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5年1月24日,從法國巴黎(Paris)到德國慕尼黑(Munich),又停留在馬來西亞的吉隆坡(Kuala Lumpur)等待轉機,經過了漫長的旅途,在農曆過年的前幾天,我回到台灣的家。
再見!尚皮耶(Jean-Pierre)。我沒忘記,我們約好了,今年夏天再見。
回到台灣的第一個星期,「時差」尚未調整過來。白天昏睡,夜晚精神煥發。巴黎帶回來的記憶,逐漸歸檔在台北的家。我在日記上寫著:心要定,生活要平靜。這次與尚皮耶的分離,雖然仍是無奈,悲傷的色彩已經淡了許多。現實的層面,讓我不得不力持鎮定。持續用「法文」書寫每天的心情記事,累積了一個星期後,寄給巴黎的尚皮耶。透過書信往返,尚皮耶將我前一封信所出現的拼字或文法錯誤一一訂正寄回,連同他寫給我的信。尚皮耶的文筆甚佳,讀著他寄來的每一封信,就像是我的一次次「法文」閱讀測驗。昨晚讀著他厚達7頁的長信,一邊翻查著英法/法英字典,一邊看著信中隨附的13張照片,塞納河(法語:la Seine)的河水高漲的照片,我還未曾親眼見過這樣的塞納河畔。
除了寫信,我與尚皮耶也約定每個星期打一次電話,聽聽對方的聲音。國際長途電話很昂貴,說不到幾句話,辭不達意。有時,在約定的時間,尚皮耶不在家,我只能在他的電話答錄機留言。有時,輪到尚皮耶打電話來的時候,我的媽媽或其他家人也在家,我的心情又忐忑又尷尬。
思念,會不會愈來愈淡薄?遠方的呼喚,會不會終將喑啞無聲?相隔二地的戀人,如何能保有相愛的信念,同時維持著現實生活的平穩,著實不容易。我沒有信心,也沒有把握。
過完了農曆年,我開始積極地找工作。戀愛太難,我對於「找工作」有著相對多的信心與把握。看報紙、寄履歷、面試、然後等待通知,類似的流程,我並不陌生。最大的難題,我預定在六月底就得要提出辭呈,七月中旬又將隨著尚皮耶一起飛回巴黎。
明明有了這樣的意圖,在面試新工作時很是心虛。在報紙的求職欄,我偶然發現了到西非工作的職缺,條件包括能夠口說法語,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我投了履歷表也獲得面試的機會。我想我真的是瘋了,相較於台灣,西非與法國的距離當然縮短了許多,我做著不切實際的白日夢。另外,我還準備到某間中學面試以及試教,貪圖的是寒暑假的假期。
因為將「愛情」的考量擺在當前,近一個月來的謀職過程,我就像是無頭蒼蠅。無論是西非、德國、與東南亞的駐外工作機會、高中的教職、或是工業區的科技公司工程師職缺,我對於自己的未來充滿疑問,又怎麼能夠厚顏無恥地在面試時自欺欺人。
無業在家,我的內心愈來愈焦慮。雖然我的媽媽與家人們沒多說什麼,經濟的壓力始終都在,何況我也必須要存一筆旅費。眼睜睜看著時光匆匆流逝,我最終說服了自己,儘管只能做三四個月,只要好好工作,那就不會太對不起肯錄用我的公司。
拿定了主意,但還需要一點點的運氣。
直到三月初,我才找到了年後的第一份工作,這時我的存款只剩下了不到二萬元。出發,投入新的公司環境,認識新的同事,接觸新的事物,同時又要開始編造新的(或是相同的)謊言。另外,我的手邊有一份某家專利事務所的試譯稿,英文翻譯成中文,論字計酬。我想知道能否僅靠翻譯文稿來作為收入來源,如此將具有更多的彈性與自由度。
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工作,我只待了一天,直覺不適合。那一份比想像中困難許多的譯稿,我也決定退回。疲於找工作的這段過程中,我也在學習更誠實地面對自己,除了念書考試之外,我到底還擅長做什麼?一次次的面試,重複回答著不同面試官所提出的類似問題。在內心深處,我也不斷地問自己:我是誰?為何而來?又將往何處去?
雖然未接下那份試譯稿,我意外發現自己可能適合專利事務所的工作,包括撰寫專利說明書、回覆客戶的書信、或申辦專利過程的公文往返,只要善用自己所學的專業知識、電腦文書、與外語能力,很快就可以駕輕就熟,我終於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一份工作。
自從去年夏天以來的長假告一段落,我重新回到上班族的生活日常。不為別的,一心想著存錢。另外,為了多存一些旅費,我還利用下班後的時間兼職二個家教,幫二個國中男生補習英語與數學。日子過得忙碌,轉眼來到了四月的最後一天。
距離我與尚皮耶約定見面的七月愈來愈近,我卻無法只是單純地期盼,害怕?是的,真是矛盾的心情。我在台灣的現實生活日漸穩定,有家人有朋友,有工作有收入,一旦想到了接下來又將失去這一切,我真的很害怕。
為了愛,我真的可以拋下這一切嗎?
閉上眼睛,我看到了巴黎的歌劇院、塞納河的河水、尚皮耶、還有美樂蒂(Melodie)、阿莫妮(Harmonie)、與魯奇(Lucky)三隻狗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