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動物園

Nikolay Tchaouchev on Unsplash

說實話，這可能是我見過，最奇怪的動物園。 從我在門口領取遊園手冊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 我看見遞給我手冊的員工，肩上背著一隻樹懶。 那隻樹懶，似乎不太歡迎我，牠向我微笑，但揮手的動作，卻充滿倦怠與厭煩。 無論如何，我今天是來這裡放鬆的。 先不管樹懶了，我決定先去買點吃的東西。 我走到了一間動物餐廳。 一走進去，我就看見一位母親，她的身邊圍滿了獵豹。 她似乎正對著她的孩子訓話。 然而，我卻只聽到獵豹的吼聲，她說的話，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我看到那些獵豹，越看越可怕，嚇得跑出餐廳。 我一點都不在乎午餐了。 我是說，我可不想變成獵豹的午餐。 所以我迅速離開了餐廳。 但我還是很餓。 於是我走到了販賣機前面。 幸運的是，裡面還剩下兩包花生米。 不幸的是，我打開我的錢包，發現全都是鈔票，機器只接受硬幣。 我左右張望，想找個人換錢。 我看見遠處有個老奶奶。 我走近她。 但是我只敢走到離她兩公尺遠的地方。 因為她的膝蓋上，有一隻巨型黑蜘蛛！ 「奶奶，別動！」 我大叫一聲，希望那隻蜘蛛能離開奶奶。 「啊？你說什麼？」 很明顯地，老奶奶有重聽。 我用手比了一隻蜘蛛的樣子。 但奶奶似乎也有老花眼。 沒辦法了。 儘管我很害怕，但我找來了長樹枝，將它扔向奶奶。 奶奶驚叫一聲。 很快的，蜘蛛消失了。 但是工作人員跟警察，一同來到現場了。 他們認為我用木棒攻擊無辜的奶奶，所以把我抓起來了。 「那是場意外，我看到一隻巨型蜘蛛在她身上！」 「年輕人，沒事的，我們做一下筆錄就好了，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奶奶相信你，她說可能真的有蜘蛛。」 一位和藹的警察，安撫著我。 然而，我在他的頭上，卻看見一隻狡詐的狐狸。 正當我開始懷疑這位警察，是否真誠的時候。 甜甜圈店員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她告訴警察，架上的甜甜圈少了好幾個。 我趁著他們沒注意我的時候，溜走了。 老實說，或許那隻狐狸，真的存在——因為我看到警察後口袋裡，藏起來的甜甜圈了。 這裡太危險了。 所以我得想個方法，讓我自己安全的逛動物園。 我買了一頂女性假髮跟墨鏡。 沒有人認出我。 終於，我可以放心的享受動物園了。 至於花生米⋯⋯算了吧。 我學到不要多管閒事的教訓了。 我來到長頸鹿區，介紹牌上寫著關於長頸鹿的資訊，還可以蓋上長頸鹿的印章。 我拿起印章，然而，我聽到猴子的叫聲。 我相當困惑，因為猴子區並不在長頸鹿的附近。 我再次確認遊園地圖。 我是對的。 是不是有猴子跑出來了？ 我轉頭確認聲音的來源。 我怔住了。 聲音居然是來自一位工作人員。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都是猴子的叫聲嗎？ 然而，跟他對話的顧客，則是用吵雜的鳥叫聲回應他。 客人也渾然不覺自己的聲音有什麼問題。 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他們離開了，但是⋯⋯我的遊園手冊，本該蓋上印章的地方，出現了奇怪的圖案。 暴躁的猴子與碎嘴的小鳥。 「嘿！滾開！我沒想要這些圖案！」 我撕掉了遊園手冊，然而手冊的紙張又復原了。 我再撕，又撕，一直撕。 就算我撕了二十張紙，我的遊園手冊，仍然會恢復本來的狀態。 這令我毛骨悚然。 