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區共同生活單元的門鎖,發出極輕微的「喀」聲,自動解除了。
系統隨即播送了一段低沉柔和的提示音,宣告著為期三天的「Partner 適應性交流模式」,正式開始。
房間的光牆,如黎明破曉般,緩緩亮起。模擬的晨光從一側溫柔地潑灑進來,照亮了空氣中懸浮的微塵。炭治郎拉開房門時,恰好看見對面那扇門也同時打開——杏壽郎就站在那裡。他已換上了一身簡單的黑色訓練服,手裡握著一瓶未開封的水,那姿態,像是在專程等他。
「早。」杏壽郎的聲音很淡,卻比平常少了那層在訓練場上、屬於強者的疏離感。
「你在等我?」炭治郎挑了挑眉,腳步放得很慢,一步步走近,像是在丈量這段不再受監控的、全新的距離。
「怕你不熟悉這裡的早晨流程。」他說著,將手中的水遞了過去。他的指尖在冰涼的瓶身上輕輕一轉,看似不經意地,用指背觸碰到了對方來接水的手背。
炭治郎沒有急著接過水,而是低頭看著那雙骨節分明、穩穩握著瓶子的手,忽然笑了。「你比前幾天,自在多了。」
杏壽郎沒有否認,只是聳了聳肩,微偏開視線,望向長廊的盡頭。「在這裡,我們算是……同一邊的人。」
這句話,像是一句刻意的暗示,也像是在這片全新的領地上,小心翼翼地探路。
炭治郎接過了水,擰開,仰頭喝了一口。清涼的液體順著他的喉結滑下,一道淺淺的水痕在皮膚上轉瞬即逝。他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在那道水痕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這份細微的、不加掩飾的注意力,沒有被任何監控數據所標記,但炭治郎很確定,義勇若在,肯定不會錯過。
早餐已由自動餐台準備好,擺放在公共區域的長桌上。兩人並肩走過去,腳步都刻意壓得很低,像是在心照不宣地,避開任何可能被監聽設備捕捉到的、多餘的聽覺干擾。
坐下後,炭治郎用叉子漫不經心地挑開餐盤上的水果,隨口問:「你平常在A區,也這麼安靜?」
「我不是一個多話的人。」杏壽郎看著他,嘴角幾乎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是一個近乎自嘲的弧度,「況且,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安靜,比較安全。」
這句話,讓炭治郎抬起了頭。他的目光在對方那雙坦然的眼眸上停了兩秒,「安全……是怕誰?」
杏壽郎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很慢地、用刀叉切下一塊飽滿的蜜瓜,然後用叉子,將那塊水果輕輕地推到了炭治郎的餐盤邊緣。
「你應該知道。」
那動作看似隨意,卻帶著一種不言而喻的、屬於同謀的親密感。在遠處某個冰冷的監控室裡,代表他們二人交互反應的數據曲線,正在緩慢而執著地攀升——如果義勇在場,他一定會察覺,這種沉默之中的暗湧,正在被一點一點地,不可逆轉地放大。
義勇正站在主監控室那面巨大的光牆前,雙手抱胸,眼神凌厲地鎖定在中央那一塊即時畫面上。
畫面裡,炭治郎正和杏壽郎並肩走向公共餐台。他們肩膀之間的距離,比標準行為範圍參考表上所允許的「安全社交距離」,不多不少,正好近了半步。
他沒有立刻說話,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他只是盯著那半步的距離,看了很久,像要用視線,親自測量出那裡面究竟藏了多少他無法再計算的變數。
「早晨數據穩定,兩人情緒波動均低於警戒值。」身旁,助理研究員的報告聲平穩無波。
義勇低頭,在自己桌面的光屏上,快速翻閱著實時更新的心率曲線。
那兩條分別代表著他們的曲線,在幾個關鍵的時刻,都出現了微小的、同步的抬升——特別是在遞水、以及推水果的那兩次——幅度極小,卻又精準無比地,踩在了他最不想看見的、名為「親密」的位置上。
「調出慢放。」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種被強行壓在胸腔裡的、沉重的力道。
畫面被倒回那一刻。杏壽郎將切好的水果推到炭治郎餐盤邊,動作緩慢到,像一幀經過精心計算的電影鏡頭。義勇死死地盯著他們在那一瞬間的眼神接觸,指尖在桌面上,極有規律地輕敲了兩下。
「他們的互動,已經超過了任務的必要範圍。」他終於開口,語氣冷靜得,像是在做一個純粹的、不帶任何個人情感的專業判斷。
沒有人看得出來,這份極致的冷靜底下,藏著的,不只是對研究被干涉的科學遺憾,更有一種身為雄性、領地被公然挑釁的佔有慾。
助理看了看那平穩的數據,又重看了一遍那看似無害的影像,對這個判斷,心中起了一絲疑問,卻還是依言問道:「需要……介入嗎?」
義勇沉默了幾秒,像是在進行一場天人交戰的權衡。
