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前所述,一般来说,遵循阿姜曼路线的头陀比丘都喜欢住在森林与山上,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样可以远离尘嚣与摆脱干扰,以便于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得以自在生活,专注从事其所乐之沙门静修(Samaṇa–Dhamma),尤其是,世尊曾说土木工程与建筑计划等世俗工作并不利于沙门独居静修的修持,这在《律藏》的《大犍度毘奈耶》中就有记载,对于一个刚出家的新比丘,如果他尚未证得任何「道」与「果」的成就,世尊便教导这类的比丘应该远离与舍弃这一类的世俗工作,并赶紧找一处无人静僻之处修行。这样的新比丘不该前往或驻留在有众人经常聚集的船舶停靠处的附近,也不该留在正在兴建或维修的寺院之中。我们可以从这条戒律得到一些启示,这就好比伤口一开始很小,但如果经过正确的治疗与处理就应该可以很快地愈合;可若伤口未能愈合且一直触碰各种东西,就算我们事后试着去保护伤口,伤口也可能只会恶化。
心就好比这样的伤口,需要好好地呵护,如果一直接触各类的事物,只会趋于沉沦。
事实上,确实如此,不仅仅是刚开始修行的心,就算是已修行很长的时间,但如果尚未达到足以可掌控的法则,使其能感受到一些或完全的信心,如此一来也是一样,因为心仍可能变得更糟。这就犹如没有分别妥善照顾好新伤口与旧伤口一般,因此「照顾」与「看护」就是念念分明(正念)的意思,这对刚开始修行的人与修行已经很久的老修行来说都一样。我们千万不要因为已经修了很久并可以前往与居住在任何地方就自以为我们对头陀的修持很有经验,也不要自以为很专精。这种想法是很轻率与不谨慎,又或者,正如有些人说的那样「轻率到不知惭愧的地步」,而这样的说法很可能是对的。因为一个人的修行时间是长或是短并不是重点,远不如在其心中已稳固竖立了一个可控制的法则来得重要,而这也是传授给我们的正法教的目标。因此,在今天这个时代,阿姜曼在他的头陀传承系统中特别对追随他的弟子们强调僻静处的重要性,同时他也教导他的弟子们不要急着想成为一名教别人的「阿姜」(大师),应该要在成为阿姜之前先把自己给教好,先确保每一个人的心中都获得一个能照顾自己且能保护自己的稳定可控制法则,如此一来之后,不管他前往何处,他就不会再对他人或自己造成伤害。至于弘法利益众生这一件事,不要急着去做,只要这个修行人的修行基础够深或圆满,这一点自然会随之而来。
要开始对别人说法就必须先把自己给教好,也就是说不要去看别人的是非善恶对错,而是反求诸己,教导自己去注意那些以间接迂回的方式伤害心智的事物与因缘。这个意思是说由于必须安排组织这个或建造那个,这些俗务都是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困扰与忧虑烦恼的因缘,因为这些都是世人每一天都在做的工作,但对于以解脱为目标却还处在「学走路」及教导自己阶段的头陀比丘来说,都并非首要之务,他们应把注意力及兴趣放在禅修之上,去观照自己的杂染烦恼,并照见他们具有的贡高我慢与自以为是,而不是经由寻找沉重的包袱并往自己身上揽或搅和进去来汲汲营营于增加他们世俗的事务,最终这些世俗事务反成为内心的毒瘾。人不可能必须一直安排这个或建造那个却又同时生活在平静之中,因为无明烦恼会带来麻烦与困扰。也就是说,汲汲于从事这项业务或那个工作,把它们当成专注及兴趣暂时所倚赖的对象,当完成这些工作之后,这些俗务又会再次缘生出别的麻烦与问题,然后又必须再次汲汲于处理并解决它们,就这样没完没了,却又一直找不到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法。
有的人一开始会认为从事这样的工作可以克服其焦躁不安的情绪,而且似乎不去做这样的工作就活不下去。但这些工作也只会变得越来越繁重,最终使焦躁不安的情绪更加恶化。这些俗务变成了恼乱自己与他人的因缘,整体来说,造成了骚乱,犹如水中被搅拌的混泥。因为修行者既已踏上修行道路来对治烦恼并为自己及各地的人获得平静与喜乐,因此,杂染烦恼为了赢得它们所喜欢的心,就会诱使心的主人去承揽这些工作并以前述的方式去汲汲营营地从事,直到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喘息,也无法入定。又如果这些修行人平时没有规律修行基本功课,如此一来他们就会更加喜欢这样的世俗工作。
