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風還是冷得很,吹得我脖子一陣發麻。
李天池朝我輕輕招手,語氣就像平常要喊我去酒樓喝幾盅那樣輕:「關元,來。」
我心裡就「咚」地一聲,下意識摸了摸藏在懷裡的戒指,感覺它比之前還冷,像把冰刀貼在心口。趙海輕輕扯了我袖子,孔最也在一旁皺著眉:「小心點,有事就咳兩聲,我們立刻衝進去。」
「行啦。」我扯出一個自以為灑脫的笑,心想自己到底是怎樣,這年紀就要人家當暗號備用?
李天池領著我走到一片空地,那邊只亮著幾盞符火燈。
莫言跟一個渾身籠罩妖氣的傢伙站在裡頭,那傢伙高得不像話,頭上長著兩支黑角,身子跟牛一樣壯,臉卻偏偏生得俊朗,帶點妖異。
「靠……近看根本就是牛魔王啊?」我心裡暗暗吐槽。
莫言抬手輕輕一揮,地上浮出幾道細碎的金符光,像在四周結成一個隱形的牆,把聲音都隔出去。
我回頭瞄一眼,芳怡他們雖然在外面警戒,卻看不見也聽不見裡面的談話。
「有夠謹慎。」我心底苦笑。
那牛角妖輕輕吸了口氣,像在嗅什麼味道,語氣慢條斯理:「嗯……氣息確實在你身上。」
我還沒開口,莫言已經淡淡道:「把它拿出來。」
我裝作一臉無辜,攤攤手:「拿什麼?我身上就藏點乾糧跟幾兩銀子,真要搜嗎?要不摸摸看?」
「你是想死嗎?!」李天池作勢要踢我的屁股,語氣雖不重,可我心口像被釘了顆鐵釘。
我才剛想再說什麼,懷裡忽然透出一點點冰藍光,像是戒指自己在透氣。
嗤封低低笑了聲,露出尖白獠牙:「看來它比你誠實多了。」
我嘆了口氣,從懷裡慢慢掏出那枚戒指。
戒面上的月鈊鏡碎片在符火下閃了下,冰得像能直接把我掌心刺穿。
李天池看著我,眼神裡滿是複雜,輕輕拍了我肩膀:「你該知道這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
我偏過頭,冷笑一聲:「省得怎樣?拖回京城給楊公審嗎?」
「你知情不報,確實是大罪。」莫言語氣比我想像中還冷,「你想過要帶去哪?」
我沉默幾息,才低聲道:「我原本……是想回京之後直接把戒指交給楊公,請罪。然後再由我們守門者親自送回妖界,這樣可以避免更多節外生枝。」
說到這我輕輕呼了口氣,看向那牛角妖:「現在你們親自來取,我當然可以直接交給你們,只是——」
我停了一下,腦子飛快轉著,最後決定拚一把。
「只是我心裡還是有點犯嘀咕。」我盯著嗤封和莫哥,「破門組織勢力多大我們根本不知道,萬一我們之中誰拿了戒指卻被破門在半路截胡,那不是更糟?」
莫言一臉陰沉,看樣子很想開口罵我多事。
「既然找到戒指,就由我們守門者護送帶回去,將事情原委稟告給楊公,此事就交由他處理。」莫哥說
但我深吸口氣,直接轉頭盯著嗤封。
嗤封對莫言說:「那就這樣吧,你們回去稟告楊公,這李公子留在這裡,若你們不回來……我就把他殺了。」
莫言連忙拒絕:「不成,戒指得先帶回去,這是守門者的規矩。我們不可能留一個人被你們要脅。」
他們三人正在爭論誰要拿走戒指時,我心裡暗暗罵「雖然這法子有點危險,但值得試一試!」,然後開口:「要不這樣,莫哥,你們帶著消息回去稟告楊公,讓我自己帶著戒指留在這裡。要是真被破門找上門,我至少能先跑或者先毀掉它。楊公要決定怎麼辦,你們再帶消息回來。」
「這樣守門者的顏面也在,妖界也能看著我,算是公平。」
「只不過……」我頓了一下,就好像是尾牙抽獎,主持人拿到獲獎名單,故意不告訴是誰主獎的感覺。
「只不過什麼?」嗤封忍不住問。
「要我留下來可以,我有一個條件也是我的疑問,既然月鈊鏡那麼重要,為什麼要把鏡片藏在離妖界那麼遠的黃山?要是說為了分開保管,你們大可以藏在自己妖界裡更好看守的地方。除非——月鈊鏡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
我繼續語氣放輕:「如果你願意把這事說清楚,莫哥就能根據你說的重要性,回去向楊公報告,也許就能說服他同意把鏡子讓你們帶回去。這樣才合乎……公平交易的原則。」
嗤封怔了一下,然後低低笑了出來,肩膀甚至微微抖動。
「公平交易……真有趣。」
他轉頭看莫言,「小言,這位李公子果然是聰明人,沒想到被妖后給說中了。」
「什麼意思?」我愣了一下。
嗤封彎下腰,用那雙帶著暗紅瞳孔的眼睛看著我,咧開一排森冷的獠牙:「實不相瞞,妖后在我出發前有交代,說如果楊公問起,就可以把月鈊鏡的祕密告訴你們。不過——她原本指的楊公,沒想到現在倒是你這個李公子提出來了。」
「李公子……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心裡忽然閃過以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戲檯子,忍不住想學電視劇裡那些豪氣登場的人物。
清了清喉嚨,大聲喊道:「英雄情訣別,智勇李關元!」
場面一時尷尬到安靜。
嗤封怔了一息,然後大笑出聲,渾厚的笑聲在夜裡回盪:「哈哈哈哈哈……小言,你們這人族還會唱大戲啊?」
莫言臉上明明忍著笑,還冷冷說:「他是我們新來銅鑰,探案能力出眾,只是偶爾……讓人摸不著頭緒。」
「呃……」我真想挖個洞把頭埋進去。
嗤封用滿是爪痕的手輕輕拍了下我的肩膀,眼神裡竟有點像在看後輩:「好,李關元,我記住你的名字了。」
接著他轉頭對莫言道:「他這個提議我覺得可以。你們要回去稟告楊公就回去吧,但這李公子得留下,等你們消息。若是你們不回來……我也就順便把他給殺了。」
「還真的讓我當替死鬼?」我心裡暗罵,還沒來得及吐槽,莫言已經冷冷回道:「可以。但月鈊鏡的事,你現在就要說清楚。」
嗤封沉默幾息,眼裡閃過一絲異色,最後微微點頭。
「很好。」
他低聲道,聲音像從地底鑽出來似的:「那我就告訴你們……月鈊鏡真正的祕密。」
夜風忽然停了。
我下意識握緊手腕上的天命環,心臟砰砰直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