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路上的承諾 【慾文章節在第四章｜車上的夜(下)】
夜幕壓下來，天邊還殘留著火光。遠方的爆炸聲逐漸稀疏，但每一次響起，都像提醒這座城市依舊在崩裂。
楊芷瑤坐在駕駛座旁，緊緊握著手機。螢幕上顯示著內政部的避難地圖，藍點標示出最近的避難所——一所國小。她抬起頭，眼神裡帶著一絲倔強：「我們去這裡，最近，而且安全。」
林驍正握著方向盤，沒有馬上回答。車子在顛簸的山路上晃動，他的臉隱在昏黃的燈影裡，看不出情緒。
「我不去，我也無法冒險送你去。」他終於開口，語氣平靜卻堅決。
「為什麼？」楊芷瑤猛地轉頭，「那是政府規劃的避難所，有人、可能有物資、有醫護，至少比你一個人亂跑安全！」
「你覺得安全，因為它在人多的地方。」林驍的聲音冷硬，「可敵方的飛彈，現在可能是瞄準市區打的。這些避難所大多設在老舊的學校、地下停車場，一旦坍塌，裡頭的人會被活埋。而且萬一政府的物資供應不上，你覺得人多的避難所會發生什麼事？」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潑下來。楊芷瑤心口一震，卻還是梗著脖子反駁：「至少比什麼都沒有好！難道你有更好的地方嗎？」
林驍猛然轉動方向盤，避開一輛翻覆的汽車。火光映照在他臉上，他的眼神帶著猶豫。
「我有，但原本只為我一個人準備的，你要去嗎？」
「我有得選嗎？我要是現在下車走路去國小，不是更危險。」
車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剩下引擎沉悶的轟鳴。
林驍終於開口：「那地方，在土城承天路附近，那裡有我自己改造的避難所。」
「你自己？」楊芷瑤錯愕。
「那塊地是我父親留下的。他當年以擋土牆工程的名義建造，我後來加固，弄成地下避難所。裡頭有通風、儲水和糧食，不必把命交給政府的規劃。」
「你早就準備好了……」她喃喃說，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
「準備好的人，才有得選。」林驍冷淡回應。
IVECO Daily 4x4 爬上土城的山路，這是林驍購買的外匯二手車，裡頭已被改造成露營車的樣式，可以盥洗、睡覺、烹煮不下車。
車燈切開黑暗，映出滿地碎石與倒下的路牌。遠方偶爾閃起一抹紅光，伴隨遲來的轟鳴，像戰火仍在追趕他們。
夜色空曠，荒山冷風夾帶著燒焦與濕樹葉的氣味，從半掩的車窗灌進來，壓得胸口沉沉。
車廂裡壓抑得幾乎要窒息。楊芷瑤忍不住開口：「我還是想回八德跟家人一起……拜託。」
林驍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沉默了幾秒。
「現在不行。」他的聲音低沉卻堅決，「等敵軍戰術休整的時候，我會繞山路送你去。但不是現在。」
「……謝謝……」
楊芷瑤眼淚倏地湧上，捂著臉小聲啜泣。林驍沒有多說，只是默默把車速放慢，避開路面上凸起的石塊。
半小時後，他們終於抵達一處山坡。外表只是一片擋土牆和一間小的貨櫃屋，冷風從縫隙灌進來，帶著潮濕的泥土氣味。
林驍下車，拉開貨櫃屋後方的一扇鋼門。厚重的鐵門「嘎吱」一聲，露出一條向下的斜坡通道。
楊芷瑤愣住。鐵門後的通道冷得刺骨，燈光昏黃。四周沒有多餘的裝飾，牆壁用鋼筋水泥加固，角落放著水桶、糧食箱、幾件折疊工具，還有鐵架上的頭燈與急救包。空氣乾燥，不帶霉味，看得出這裡有人定期維護。每樣東西看起來粗糙卻實用，擺放得整整齊齊。甚至還有一張包著塑膠套的全新彈簧床。
「這……全是你弄的？」她聲音顫抖。
林驍點頭，眼神沉靜：「我父親教過我，不要指望別人的規劃。能活下來的，只能靠自己。」
他邊說邊把照明燈打亮，看到她被儲物架絆倒，然後他下意識伸手拉了她一把。那手掌冰冷卻穩定，短短一瞬，竟讓她心頭一顫。
楊芷瑤看著他，心裡五味雜陳。她曾覺得他冷漠、偏執，如今卻第一次明白，那份冷酷背後，是多年孤身的準備與自保。
她靠在冰冷的水泥牆上，耳邊滴水聲一下一下回蕩。外頭的爆炸聲依舊零星傳來，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心跳。
她心裡竟生出一絲奇異的踏實。
但同時，也有一股羞愧與恐懼翻湧上來，羞愧於自己曾經嫌惡他，恐懼於自己已經開始依賴他。
她無法承認，卻更無法否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