当阿姜曼以触动人心的方式开示说法时,他很担心无法触及听众以及那些容易背道而驰者的心,他以如下的方式指出这一点:「如果你们修行者有任何人想要超越我这个蠢老头的教导,就尽管去吧,如果你们用你们的方法证得最高的成就时,到时请记得回来度化我这个老人,好让我可以跟你们一起遨游天与地,因为这个老人只住在森林里,闭起眼睛与耳朵,不去看高挂天上的月亮与星辰,也不去看生死轮回的世间是如何的成住坏空。任何想要以现代的方式获得进展的人都必须用现代的方法,然而这个老比丘却还没有找到如何运用这些现代方法的智慧,所以他根据每个人的需要还是坚持使用佛陀传授给我们的旧的头陀方法。可是,总有人来捣乱,经常来打扰他,就连片刻也不肯让他喘息也不肯让他喘口气。而当他们来的时候,并不是采用密切关注于修行常规的正念与正智并将其当作提升自己的方法,这些人反倒成为试图以快捷方式摆脱烦恼的时尚型比丘,他们沉迷于商业与各种工作,好向世人炫耀说:『我有能力与宿世善根!』。但这真的是一种宿世善根(vāsanā)吗?事实上,它们似乎只不过是一种缠捆他们的烦恼而已,使其找不到可以生活在平静与喜乐的任何时间,就连短暂的期间也不可得。他们所拥有的只是受感官情绪缠缚的执取,这些执取会将他们拖来拖去,让他们无法静下来禅坐。这些真的是修行比丘的宿世善根吗?我愚昧,我不知这种作为能否称得上是宿世善根,也不知该如何提升这些宿世善根才能使其成为修行比丘的正道,如此一来,一个以证得解脱为最高目标的比丘,他所从事的工作与世上的世俗工作又到底有何不同呢?为什么这些人喜欢这世上会带来麻烦与困扰的执取,却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至于我自己,我现在还活着,就看到了正法已经衰退的样子,那如果我死了情况又会变得怎样呢?就算我很愚蠢与无知,但我也知道会发生甚么事,也知道从修行者的圈子中现在正发生的事情去窥知未来会有甚么样的走向。」
「此外,这些比丘一旦从这里离开之后,就会四处向世人吹嘘自己是阿姜曼的追随者,而这些都是一群阿姜曼一直没有时间与机会要他们闭嘴的追随者,这些人到最后会让人反感,懒得再去听他们说甚么。重点是阿姜曼是一个森林比丘,而大多数的追随者却是现代类型的比丘。由于这些所谓阿姜曼追随者的吹嘘与『营销话术』,正法便因此而衰败与腐朽,直至荡然无存。这就是我之所以担心我的比丘弟子以不正常的方式行事的理由,就像商店前销售的食物一样他们把我当成营销的人形广告。首先,这会误导人们以及其他一般弟子相信这些比丘真的是阿姜曼的追随者,但却不明白他们是那种以隐蔽神秘的方式在吸食阿姜曼的血的寄生虫;其次,它让人反感听他们的自我营销的话术以及吹嘘他们所做过的一切,对于他们以各种方式所造成无止尽的麻烦与滋扰让人感到恶心。这一切都将导致他们自己、他们的阿姜、修行者的圈子以及佛教的毁灭,使其与其他一切都跟着消失。我曾在禅修中看过一个景象(nimitta),有诸多比丘在我身前身后跑来跑去,这个景象可以被解读成这些缺乏道德感与惭愧心的比丘们的无耻骄慢,而这个现象正逐渐成形中,让我还活着的时候就亲眼目睹。在我死了之后,有谁的身上藏着『虎纹』与『豹纹』的刺青,他们可一定要尽可能的展示出来,因为各种取决于他们身上的『条纹或斑纹』的颜色,就等同于他们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开始营销自己与他们的老师,而这是目前可以清楚看到的迹象,显示出他们未来将造成的伤害。」
他进一步强调,他说:「如果在座有谁与我同座之际想卖弄聪明、厚颜无耻,就请站出来表态吧!我现在会立马封你一个修行『大师』的头衔,就算实际上你仍充满愚痴。但我会让其他人都称赞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智者,以此来满足你虚荣的欲望,所以你现在必须站出来表态。聪明又能干的人很罕见,我倒很想见识一下,因为如果没有这个机缘,我会抱憾死去。因此,我想趁我还活着时现在就跟你见上一面。」
这就是当阿姜曼想要的话他就会变成强悍有力且犀利尖锐的样子,而聆听的人会大汗淋漓,感觉氛围比火烤还热。但对那些真心来听法及修行的人来说,越强悍有力,他们的心就越臣服,也越能接受教诲,也越感清凉,而这与他以通常的方式来开示佛法的情况有很大的不同。
上述的内容是为了让读者们了解阿姜曼的形象,包括他和善亲切的时候、犀利尖锐的时候、他性格的其他面向,以及他的追随者的性格等等特质。有的人可能会认为他的追随者都跟他们的老师一样是善良忠厚的好人,但事实上他们是龙蛇混杂的,犹如父母生九子,子子不同,有好有坏,良莠不齐,很复杂。阿姜曼的追随者有无明烦恼,所以他们当中有可能有良善之辈,但也难免与不肖之徒混杂在一起,从各种情况里里外外仔细观察与检验并采取相应的措施才是在修行中保持谨慎的正道,这尤其对其本人与未来接受其开示之人而言,亦为一种利益与福德。
阿姜曼专门为修行者圈子所教导的内容,以及他强悍有力与尖锐犀利的特别开示,都不适合收录在本书中。但我有一种不好的叛逆个性,喜好那些比平时更强悍有力及犀利尖锐的开示,因为它们直触内心深处,这种住在深底处的内心既不喜欢浮出表面展现自己,也不轻易接受开示。可一旦心浮出了表面并接纳了法,就算开示的内容强悍有力又尖锐犀利,它也做好了准备忍受。因此,这一类开示的案例便为那些与作者有相同脾气的读者都收录在上方,读者们可能因此而觉醒并以某种对他们有价值的方式去省思。倘若读者认为不妥,尚祈海涵。但一般来说,法有许多的面向,有深奥与简易,也有粗浅与精致,因此法的开示也应该相应于法的不同面向而有不同的类型,让接受它以及不同个性的人都可以选择最适合他们的类型。本书所撰写的内容也是基于相同的原则,以便读者们可选择他们所喜欢且能带给他们某些利益的内容。至于我自己,我正尽力确保所有读过本书的人都能从中获取某些有价值的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