他很清楚,一旦他此刻下令介入,就等於向所有人,尤其是向伊甸園的上層,承認這場實驗已經被不可控的情感因素所侵蝕。
而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特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審查者,看見這一點。
「不必。」他收回目光,語氣恢復到首席研究員應有的平穩。「三天結束後再做綜合評估。期間,所有互動數據,全部記錄成A級加密專案報告,不許有任何遺漏。」
畫面中,炭治郎在吃到那塊蜜瓜後,低頭笑了一下。他的神情很輕鬆,很溫暖。
義勇在光牆前,站了很久。直到助理轉身離開,他才緩緩地、無聲地,吐出了一口氣。
那個笑容,像一把細小卻無比鋒利的刀,輕而易舉地,割破了他一直以來精心維持的、安全的距離感。
也讓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想要的,早已不只是「控制」。
第二天傍晚,共同生活單元外的模擬天幕,正上演著一場溫暖而盛大的暮色。天光由淺金色,漸漸地、無聲地,被染成帶有涼意的靛紫。人工夕陽透過高處的光學薄膜,在室內的木質地板上,投下細碎而溫柔的橙色斑點。
餐後的空閒時段,杏壽郎正坐在低背沙發上,手裡隨意地翻著一本無關緊要的電子日誌,注意力卻並不在那上面。他的耳尖,正靜靜地捕捉著從半開放式廚區傳來的、細微的水聲——炭治郎正將袖口半捲至肘部,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俯身沖洗著一套精緻的茶具。
「你習慣晚上喝茶?」杏壽郎開口時,語氣很平淡,像是在不經意地尋找一個話題。
「習慣泡,但不一定會喝。」炭治郎低著頭回答,動作不急不慢。溫熱的水流衝擊著白瓷壺壁,發出的清脆聲響,在這片過於靜謐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杏壽郎起身,放下日誌,朝他走了過去。他站在炭治郎身側,那高大的身形,很自然地投下一片陰影。他的目光,落在對方微微彎曲的、顯得有些單薄的背影上。「為什麼?」
「茶這種東西,要有人一起喝才好。」炭治郎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將洗淨的茶壺放到一旁的茶盤上。「不然,就只是有味道的水而已。」
他的眼底,有一種刻意不加掩飾的平和與坦然。
那目光,讓杏壽郎的手心,微微地、不自覺地收緊了——這並不是一句挑釁,卻比任何形式的挑釁,都更讓人難以移開注意力。
他伸出手,接過了炭治郎手中那把尚有餘溫的茶壺。兩人的指節,在溫潤的壺身上,極其自然地輕輕碰觸,並且,沒有立刻分開。
幾乎在同一瞬間,兩人貼在鎖骨上的微型監測片,同步亮起了一道只有彼此能感受到的、極細微的紅光,忠實地記錄下了那一刻陡然攀升的心率。
「那就一起。」杏壽郎說。聲音比方才,更低沉了幾分。
清雅的茶香,很快在溫暖的空氣中漸漸瀰漫開來。
兩人並肩坐在低矮的茶桌旁,沒有任何多餘的交談,只是隔著那片蒸騰氤氳的水氣,安靜地看著對方。
遠在數個區域之外的主監控室裡,義勇的視線,幾乎沒有離開過那塊屬於他們二人的畫面。
茶桌間的距離,在數據上仍舊屬於「安全範圍」。但那份無需言語的、沉默的專注,卻讓他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近乎窒息的壓迫感。他看見炭治郎微微傾身,動作自然地,替杏壽郎將第一道茶湯斟滿。澄澈的液面在杯中輕輕晃動,那一幕,像是時間被刻意放慢了數倍的特寫鏡頭。
義勇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重重地扣了一下。
他忍住了,那股幾乎要脫口而出的、下達指令的衝動。
畫面在繼續播放。暮色像一層正在緩慢墜落的巨大幕布,將他們三人之間那無形的、緊繃的張力,悄無聲息地,全部收攏進了這個被徹底封閉的空間裡。
兩人的交流實驗,無疑進行得非常成功,至少從數據上看是這樣。
伊甸園的上層,對這樣突破性的發展相當滿意。一份新的指令,在第三天共同生活即將結束時,被下達至所有相關人員的終端——計畫將立即召開最終配對會議。
義勇在會議通知彈出的那一刻,正緊緊交握的指節,在桌面上敲擊得微微發白。
他忍住了——那股翻騰的、暴烈的怒氣,被他死死地壓在胸腔裡,像一塊被燒到極致的烙鐵,只要稍微動一動,就會將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燙傷。
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理解這股情緒的真正來源。
