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車上的夜(上) 【慾文章節在第四章｜車上的夜(下)】
天色濃黑，山林裡只剩風聲。遠方偶爾傳來零星的爆炸，像殘餘的怒吼，但被夜色壓得沉悶。
林驍沒有打開避難所深處的燈，只讓外頭的小電燈亮著，光暈微弱，像在提醒他們：這只是暫時的喘息。「你先去洗吧。」他語氣一貫平淡。
楊芷瑤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這裡有盥洗室。
「現在？」
「這裡接的是山上溪水再透過基礎過濾，沒熱水，越晚越冷。」他只淡淡一句。
楊芷瑤抱著換洗的衣物走進去，陰暗狹小的空間，壓迫感撲面而來。溪水冰冷，洗到一半時，她忍不住側耳傾聽門外的聲音。隱約聽見爆炸的聲音，想起遠方紅光在天際一閃即逝的畫面。
她打了個寒顫，心裡卻突然想起他說：至少我們還活著。
回到屋裡，林驍已經把屋裡再清潔了一下，並拿出了乾糧與水。看到她出來後，他去車上拿了張折疊床椅與涼被。一時間安靜得出奇。
她忍不住用手掌摩挲著椅背，腦子裡卻浮現替他包紮時的場景，那隻滾燙又堅硬的手臂，還有他冷得近乎無情的聲音。
這樣的人，為什麼願意讓我跟著一起？
避難所的夜特別漫長。
通道裡的燈光昏黃，空氣明明很乾燥，但牆壁卻會偶爾傳來像是流水的聲音。楊芷瑤躺在彈簧床上，卻翻來覆去，腦子裡全是家人的影子。她聽見外頭偶爾傳來的轟鳴，心口每一下都揪緊。
林驍坐在門口，手裡握著收音機，背影冷硬。直到天色漸亮，他才開口：「睡不著就別勉強。」
「你呢？」她忍不住問。
「我也睡不著。」他淡淡回答，卻沒有轉頭。
到了第二天下午，外頭的爆炸聲漸漸止息。收音機裡傳出沙沙聲，接著是主持人的聲音。
「據最新消息，解放軍剛剛結束了第一階段二十四小時的連續打擊。軍事專家分析，這是戰術調整，並非真正停火……」
「美國方面仍未有出兵的動作。部分政界人士推測，美國可能因近期的關稅談判，已將台灣作為籌碼交易出去……」
楊芷瑤怔怔聽著，手心冒出冷汗。主持人聲音像刀子一樣，狠狠劃進她胸口。
她忽然轉頭，語氣急切：「林驍，我一定要回八德，我爸媽一定還在等我！」
林驍沉默很久，才慢慢說：「如果從這裡出發，來回需要兩個小時。若是沒有意外，應該能趕回來。」
他掏出地圖，計算路線，眼神專注而冷靜。最後抬起頭，點了一下下巴：「走吧，送妳回去。」
IVECO Daily 4x4 再次啟動，引擎轟鳴在山路間回蕩。林驍準備了糧食與水，油箱也早已加滿。
二十五分鐘後，他們行經三峽。原本寧靜的街道忽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天空劃過戰機的影子。遠處砲聲如雷，震得大地發抖。
「又開始了！」楊芷瑤臉色發白。
林驍臉沉如鐵，立刻轉向旁路，卻看到橋頭架起了臨時路障，武裝部隊正在驅趕車輛撤退。
「交通管制。」他低聲說，「現在硬闖，會被開槍。」
IVECO停在路邊，街道混亂，居民四散奔逃。林驍看著地圖沉思片刻，終於指著一條細小的山路：「我們走這裡，去山區紮營。」
傍晚，他們在一處溪邊停下。林驍熟練地搭起簡易天幕，點起小火爐，把車裡的罐頭加熱。
火光在黑暗中搖曳，兩人的臉在光影間忽明忽暗。
「你真的什麼都準備了？」楊芷瑤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忍不住開口。
「盡量。」林驍回答，「沒人能準備到完全，但比大多數人多一點，就是活下去的機率。」
她咬著嘴唇，聲音低低：「我還挺羨慕你……可以冷靜得沒心沒肺。」
林驍沉默片刻，忽然抬眼，直直看向她：「不是沒心沒肺，是沒人能管我死活，所以只能自己準備。」
話落，火光裡的氣氛忽然靜了下來。
夜深山靜，兩人並肩坐在車裡聊天。楊芷瑤抱著膝蓋，忍不住發問：「你真的從沒談過戀愛？」
「沒有。」林驍聲音很淡，「我今年二十六，沒談戀愛很正常吧。」
「一點也不正常。」她脫口而出。
林驍愣了下，嘴角卻微微勾起。那抹笑意輕得幾乎看不見，卻讓她心跳凌亂。
火光漸小，只剩車內昏暗的燈。外頭砲聲時遠時近，夜裡的風聲像在替戰火喘息。
「其實你長得很好看，你知道嗎？」
「我知道呀，你也長得很好看」
「呵呵~是嗎？怎樣好看？」
「奶大又白。」
「喂……」楊芷瑤白了他一眼，
「難怪你會交不到女朋友…」
楊芷瑤抱著膝蓋，轉頭看他，忽然又說：「你在公司那副冷臉，其實很容易得罪人你知道嗎？」
林驍沒有否認，只輕輕「嗯」了一聲。
她卻咬唇，語氣有點倔強：「但我還是有注意到你。」
林驍轉頭看她，眼神裡閃過一絲意外。
「注意到什麼？」
「……你總是比別人安靜，可每次主管講到關鍵數字，你眼神都特別專注。還有一次我加班，你明明準備要走了，卻隨手遞給我一瓶水。」
她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幾乎埋進膝蓋裡。
林驍沉默良久，才開口：「我以為你忘了。」
「誰說的。」楊芷瑤瞪了他一眼，卻紅著臉。
他低低笑了一聲，難得沒有冷硬的距離感。
「我也有注意你。」
「注意什麼？」
「妳總是第一個到公司，坐在窗邊。光一照，白色衣角會亮起來。還有……」他停頓了一下，像在權衡該不該說，最後聲音壓低，「第一次見妳，我就覺得妳長得很好看。可我不知道怎麼跟妳說話，說什麼都覺得笨拙。」
楊芷瑤心頭一震。原以為冷淡是高傲，沒想到只是無措。
車內靜下來，只剩彼此的呼吸。火光勾勒他的輪廓，不再冷硬，而是真誠。
她喉嚨發緊，眼眶微熱，偏偏嘴硬地低聲說：「討厭……」
「嗯。」他點頭，卻帶著一絲笑意，「但妳還是注意我了。」
這句話落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忽然比砲聲更近。
她聲音微顫：「林驍……戰爭讓我好害怕。今晚你可以抱我嗎？」
林驍心頭一震，像是多年來築起的高牆轟然塌陷，他終於伸手，把她拉進懷裡。
她聽見他的心跳，與自己的心跳混成一片。
呼吸交疊，言語逐漸模糊，直到被親吻取代。
狹小的車廂裡，他們第一次卸下冷漠與倔強。
外頭戰火仍在遠方咆哮，夜色卻將這裡封成唯一的庇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