「這座動物園肯定被詛咒了！」 這個時候，風吹動了我手冊的紙張，讓它翻到了前一頁。 「⋯⋯。」 「⋯⋯。」 我看見樹懶、獵豹、蜘蛛與狐狸。 它們全在我的空白處，留下鮮明且不可磨滅的痕跡了。 我明明⋯⋯沒有想要這些的！ 我焦急地拿起長頸鹿印章，沾上過多的黑色墨水，拼命往圖案上壓印。 然而，那些墨水蓋下去沒多久，就變成透明色了。 「夠了！我不想管什麼長頸鹿印章了！」 我將遊園手冊扔到垃圾桶裡。 我鬆了一口氣，坐在長椅上。 「我可能是太累了，才出現了幻覺。」 「或許我該躺一下。」 我躺在長椅上，才剛閉上眼睛，我就感覺有人在往我臉上噴水。 「該死！到底是誰！」 我暴怒地起身。 那是一個胖男人。 我聽不懂他說的話，因為他一開口，全是大象的叫聲，還一直對我噴水。 但是他手上⋯⋯拿著一本遊園手冊。 他一直想遞給我，我對他搖搖頭。 他根本看不懂我的拒絕！ 我生氣的接過手冊，摔在地上，踩了又踩。 然而，手冊卻一點鞋印都沒有。 無論我做什麼，都是徒勞。 現在，我不祈求沒有遊園手冊了。 我只想要一本「乾淨」，沒有任何動物的手冊。 可惜，現在連大象都出現在手冊上了。 更糟的是，那本手冊，現在全是大象噴出的水了。 我放棄了。 帶著那本濕漉漉的手冊，繼續參觀動物園。 我看到了紅鶴——只有頭的。 紅鶴頭被插在在一位女士的帽子頂部，看起來非常嚇人。 還有被小孩背在背後的獅子頭背包。 牠甚至還在吼叫。 就這樣，我的手冊出現越來越多動物。 就連我在牆壁上看到的蝸牛，也進到了手冊裡。 這樣的狀況，可謂是一片混亂。 在這樣的混亂裡，我突然發現一件事： 動物園裡面，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有動物。 只有我⋯⋯是沒有動物，是一個純粹的「人類」。 「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全都帶著動物？」 我試著靜下來觀察。 「人們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動物。」 「還是⋯⋯這是他們的選擇⋯⋯？」 「沒有人跟我一樣⋯⋯是完全不選動物的。」 「而且，那些動物⋯⋯是與他們類似的動物，或是他們不願承認的動物。」 「⋯⋯。」 「⋯⋯。」 「因為這樣，這些動物全部湧入了我的手冊裡了嗎？」 「這些人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動物，或是刻意選了那些動物，到處蓋自己的動物印章。」 「還在我純白的冊子，不停的蓋印章？」 當我知道真相以後，我非常生氣。 「他們憑什麼這樣對我！」 「因為他們看不到自己的動物，就能肆無忌憚地亂蓋別人的遊園手冊嗎？」 我鋒利地提出質問。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遊園手冊自己翻開了，那些印章動了起來，伴隨許多動物的淒厲吼聲。 我看的到牠們正在恐懼。 牠們恐懼這樣的我。 「這些動物，根本是他們人生一團混亂的醜陋證明！」 「滾開！讓我保持自己的乾淨跟寧靜！」 動物印章開始變淡，消失。 最後，印章的頁面，又回歸到原本的白色了。 只有在我靠近人類的時候，他們身上的動物，才會讓我的遊園手冊，短暫印上動物。 即使是短暫的，我也很生氣。 他們自己的遊園手冊，已經蓋的亂七八糟，為什麼還要來蓋我的？ 我收好自己的遊園手冊，離開了動物園。 現在，我只想親近『人類』。 那種不會讓我遊園手冊，出現印章的人。 然而，我走在街上，我的遊園手冊，依舊被蓋滿了印章。 動物無所不在。 無所不在。 人類瀕臨絕種。 瀕臨絕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