因此,他說出口的,只是冷靜到近乎禮貌的、屬於首席研究員的抱怨:「實驗節奏被嚴重干擾。過於倉促的配對決定,會讓長期觀察的數據純度,大大降低。」
但在那片被理性與專業層層包裹的心底深處,他正無比清晰地想著——
他沒辦法。
他沒辦法想像,自己要眼睜睜地,看著炭治郎被那個叫煉獄杏壽郎的男人,從自己手中奪走。
他珍愛的、耗費了無數心血才細心呵護的花朵,不可以就這樣,被拱手讓人。
第三天一早,人造林的光牆投下清晨時分獨有的、帶著一絲涼意的柔和亮度。
杏壽郎和炭治郎並肩走在被露水浸潤的林徑上,腳下的落葉被踩得微微作響,發出細碎的聲音。
經過兩天幾乎不間斷的相處,炭治郎發現自己並不反感這個 Adam。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極度感興趣。杏壽郎的節奏很慢,看似平淡無波,但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在棋盤上落子,踏得無比堅定,帶著那種屬於頂級雄性、被高度文明所包裹的自信與侵略性。
那股不急不躁、卻又志在必得的態度,讓他忽然想起了義勇老師在那個晚上對自己的囑咐——那種幾乎像警告的、充滿佔有意味的語氣。
他不是不想顧慮老師的感受,但眼前這個人……對他的吸引力太過直接、太過具象,像一種來自基因深處的、無法抗拒的本能,正拉著他不斷靠近。
微風掠過時,杏壽郎忽然側過頭,目光在他臉上停了整整兩秒。「你在想什麼?」
「在想……」炭治郎的笑很淡,眼裡卻閃動著一絲明顯的、不加掩飾的挑釁意味,「有些人,真不好忽視。」
杏壽郎的唇角,幾乎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像是在用盡全力,壓抑著某種即將脫口而出的衝動。
兩人之間的距離,於是又在不知不覺間,縮得更近。
「你為什麼不像A區裡的其他 Adam 一樣,急起直攻?」走在鋪滿濕潤落葉的小徑上,炭治郎側過頭,語氣裡帶著純粹的探究,「以『配對』這個目的來說,那樣不是更簡單、更有效率嗎?」
杏壽郎的步伐沒有停,只是慢慢地,將視線從前方的路,完全收回到了他身上。
「因為我不在乎實驗結果。」他說得很輕,那聲音像是怕驚動了林間棲息的鳥雀。
「不在乎?」炭治郎挑眉。
「配對成不成功,對我來說,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影響。」杏壽郎的語氣依舊平穩,但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錯辨的重量,沉沉地落下。「我在乎的,是你——是炭治郎這個人。」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像要讓對方聽清楚自己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我在乎你對我的看法,在乎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是不是感到自在,在乎你會不會……」他看著炭治郎的眼睛,極緩慢地說,「想依賴我。」
林間的光,被清晨的薄霧攪動得愈發朦朧。空氣似乎在這句話之後,變得更加濃稠、也更加溫熱。兩人之間那道若有似無的曖昧界線,此刻像被一絲無形的火星所引燃,沿著視線與呼吸之間的微小距離,迅速蔓延開來。
炭治郎沒有立刻回話,只是慢慢地停下了腳步,側過身,完全地面向他。他眼裡的探詢與挑釁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複雜而迷人的邀請。
杏壽郎也跟著他停下。那種屬於軍人的、沉穩的自信,此刻被壓縮成一種幾乎可以用手觸碰到的壓力,步步逼近,卻又極有分寸地,停留在最後的界線之外。
林間的空氣像被壓縮,連遠處傳來的人工鳥鳴都變得模糊不清。
炭治郎微微仰頭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眼底,光芒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引誘。「你總是這麼慢嗎?」
「慢一點……才能看得更清楚。」杏壽郎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到彷彿只在兩人之間那狹小的空間裡流動。「你也知道,我想要的,從來就不只是配對成功。」
他向前踏了一步,打破了那道無形的界線。
「而是你。」
這句話,幾乎像是直接貼在他的耳邊說的,帶著不容拒絕的溫度和重量。
炭治郎的呼吸,不自覺地加深了一些。他沒有後退,反而也向前跨了極小的半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能清晰地聽見彼此呼吸時,胸腔那細微的起伏聲。
