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章承前的「糧契暗流」,轉入宗教與民信的交會地「青珂島」。青珂巫宗女祭師安禪與流寓學士聖維的對話,揭示「信任」從制度、物質轉向靈層的變異:當朱砂成為新的貨幣,巫與官的界線也被潮水抹平。
衡元九年夏,
青珂島的潮水比往年更紅。
漁人說,那不是血,是砂。
砂從海底湧上來,
一粒一粒,閃著朱色的光。
像極了衡州印泥被碾碎後,流進海裡。
——
安禪站在潮邊。
白布披肩,額心一點紅,
那不是妝,而是誓。
她用指尖蘸海砂,在岩上畫圓。
每一筆都像在召喚什麼。
「這是新潮,還是舊罪?」
身後傳來低啞的聲音。
是聖維,
曾為衡州學士,後被貶至此島。
他衣衫洗得發白,腰間懸著一卷竹簡。
安禪沒有回頭。
「潮不問罪,只問誰還信它。」
——
聖維笑了一下。
「妳的信,不是信,是術。
人靠它寬心,卻也靠它逃責。」
安禪回身,目光如潮。
「那你的信呢?
寫在紙上給朝廷看的,還是真給自己看的?」
他沉默。
海風吹起,兩人的影子被潮水撕開又合上。
——
夜裡,青珂廟前聚滿人。
他們帶著砂、竹、鹽與舊信冊。
安禪以朱砂為印,點在他們額間。
她念著島上古語:
「印紙可改,印人不可。」
有人哭,有人笑,
有人問她:「這能保糧嗎?」
她答:「不能保糧,但能保命。」
——
聖維站在廟階下,看著這一幕。
他低聲對身邊的年輕學徒說:
「她在立另一種信冊。」
「可這信冊沒紙,也沒官。」
「正因如此,它才會活。」
——
翌日清晨,潮水退。
沙灘上滿是印痕。
那些被點印的人,額頭紅印仍在。
傳聞此後,
青珂之民彼此不再設防,
借糧不書、還糧不問,
島上三月無爭訟。
聖維為此撰文《誠心錄》。
他在序裡寫:
「衡州以紙立信,終於信亡;
青珂以人立信,反而信生。
然此生非長久之生,
朱砂一旦入海,必有一日會枯。」
——
幾日後,衡州船隊抵達青珂。
他們帶來命令:
「凡私印之巫,皆屬妖誕。」
「凡誤導民信者,皆當拘審。」
聖維攔在廟前。
「她不是妖,她是替我們收罪的那個人。」
安禪卻自走出廟門。
她微笑,將印盒遞上。
「官印印紙,我印人。
若此為罪,願罪歸我。」
她被押上船時,
潮再度湧起。
紅砂覆滿海灘,
連船的影子都染成血色。
——
船出港前,聖維在岸上喊:
「那印若洗不掉,就讓它流遍天下!」
安禪回望一笑,
嘴角微動,似在回一句:
「信本無所不在,只是你們怕它。」
——
【本章登場角色】
安禪:青珂巫宗女祭師,掌朱砂印法,「印人不印紙」之始。
聖維:前衡州學士,因質疑信冊制被流放,後成青珂思想記錄者。
衡州船監使團:象徵官信對民信的再度壓制。
【章末註解】
衡元九年秋,
青珂島巫印流行,信冊失效區再擴。
史稱**「砂潮之變」**。
後世史家評曰:
「信從官出,是國之興;
信從民出,是國之危。
然若無青珂之危,
衡州何以知其信已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