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三個月的試用期屆滿之前,事務所的陳總經理再次提到簽約二年的事,他表示對我的未來有些規畫也要安排在職進修的課程。我很汗顏,辜負了陳總經理的賞識,按照計畫在六月初提出了辭呈,承諾工作到六月底。
尚皮耶(Jean-Pierre)已經訂好了機票,預定7月1日抵達台北,我們7月13日一起飛回巴黎。
相對於尚皮耶的熱切與堅定,我暗自懷疑能否就這樣走下去。在巴黎的時候,遠離了我的家人朋友們,可以不顧世俗的眼光,恣意地與尚皮耶手牽手,甚至在大街上擁吻。回到了台灣,我很清楚自己會變回原來的拘謹守分。還來得及反悔嗎?我並不後悔在塞納河畔(la Seine)的邂逅,也不後悔與尚皮耶發生了一夜情。如果能夠重來的話,我會和同伴小志繼續前往荷比盧(荷蘭、比利時、盧森堡)的旅程,還是同樣會留在巴黎?遠距離的異國戀情太難了,身為同性戀者的我真的談得起這樣的一場戀愛嗎?
還來得及反悔嗎?我即將再次脫離現實,遁入虛空的愛情幻夢。
還來得及反悔嗎?我在桃園中正國際機場的第一航廈入境大廳,等待迎接尚皮耶的到來。
藏好了自己的複雜心思,神情略顯疲憊的尚皮耶已經來到我的眼前。「Bébé... 」(中譯:寶貝……)他用力地將我擁入懷中,我感覺到自己全身緊繃,擔心他會忍不住當眾吻我。「Ça va bien?Fatigué?」(中譯:還好嗎?累嗎?)我邊問邊拿起了尚皮耶的行李。我的法語聽力退步了不少,尚皮耶急切地說了一長串的話語,「Quoi?」(中譯:什麼?)我似懂非懂地問他。
從桃園機場搭客運到台北的路上,我與尚皮耶沒有說太多話,他興奮的情緒緩和了下來,只是緊緊握著我的手,深情款款地看著我。我預訂了位在三重的三合夜市附近的旅館,在台北橋的另一端,距離我家所在的蘆洲不遠。
「Bébé, tu es content?」(中譯:寶貝,你開心嗎?)尚皮耶坐在旅館的床上問我。
「Oui. Bien sûr. 」(中譯:是的。當然。)看來我的複雜心思藏得不夠好。
尚皮耶在台灣的第一個夜晚,我並沒有陪伴在他身旁。昨天剛結束了事務所的工作,我還未想好怎麼跟家人們解釋這一切,包括怎麼介紹明天就要登門拜訪的尚皮耶。這個夜晚,也可能是我再次出國前在蘆洲家住宿的最後一個夜晚。
尚皮耶在台灣的第二天,我騎著過年後才買的摩托車Yamaha Cabin 50到三重的旅館找他,我們擁抱接吻不做愛,尚皮耶感到納悶不解。不是說久別勝新婚?尚皮耶的滿腔熱血被我澆了一盆冷水。原因很簡單,我不想帶著曖昧的氛圍,與尚皮耶一起出現在我的媽媽與家人面前,我猜想我的大姊一眼就會察覺。
事實上,未曾見過尚皮耶一眼,我的大姊已經察覺到我與尚皮耶的不尋常關係。尚皮耶來拜訪的這個晚上,我的大姊帶著她兒子外出用餐,乾脆來個避不見面。而我的媽媽,就像在準備除夕夜的年夜飯,悉心準備招待我口中的「房東」,我的說法是上趟到巴黎學法文時就住在「尚皮耶」這個法國人租給我的房間。
拙劣的劇本,加上我那三流的演技,太容易穿幫了,好在善於察言觀色的我大姊不在場。這頓豐盛的晚餐,同時也邀請了我的好友也是歐洲自助旅行的同伴阿梅。有阿梅在,我的慌張與不安稍微減去了幾分。「你好!」尚皮耶的這句國語說得字正腔圓,打開門迎接的我媽媽還是愣了一下,阿梅忍不住笑了出來。
「C'est très bon. 」(中譯:太好吃了!)尚皮耶一連說了好多次,他每道菜都吃得讚不絕口,炒米粉、滷豬腳、白斬雞、煎魚、乾燒明蝦、炒高麗菜、還有筍片排骨湯。我靦腆的媽媽在廚房忙進忙出,為了尚皮耶這個遠道而來的貴客,我的心裡既是感激也很愧疚,她還不知道眼前的這個法國中年男人即將帶走她的小兒子。
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不過,我不是女兒,尚皮耶也不是女婿。
尚皮耶在台灣的第三天,我騎著摩托車載他到北海岸的墓園看我的爸爸。比我的媽媽晚了一天,在天上的我爸爸,也見到了金髮碧眼的尚皮耶。離開了墓園,我的心情有些低落,深深覺得對不起我的爸爸媽媽。坐在機車後座的尚皮耶,沒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緊緊地環抱著我。
這天下午,我載著尚皮耶來到了基隆,專程來找我的好友也是歐洲自助旅行的同伴小志。尚皮耶與小志,對我來說都相當重要的這二個人算是某種程度的「情敵」。因為遇到了尚皮耶,我才會拋下了小志,讓他獨自前往荷蘭、比利時、與盧森堡。而另一方面,我最常跟尚皮耶提到的朋友名字就是阿梅與小志,尚皮耶一度還誤以為我與小志是一對伴侶。
有了小志的在地導覽,我們三人騎著二台摩托車,遍覽了和平島公園與八斗子漁港,停留在主普壇的中國式傳統建築前拍照,又到廟口夜市品嚐美食小吃。尚皮耶與小志,這對「情敵」相談甚歡,一個說法語,一個中英語夾雜,而我樂得當翻譯。
我和小志相約在我與尚皮耶離開台灣之前,找個時間再聚餐,包括另外幾個好友與阿梅,約定的集合地點在我們就讀工專校園的紅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