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梓渝推門走進公司工作室，微微勾起的嘴角，顯示他今天心情不錯。
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灑進來，落在灰白的牆面上，切成一格一格的光影。
他手裡還拿著昨晚演出後粉絲送的花束，步伐輕快，像是餘韻未散。空氣卻異常安靜。
助理們低著頭盯著螢幕，沒有人抬頭，也沒有人說話。
他才剛走到走廊，經紀人便從會議室探出頭，臉色有幾分嚴肅：
「梓渝，進來一下。」
會議室的門關上，隔絕了外頭所有聲音。
桌上放著剛印出的日程表，紙角還帶著微熱。
經紀人開門見山：
「試鏡沒過。」
梓渝原本還掛著的笑容一瞬間僵了一下。
但他沒有多問，也沒表現出任何異樣，只是微微一笑，像是在回應一則無關緊要的天氣預報：「這樣啊。」
「你說的是男主角，還是……？」
他裝作開玩笑的語氣，搭配一個調皮的表情——
在經紀人眼裡卻看得清楚：那是在死撐。
「他們覺得你不符合男主形象，製片那邊也沒放行。」
語氣雖緩，但內容沒有任何轉圜餘地。
梓渝撇了撇嘴，眼神落在手裡的花束上，明顯心不在焉。
經紀人知道他對男主角根本沒興趣，於是補了一句：
「那段表演…雙男主或許還是太冒險了。」
「嗯，知道了，我去練舞了。」
他將花束放下，轉身就走，腳步剛邁出一步，經紀人又叫住他：
「不過展軒那邊有聯繫，他說想找你談一個合作。」
語氣停了停，像是留意著他的反應：
「細節他說要親自講。我把你的微信跟電話給他，行嗎？」
梓渝沒回頭，只淡淡地應了一句：「行。」
然後，他邁開腳步，走下樓梯。
⋯⋯
練舞室的落地鏡前，燈光是暖黃色的。
音響裡的節奏重得像心跳，每一拍都震得人胸口發悶。
梓渝戴著鴨舌帽，額前的碎髮濕濡地貼著，呼吸貼進節奏裡。
他的動作一遍比一遍狠，
每一次踏步、轉身、收勢，像是在把什麼狠狠壓進身體深處。
鏡子裡的他，眼神專注，唇角卻仍帶著一抹不肯服輸的笑。
舞步踩得紮實，每一個甩手和轉體都燃得近乎張狂。
音樂停下，他乾脆仰躺在練舞室中央的木地板上。汗水從額角滑落，沿著脖頸，最後滴在地板上。
燈光像顆沒有溫度的太陽，掛在天花板中央，映進他濕漉漉的眼睛裡。
胸口劇烈起伏，喉嚨發燙。他盯著那片天花板，彷彿那上面藏著他想要的東西一樣。
明亮、執拗、倔強得近乎固執——
他嘴角掛著笑，心裡一字一句地說著：
「田栩寧，我是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你的呦。」
⋯⋯
就在那個念頭剛落下的下一秒——
手機震動的聲響劃破練舞室的寂靜。
他撐起上半身，慢慢起身，朝落地鏡前走去。
螢幕亮著：【微信通話：展軒】。
他低頭看著螢幕，臉上沒什麼多餘表情，甚至可以說——沒什麼溫度。
手指劃過螢幕——接起。
聲音瞬間變得明亮又帶點浮誇的輕快感：「你好，我是梓渝～」
那頭的聲音隨即響起，是個乾淨溫和的聲線，卻帶著點玩味的輕笑——
「Hello 梓渝，我是展軒，上次你面試田導那部電影的編劇。」
梓渝額前髮絲還在滴汗，他用食指把帽簷往後推了推，盯著鏡中那雙稍嫌凌亂的眼睛，語氣依舊俏皮：
「我知道，經紀人剛才和我說了。請問展軒老師找我有什麼事？」
對方忽然沉默了幾秒。
然後，一句毫不修飾的話突兀地冒了出來：
「你喜歡田栩寧，對吧？」
——喀。
像是哪根神經被不小心踩中。
他的指節明顯緊了一下，手機差點被他握出聲音。
他沉默了幾秒，但臉上依舊掛著剛才那副笑容。
鏡中的他挑了挑眉，眼底笑意不減：
「對啊。」
「老師是來打探情敵的嗎？」
展軒愣了愣，隨即輕笑出聲。
他沒想過隨口測試一下那天觀察到的細節，會得到這麼『直接』的答案。
身為編劇，對於人的情緒十分敏感，彷彿也察覺到了那層細微的火花，語氣放柔：「你別誤會啊。」
「是這樣的——」他換了種比較溫和的說法：「我那天看到你試鏡那場，身為男性卻選擇詮釋女主角，而且語氣跟節奏都很精準。」
「說實話，除了當事者本人，應該只有『真心懂這部作品的人』，才能詮釋到那樣的程度。」
「不管你是喜歡田栩寧，還是喜歡那個角色、還是這部作品，我都能感受到那份『執著』。」
梓渝沒說話。
「我很喜歡你那次的表演。」展軒語氣變得誠懇：「那段戲給了我很大的靈感。我後來為這部電影寫了一首歌，目前還沒定名，但我想讓你來唱。」
「最重要的是——」他語氣頓了頓，「我想拍一支MV，用原劇組的場景，劇情會跟電影呼應……我希望你來當主角。」
聽到這邊，梓渝只問了一句：
「田導那邊知道嗎？」
「知道的。」展軒輕笑：「這支音樂作品，是要拿來當作電影主題曲，我已經先知會過他，才來聯繫你。」
他頓了頓又說：「我想，你應該不會想錯過這個機會吧？」
鏡中的少年緩緩勾起一個漂亮的笑。
唇角上揚，眼神清亮。
「謝謝展軒老師。」他語氣變得禮貌又自然，「這對我來說是個非常棒的機會。」
「那我需要等你和你經紀公司那邊討論一下嗎？大概什麼時——」
「經紀公司那邊，」梓渝打斷他，語氣軟得幾乎像是在撒嬌：「我會處理的。老師只需要記得給我一個位子就好。」
「好的，那我等你好消息。」展軒笑笑掛了電話。
「搞定啦。」展軒轉過身，靠在桌邊，嘴角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田栩寧原本低頭看著分鏡稿，聽到這句話，動作頓了頓，視線才慢慢抬起。
「他答應了？」語氣淡得聽不出情緒。
「嗯，爽快得很。」展軒挑眉，語氣裡帶著一絲玩味，「一聽到要拍MV就答應了。你還懷疑他對你沒興趣？」
田栩寧沒接話，只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意淡得幾乎沒有溫度，像是什麼早就預料好的事。
「他一向這樣。」
「哪樣？」展軒問。
田栩寧收回視線，把筆在手指間轉了一圈，語氣不緊不慢：「只要有機會，就會咬住不放。」
展軒看著他，忍不住笑了出聲：「喔？對他來說是什麼機會？」
「不知道。」田栩寧語氣極輕，眼神仍停在手裡的稿紙上，「也許正因為不知道，才想弄清楚。」
房間一時安靜。
只有筆尖滾動的聲音在桌面上轉了一圈。
展軒雙手交叉抱胸，淡淡地說：「小心最後栽下去的，是你。」
田栩寧抬眼，笑了笑，肩膀微微一聳，沒再回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