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承接「河票風暴」「封航」與「私信潮」之後,焦點轉向民間。這一章以錫南郡為舞台,由羅蓮與秦牧視角揭示「糧契成為信任替代品」的社會現象。語氣轉為地氣與焦土味,展現制度崩壞下庶民如何自造秩序。
衡元八年,錫南郡。
春雨未歇,稻田卻乾裂。 米價漲了一倍,衡印的價值跌了一半。
糧契的買賣,開始在夜裡進行。
不是官契,而是民契—— 以竹為印,以口為信。
人們在月下交換那細長的竹片,
有人笑說那是「小衡印」, 有人哭說那是「活命牌」。
——
羅蓮坐在堤邊,看著滿河竹契。
竹在水裡漂, 每一枚都刻著兩個字:「人保」。
秦牧踏著泥走來,
手中提著一籃稻。 他皺眉:「這樣撐不了多久。官糧不放,稅還在催。」
羅蓮不抬頭:「那就讓稅催自己。」
「妳在說笑?」
「不,我在說真話。 衡州的信壞了,糧就是信。 誰能吃飽,誰就有理。」
——
她起身,把濕竹一根根撈起,
曬在破布上。 竹面刻痕細密,像一張小小的地圖。
「這不是契,是河。」她指著刻痕。
「從稻田到米倉,再到人手。 只要這條河不斷,我們就還有命。」
秦牧沉默半晌。
「那朝廷呢?」 羅蓮笑:「朝廷在衡州,我在這裡。 他們印的是信,我印的是人。」
——
夜裡,竹契交易轉入地窖。
婦人用竹片換鹽,農人用米換傘。 連孩子也學會咬著竹邊跑。 一座城,變成一座竹林。
直到有一天,
官差押著稅令來了。
「凡市中以竹為契者,皆屬私造。」
「違者,罪同偽印。」
秦牧擋在門口。
「這是糧契,不是印契!」 官差冷笑:「糧也是稅,稅也是信。」
羅蓮從屋裡走出,
一手持竹,一手持火。 「那就燒給你們看。」
竹片燃起時,
火光中她的眼像水——不怒,只亮。
——
翌日,全城竹契皆焚。
灰落入河,漂浮成一條灰白的帶子。 民間卻開始低聲傳唱:
「竹印雖滅,人保猶在。
朱印在上,灰印在人。」
——
同時,濟國使節團抵達錫南。
他們帶來北糧與銀兩, 表面說是「賑災」, 實則搜購糧契殘餘。
韓申在信中寫道:
「衡州信壞,民自立契。
此乃良機——糧可買,民可信。」
——
羅蓮與秦牧被召見。
使者問:「可願入市,以竹契換官契?」 羅蓮答:「我換不了。竹生於水,官印生於紙。 紙會爛,水不會。」
使者笑:「那妳不信朝廷?」
她回:「我信的是稻,不是人。」
——
夜裡,風又起。
秦牧看著一池竹灰。 「蓮子,妳這樣撐得住嗎?」
羅蓮沒答,
只在灰裡捏起一片還未燒盡的竹邊。 「灰印也能印。 只要有人肯接,信就沒滅。」
她的指尖染黑,卻笑了。
笑裡有光,也有累。
——
【本章登場角色】
- 羅蓮:錫南郡糧商之女,創「人保契」,以民信抗官信。
- 秦牧:羅蓮的助手與同行者,理性寡言,象徵底層秩序的維繫者。
- 官差眾:代表衡州冥署的末端執行機構。
- 韓申(書信形式):濟國票首,利用糧契危機進行干預。
【章末註解】
衡元八年春夏之交, 錫南郡竹契流通全境,民間以「人保」代官信。 史稱**「糧契暗流」**。
當衡州在記錄信任時,
錫南人在發明信任。
兩種信——一種印在紙上,一種刻在竹上——
最終,都流進了同一條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