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開半步,吸了一口菸,吐向夜空,
「但妳老公在媒體圈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我可不想當第一個讓他破功的人。」
她的笑一瞬間僵住,隨即恢復若無其事地離開。
兩天後,亞柏選擇誠實,但輕描淡寫地向阿璋提起,
「你是我大學學長,想說還是告訴你一聲。」
阿璋聽完,只是抿緊嘴唇,沒多說什麼。
亞柏離開後,他深吸幾口氣,撥了通電話給房仲,
「抱歉,兩天前說今晚要看的那間房子,先取消吧。我老婆臨時有事,可能去不了。」
可回到家,看著房仲傳來的照片,裡面還特別附上嬰兒房的設計方案。他沉默片刻,用力放下手機,猛地掃下桌上的結婚照。
大學的時候,不也一樣嗎? 那時候,我什麼都沒做,喜歡只是放在心裡,連那女孩都不曾察覺。可最後,走到她身邊的卻是你。
如今不一樣了。不是沒有行動,我一點一滴去準備,連未來都已經想好…… 結果,又是…你他媽的能不能滾遠一點!
相框碎裂的聲音很快被他壓下。等老婆回家時,桌面早已收拾乾淨,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只是那股積壓的氣,悶在胸口,找不到去處。
上午十點左右,露營車停在樹蔭下,陽光透過葉隙灑在金屬外殼上,閃著微光。
距離上次斷捨離的時間並不久,亞柏自己都覺得太頻繁了。露營車雖然寬敞,但他一向講究美觀、有設計感,物品多,就顯不出空間的乾淨利落;更別提車子會移動,除了幾樣穩固的裝飾,其他東西一律收進櫃裡,連櫃中格局都安排得精準得像儀器。
他喜歡那種行雲流水的生活,就算閉著眼睛,一伸手、一開櫃就能拿到想要的東西。對他來說,在自己家裡找東西是一種放鬆,甚至帶點療癒的儀式感。
今天的整理,不是因為東西亂了。實際上,他幾乎找不到需要改進的地方。
只是腦中不時浮現拉拉在這裡走動的模樣,於是手不自覺調整了幾處擺設,甚至把她的牙刷放進新拆封的珪藻土牙刷架中。
她嘴上總說,有些東西留太久,就會搞不清楚原本該放哪裡。可最後,還是沒把牙刷帶走。
亞柏盯著那支牙刷,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這次整理是為了拉拉,只是嘴角那抹傻笑,已經把他出賣了。
他甚至連架高的地板下都翻出來清理一遍。
當蓋板緩緩掀起,一股木質地板被日光曬過的味道散出來。球棒、手套、兩顆簽滿隊友名字的棒球,靜靜躺在那裡。
他伸手握住球棒,指尖摩挲著握把上被磨得光滑的皮革痕跡,像是在觸摸一段久遠的若有似無的溫度。
爸過世後,媽媽開始更拼命地工作,但同時花更多時間陪伴他。那段時間,是他覺得最快樂的日子。剛加入棒球社團,團練結束後,媽媽總會在他旁邊揮棒,力氣用得足足的,一邊認真提醒他,姿勢要穩、雙眼盯前方,用全力揮,不要為了想瞄準就縮手短打。可她自己永遠都揮空,每一次落空後,手裡的球棒都會在空氣裡劃出一聲輕響,然後是她毫不在意的開懷大笑。
他原以為,這樣幸福的日子會自然地伴隨著自己長大、媽媽漸漸變老。 沒想到,不久之後,他們就分開了。回憶總在不經意時浮上來,讓胸口有些緊。
一聲只有拉拉才會用的提示音插進來,叮叮兩下,活像有人故意咳嗽,逼他把情緒吞回去。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他盯著訊息,忽然聞了聞自己的腋下。
一定要洗澡!立刻抓起換洗衣物衝出門。
拉拉站在手機地圖顯示的地址前,抬頭望著這棟老式公寓樓下一樓掛著的「汗沐蒸」斑駁招牌,紅色霓虹燈「蒸」字甚至沒亮起,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肥皂味和潮濕熱氣,牆面因為長年水汽浸染而斑駁。
還真的是澡堂耶……結果他一直說的「我去澡堂」竟然是真的?
她傳訊給亞柏,「我到了,你要多久?」
正準備繼續觀察環境時,樓梯間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背著大包、看起來有點疲倦卻仍乾淨清爽的男人走了下來。拉拉腦海裡閃過記憶,他就是之前在小型設計展裡幫忙掛燈的那個人,阿……阿澤?
阿澤看見她也愣了下,
「妳是……之前那個展場的……拉拉對吧?」聲音很低,卻很有禮貌。
拉拉微笑,「世界真的很小耶……你家就在樓上?」
阿澤還沒回話,就有一人擦著頭髮、帶著水氣,嘴裡還叼著毛巾邊衝下樓邊看手機,腳步聲啪嗒啪嗒地響。口氣一如往常,
「阿澤,你怎麼又沒先把熱水留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