弟子们会走进附近的山区里行脚,并在许多石窟里及分散在地势崎岖不平的垂悬大石底下居住与修行。许多茅屋聚集的小村落星罗棋布在山脊上,其中有五、六户人家是靠种植农作物维生,头陀比丘就是靠这些小村落来托钵乞食。但,因为有十到三十户的小村庄小区散布在各处,所以他们可以在丛林茂密的森林区中随意居住。
Nong Pheu的村庄坐落在一处完全被群山环绕且相当宽广的山谷里。村民把地给整平,在地上种植作物维生。此外,森林山脉向四处延伸,对那些想要轻易找到首选僻静地点的头陀比丘来说,不啻为一处理想的地方。因此,雨季、干季都一样,都会有大量的头陀比丘住在这个地区。许多人会定期来见阿姜曼,然后又再走回山里继续修行;再从那里走下来去聆听他的教导,然后回去继续他们的修行。特别是在干季交通比较便利的时候,有些人会从别的府、甚至是别的地区,来Nong Pheu村接受他的训练。
在家人也会千辛万苦长途跋涉来顶礼他并听他的教导。他们从四周各地徒步走到这里;有的,则从更远的地方来。每个人都是用走的来,除了年长的人或妇女,不习惯长途跋涉,才会租牛车载他们到寺院。从Phanna Nikhom县的市区通往Nong Pheu村的泥土道路约有十二英里长,它直接穿过山区;若是走另一条从山底周围更曲折蜿蜒的路,大概是十五英里距离。不习惯徒步的人若走直达的路,可能会走不到,因为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找不到食物跟休息的地方。更曲折迂回的路沿途也只有几处村落,而且都相隔甚远,所以也不是很方便。去见阿姜曼的比丘都是用走的,因为去Nong Pheu村的路,都不适合机动车行驶。当时的大众交通工具只行驶于主要的几条府道上,而且班次相当的少,通常晚到而错过班次的人得浪费一整天的时间才能等到下一班。
头陀比丘喜欢徒步旅行,他们会觉得坐车子挺不方便,因为车子里通常挤满了人。一个头陀比丘会将从一处走到另一处视为他禅修的另一个方式。一旦决定好要前往哪一座山脉或森林,他就会将心持续系在禅修上,开始踏上旅程,彷佛他一路上都在经行,而森林的小径则是他经行的步道。他不会担心下个村庄可能在哪里,或是否能在天黑前抵达。他会决心要走到日薄西山后才休息,到时再找过夜的地方。第二天一早,他继续出发,直到走进最近的村落。当他经过的时候,他会在那里向村民托钵乞食。不管村民供养什么食物,他都会心满意足地吃完。当地的食物通常很差,但他不会为此困扰 —— 只要食物的量足以让他能走完一天的路,他就心满意足了。吃完餐后,他平静地继续赶路,直到抵达目的地。在森林里,他会找到一处最适合他个人需求的地方,他会特别留意水的供应 —— 一个在野外生活时至关重要的必要条件。
在合适的地点扎营后,头陀比丘会把注意力转向于内心精进的功课上,他会全天候焚膏继晷地交替禅坐与经行。透过止与观的观照,他会专注在一个适合自己根性的业处上,藉此引导他的心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滑入正定的安详宁静。出定后,他会开始观照意识领域所生起的任何现象,并专注于开展智慧,包括从外界的六尘与内在六根触及后的印象觉知,如身体的四大及感官持续运作而不断波动。他持续观照「无常是苦」:即万事万物都不停来来去去,瞬息万变,没有永恒不变。他对任何可能会纠结系住心的事物,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会用观智去深入分析身与心,清楚洞悉它们的本质,并逐渐放下对它们的执着依恋。观智是他用来挖掘无明错节盘根的工具,毫不留情摧毁它们的枝干、根茎及一切。他的「心」定在一个单一的所缘:观照一切生起的现象。一切与心接触的事物都以三法印[ii]来仔细观察,深入洞悉其真正的本质,进而消灭与其相关的无明。任何对自己的修行方式有疑问的头陀比丘,都会尽速去请教阿姜曼。一旦疑惑解除后,便径自离开,回到山中的僻静处,继续努力「心」的开展。
许多头陀比丘都依靠阿姜曼在禅修上给他们的指导,然而他的道场无法容纳所有的人;所以,这些比丘在接受指导后,便会离开并住在附近的山丘或森林里。各自向不同的方向散去,如果不是一个人,就是要两两成行,每一个比丘各自找一处僻静且可步行前往阿姜曼道场的距离内扎营。这样一来,他们回去见他时就会方便很多。依据每个人的喜好,有的住在三到四英里远的地方,有的则住在五到八英里远,有的甚至住在十二到十五英里之远。住在十二英里或更远地方的比丘,在请教阿姜曼之后,隔日清晨走回他们各自的住所之前,整晚会留宿在道场。
森林山区村落链接的路径,完全不同于现今随处可见的府道,它们都只是村落间彼此联络且经年使用过的泥土道路,当地的人对这些路径都很熟悉。由于村民很少长途跋涉去彼此拜访,所以这些路都已杂草丛生,而且被遮蔽住。任何对这些路径不熟悉的人都要非常小心,才不会走上岔路而迷失在密林中,否则最后很可能会发现自己迷失在一个完全看不到任何村落的地方。有些村落之间可能会相隔十二到十五英里远且不间断的丛林,这样长的路径更需要小心,因为一旦有人走错路,他最后一定会在没有食物的荒野中过夜。除此之外,如果他没有碰巧遇到猎人为他指路或带他回通往目的地的主要路径上,他很可能就永远找不到出路了。
[1] 相传佛陀的弟子在这一天聚集一处,共同听佛陀讲道。约是国历二或三月的月圆日。
[i] 波罗提木叉,就是僧伽的基本戒律。包含二百二十七条行为准则,通常在每两周一次的僧团集会前会逐条吟诵戒律。
[ii] 三法印,一切因缘有为法的基本三种特质,也就是:诸行无常,诸受皆苦,诸法无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