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章轉向海上視角。描寫南方海權國「阿蘭都」在河票風暴後的行動。文字風格偏冷峻紀錄派,夾雜海風與紙幣的味道,呈現「信任的流通如何被風阻斷」。
衡元七年暮春,海仍靜。
靜得過頭。
阿蘭都的外港「藍沙灣」泊滿舢舨與重帆。
桅桿林立,如一片無聲的樹林。 浪拍著船腹,聲音低沈。 人們不知,是風將止,還是浪在忍。
港務長自塔上放下紅旗,三道信號。
——封航。 從濟國傳來的命令已至, 阿蘭都自此暫停一切南航。
港口的票行頓時亂成一團。
買賣銀的、兌換信票的、裝貨的、偷逃的, 都在紅旗升起的那刻同時停下。
有人驚呼:「衡州崩了!」
有人笑:「崩得好,該他們自信太滿!」 更多人,只是默默收起手裡的衡票。 那紙像是被海風瞬間吸乾了價值。
——
阿蘭都票商蕭烈在港邊看著這一幕。
他穿灰袍,腰間掛著一只銅沙錘。 那是海商的信物,用以秤銀。
他抬眼,看天。
「風從北來。」他喃喃。 副商問:「那又如何?」 「風從北來,意味利從北起。」 他笑了一下,「我們該順勢。」
他回到帳房,攤開海圖。
筆尖在「衡州」兩字上停了片刻, 又一劃,改成了「禁」。
「自今日起,阿蘭都諸船,不許靠衡州。」
他說這話的時候, 風穿過紙頁,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就像有人在數錢。
——
三日後,阿蘭都海議召開。
各大票商與海軍將領同席。 這是阿蘭都少有的「商政合議」。
海軍統帥李薩披甲而入,盔上仍掛著鹽霜。
他語氣乾脆:「封航是錯。 南方糧來自錫南,衡州掌稅。 封衡州,就等於斷了我們的糧線。」
蕭烈淡笑:「將軍說的糧,我說的利。
糧可再買,信若壞了,全海都臭。」
李薩沉聲:「那若海民暴亂,誰來付責?」
蕭烈不退反笑:「信若亂,天下都亂。 我只是先走一步,讓別人跌得慢些。」
兩人對視。
一個是看海的軍人,一個是看數的商人。 誰也沒錯,誰也不肯退。
——
李薩轉身,從桌上取起一枚舊信牌。
那是衡州信冊制推行初年送來的「通商印」。 朱印已褪,邊角捲起。 他拋在桌上,聲音清脆。
「當初她們給我們印,如今要我們信。
信這東西,若真能浮海,也該沉得夠久了。」
蕭烈望著那印,語氣輕如風。
「信會沉,但紅會浮。 衡州的朱砂,全天下都沾過手, 妳想洗也洗不掉。」
——
海議散後,夜已深。
李薩獨自登上望塔, 風從北吹來,帶著鐵的味。 他看著海面上一條條封航的船線, 心裡忽然一冷——
風真不是風了。
那是一條條看不見的稅線, 從北岸拉到南洋, 把海也綁成了信。
——
翌日早晨,
紅旗尚未落,海面卻已有白帆違禁。 那是一艘來自錫南的糧船, 桅桿上掛著竹製小印, 兩字:「人保」。
港兵呼喊,李薩抬望遠鏡。
他看見船首站著一個女人, 頭綁青巾,衣袖滿是稻灰。 那是羅蓮。
她大聲喊:
「我不賣信,只賣糧!」
風太大,聲音被拍散。
她的帆卻依然迎風而行。 白帆一展,像一頁新的契約。
——
港上,蕭烈靜靜看著。
他低聲道:「她還信。」 李薩回他:「那就讓她信,看誰先沉。」
——
當夜,第一艘走私糧船被擊沉於藍沙灣外。
官報曰:「違禁自責。」 然流言已起—— 說那船沉時,海水泛紅, 像有朱砂從底翻起, 一夜間染遍海岸。
港民私語:「衡州沒滅,印還在流。」
——
【本章登場角色】
- 蕭烈:阿蘭都票商,精於勢利,信奉市場秩序。
- 李薩:阿蘭都海軍統帥,武人本色,尚有良知。
- 羅蓮:錫南女商人,帶「人保」糧契闖封鎖線。
- 韓申(傳令):濟國票首,幕後操盤。
【章末註解】
衡元七年夏,阿蘭都頒布《南航封禁令》,史稱**「阿蘭都封航」。
此舉導致南北海運全面停滯,衡州糧價暴漲。 同年秋,錫南郡民間糧契流通量超過官契兩倍, 史家稱此為「人保時期」**的開端。
——
海封不僅是經濟戰, 更是信任被封在港口裡的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