「我不會逼你做任何決定,」杏壽郎的聲音壓得更低,近得好像只屬於他們兩人之間的、絕對的秘密,「但我想讓你知道,你可以選擇我。」
那句話,像一把鑰匙,輕輕地推開了某扇他一直緊鎖著的門。
炭治郎看著他,感覺到胸口那股被壓抑已久的熱意,正一點一點地向上翻湧。那熱意裡,帶著被吸引的衝動,也帶著一種他從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過的、難以名狀的安全感。
杏壽郎沒有再說話。他的視線,在炭治郎的眼睛和唇之間,緩慢地、充滿耐心地移動著,像是在等待一個無聲的默許。
他們就這樣對視著,誰也沒有先動,但彼此的氣息裡,已經滿是即將燎原的、炙熱的火星。
外頭的霧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篩了下來,溫柔地打在他們之間那一小片幾乎不存在的距離上——
只要再前進一點點,就會徹底跨過那條線。
監控室內,光幕上那片人造林的影像,被放大到幾乎佔滿了整個視野。
義勇的目光,如鷹隼般死死地鎖在畫面中央——鎖在炭治郎與杏壽郎之間,那段短到幾乎不存在的、卻又充滿了無限可能性的距離。
他看見杏壽郎的視線,是如何充滿耐心地、一寸寸地,落在炭治郎的唇上。他也看見,炭治郎並沒有後退,甚至,身體還微微地、順從地傾向了前方。
義勇的指尖,在控制台的冰冷邊緣,無聲地敲了兩下。這是一個他極少會有的、代表著不耐的動作。
他的呼吸,比平時快了一些。那隻緊緊握著觸控筆的手,指節已因過度用力而泛起青白。但他依舊維持著一貫端正挺拔的坐姿——只有那不自覺收緊的膝蓋、以及用腳尖死死抵住地面的動作,才暴露出他那份瀕臨崩潰的、急切的克制。
心率監測的數據,在另一側的螢幕上瘋狂跳動。那兩條糾纏在一起的、不斷飆升的紅色波峰,像是在用最殘酷的方式,公然嘲諷著他此刻的無能為力。
炭治郎的曲線高得不正常,心跳間隔極不穩定,數據閃爍的頻率,與畫面裡那種即將燎原的、一觸即發的張力,達成了完美而刺眼的同步。
他知道,這就是那個叫煉獄杏壽郎的Adam的節奏——緩慢、精確,卻能用最溫和的方式,一步步侵入人心。而自己,伊甸園的首席研究員,正眼睜睜地看著那朵被他小心翼翼守護了數月的玫瑰,即將被另一雙他無法掌控的手,輕易觸碰。
喉嚨緊得發痛。指尖在觸控板上劃過,義勇的聲音終於響起,那聲音冷靜得無懈可擊,像淬了冰:「結束測試。」
旁邊的助理愣了一下,還未來得及提問,他又補上了一個無可辯駁的理由:「受試者E-1017心律變化極不穩定,持續下去,有對神經造成不可逆損耗的風險。」
光幕上的畫面,在下一秒被徹底切斷。林間那朦朧的光影,和那個即將發生的、足以改變一切的瞬間,都被他親手抹去了。
義勇收回手,像什麼都沒發生過般,緩緩靠回椅背。然而,他那緊繃的肩線依舊沒有放鬆。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他的指尖,正深深地嵌進自己的掌心,直到一陣鈍痛傳來,才讓他意識到自己方才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
檢測室的門一合上,外界所有的腳步聲與雜音,都被徹底隔斷。
義勇站在檢測台前,手裡的資料板上,還顯示著剛剛被他強行終止的數據曲線。那刺目的、犬牙交錯的波峰與波谷,如同某種失控的、瀕死的脈搏。
「你的心律變化太大了。」他的語氣很平靜,每個字卻都像藏著刀鋒,「如果繼續下去,對你的身體負荷,將會是不可逆的。」
「所以,你就提前叫停了?」炭治郎正坐在檢測台的邊緣,他側過身看著義勇,嘴角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洞悉一切的弧度,「我以為,老師離開了E區之後,就沒有這麼大的權力了。」
「你是『我的』受試者。」
義勇特別加重了那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的。他將資料板重重地放下,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然後向前一步。「我不會讓你出任何事。」
「是因為實驗需要,」炭治郎微微仰頭,用一種純粹的、不帶任何雜質的目光,直視著對方。他刻意地、惡劣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才讓最後兩個字,像重錘一樣,狠狠地砸碎了那層平靜的冰面,「還是,因為我?」
義勇的肩膀緊繃了一瞬,指尖在資料板的邊緣,無聲地、用力地摩挲著。他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伸手去拿感測器,然後低下身,將那片冰涼的金屬,貼到炭治郎鎖骨旁的溫熱皮膚上。
那一瞬間,兩人的距離近到幾乎沒有任何縫隙,彼此溫熱的呼吸,在狹小的空間裡,無可避免地交錯、混合。
炭治郎沒有後退。他反而抬起手,用溫熱的指腹,輕輕地按住了義勇那因用力而微微顫抖的手腕。
「老師,」他的聲音低得,像是要直接鑽進對方的耳膜,「如果是因為我,那你能做到哪一步?」
義勇猛地抬起眼。在與他對視的那一瞬間,所有被壓抑的情緒,都在他眼底深處,如風暴般劇烈地翻湧。
「我能做到——」他頓了半秒,呼吸因極力克制而顯得有些急促,「不讓任何人,碰你。」
「任何人?」炭治郎故意追問,眼底閃過一絲近乎殘忍的、勝利的挑釁,「包括煉獄杏壽郎?還是……所有的Adam?」
義勇的下頜線繃得更緊。他沒有答話,卻反手,用力地握住了炭治郎的手腕。那股力道不算疼,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絕對的佔有意味。
「我只是想知道——在老師這裡,我是不是比這個偉大的實驗,更重要?」炭治郎低低地笑了,他知道,自己終於找到了那個能讓眼前這個男人徹底失衡的、唯一的按鈕。
沉默被拉得極長,像一根被繃到極致的細線,隨時都有可能斷裂。
義勇終於開口,聲音被壓得極低,幾乎是一字一句的承認:「你比一切都重要。」
炭治郎微微眯起了眼,唇角滿足地勾起。他似乎對這個答案感到滿意,卻又不打算就此放過他。「那……讓我看看,你有多在乎我。」
義勇沒有退後,反而又向前了一步。他的另一隻手,覆上了炭治郎溫熱的後頸,額頭幾乎要與他抵在一起。
「不要逼我,炭治郎。」他低聲說,那語氣裡,帶著近乎懇求的威脅。
義勇的手,還緊緊地扣在炭治郎的後頸上。指尖的力道,像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提醒他——這裡的空氣、距離,以及他這個人,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內。
炭治郎沒有閃避,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得更慢,像是在享受著看對方會不會先一步失控的樂趣。
「逼你?」他笑得很輕,眼底卻滿是挑釁,「老師,我只是想知道,你能為了我……違反多少伊甸園的規則。」
義勇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呼吸更沉了。「你不該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我。」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壓抑的低鳴。
「可你剛才不是親口說了嗎?」炭治郎側過頭,溫熱的唇,幾乎就要擦過他的側臉。他低語的聲音,近得像最私密的告白,「不讓任何人,碰我。」
他頓了頓,然後投下了最後的、也是最致命的誘餌。
「那你為什麼不乾脆......成為我的Adam?」
那一瞬間,義勇的指尖明顯地收緊了,像是要將這個人徹底地、永久地鎖在自己的掌心。
可就在他即將開口、甚至可能做出越界舉動的時候,他耳機裡那條專屬於上層的緊急通訊頻道,忽然響起了系統那冰冷而毫無感情的聲音:
「義勇老師,E區數據中心提醒,請立即到中央會議室參與緊急討論。現有所有測試流程,將被強制暫停。」
義勇的瞳孔,在聽到指令的瞬間,劇烈地收縮了一下。他整個人,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那即將失控的臨界點,硬生生地拉了回來。
他慢慢地、極其不情願地,鬆開了手。但他的視線,依舊像釘子一樣,鎖在炭治郎的臉上,沒有移開分毫。
炭治郎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他的眼底,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惡作劇得逞般的笑意。
「緊急會議啊……」他說,「你該不會怕,他們在那裡,給我安排別的Adam吧?」
義勇沒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拿起桌上的資料板,轉身,大步離開。
只是,當他背對著炭治郎的時候,他那緊握著資料板的手背上,青筋依舊繃得極為明顯——
那是他用盡了全部意志力,才將那股幾乎要毀滅一切的衝動,強行壓制下去的痕跡。
走廊的燈光,在他挺直的肩上,投下一道道銳利而孤獨的影子。
這場一觸即發的對峙,雖然被打斷了。但那份被徹底點燃的佔有慾,卻像一團無法熄滅的、熾熱的火,被他更深地、更用力地,壓進了胸腔的最深處。
等待著下一次,將會徹底爆發的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