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符火在風裡輕輕搖曳,像是在寒夜裡呼吸。
青藍的火光映在嗤封那張俊朗卻透著詭異的臉上,他看著我,嘴角似笑非笑,語氣慢得像在撫摸一把隱隱滴血的刀。
「你們以為月鈊鏡只是讓人恢復新身、破解幻象?」那聲音像是從他胸腔深處滾出來的低音,震得我耳膜都有點癢。
他那雙暗紅的瞳孔輕輕一縮,微光裡像有什麼不該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閃過,彷彿在一瞬間,就能看透我心底所有淺薄的盤算。
「那只是它最不起眼的用途。」
我心口抽了下,像是突然被人用指頭抵住心臟,輕輕一壓。下意識把懷裡的天命環捏得更緊,覺得指尖冰冷得快要沒了知覺,卻也只有這樣,才能稍微壓住那股說不清的慌。
符火在空氣裡抖了一下,發出細細的「嗶」聲。
「真正讓破門組織瘋狂的,是另外兩個力量。」
嗤封說到這裡時,語氣忽然壓得極低,好像怕驚動什麼潛藏在黑暗裡的怪物。
「一是月鈊鏡能幫助持有者,追索其他上古神器的下落。二是持有者能利用月鈊鏡,只要被他照到的人,就會永遠聽從持有者的話!」
「什麼?」
我差點沒把舌頭給咬到,忍不住倒退了半步。
腦子裡第一個冒出的念頭竟然是:
——什麼啊?心想事成鏡嗎?
那我要找幾車黃金,它是不是直接在地上給我標個小旗子,還寫著『請往這挖』?
這荒唐的畫面在腦海裡閃了一下就被打碎,下一瞬,背脊上就像有冰冷的水滴一顆顆滲進去,瞬間冷透我的腰椎。
這太古王朝本就夠亂了,要是真讓破門掌握月鈊鏡,他們不就能像串糖葫蘆一樣,把剩下的斬天劍、鳳血鎖、天機石還有天命環,全都給串起來?
我還在發愣,嗤封已經像看個剛剛終於開竅的傻子似的,輕輕冷哼了一聲。
「所以妖后才會把鏡子拆開。」
他語氣不急不緩,像在耐心跟蠢學生講道理,「鏡框留在妖界,鏡片藏在黃山這座上古封印節點。」
「黃山的地脈與結界,本就能屏蔽神器氣息。若是全留在我們妖界腹地,說不定太古王比破門還早一步找上門。」
我愣了一下,喉嚨裡像被什麼堵住,乾得要命。
「太古王……什麼意思?」
符火輕輕晃動著,火光在嗤封臉上跳動。他那雙暗紅的瞳孔忽然有點收緊,聲音也跟著輕了下來,像怕太大聲會驚醒什麼深淵裡的東西。
「你們守門者只知道那場上古之亂,是魔域之王想奪四神器引起的。」
他微微低下頭,兩支黑角在火光裡投下古怪的交錯陰影,看起來就像是一對隨時要從地底伸出來抓人的手。
「可真正挑動魔域之王野心的,是太古王。」
我的呼吸忽然停了一瞬。
太古王,那可不是什麼尋常妖怪、神祇能比的存在。
光是名字,就像封在破舊棺材裡的惡夢,聽都不該聽。
嗤封繼續低聲說著,語氣慢到像在嚼碎什麼。
「太古王以利益、虛假的盟約為餌,讓魔域之王替他試探其他幾位上古強者的底線。魔域之王以為能借勢奪神器,結果把自己和整個魔域都賠了進去。」
他輕輕一嘆,彷彿真替魔域之王不值。
「最後四方群起圍攻魔域之王,把鳳血鎖都搶走,還聯手將魔域封印。可太古王呢?他毫髮無損,繼續坐在他的高台上,看世間血流成河。」
我只覺得胃裡像翻了一桶冰渣子。
要是太古王真這麼會用人心當棋子,那還真說不定哪天他就會盯上這顆藏在我懷裡的月鈊鏡。
「所以……」我聲音都有點沙啞,「所以你們妖后才寧願把月鈊鏡藏到黃山,離你們妖界腹地這麼遠?」
「沒錯。」
嗤封說到這裡時,微微仰頭,看著那些隨風搖晃的符火燈。
「妖后不傻,她清楚太古王若真動念頭,第一個就會先對我們下手。哪怕黃山再偏,也比放在自己身邊安全。」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像在打量什麼值得斟酌的寶物。
「而且……如果哪天真被破門組織拿到月鈊鏡,他們就能一路找齊其他神器,到時候天下再起一次戰亂也不是笑話。」
我聽得心頭一陣陣發涼,忍不住在心裡狠狠罵了句髒話。
這種東西……我居然還抱在懷裡?
媽的,原本是想要當個英雄自己交給楊公,現在想想我還是太天真了,我真想現在就找條河扔了。
正當我腦子裡胡思亂想,我忽然看著嗤封,想到他剛剛那段話。
「等等!你剛剛說太古王?可是太古王不是已經死掉了嗎?」
「這……我也是聽妖后說的,她說太古王沒死,不知道藏於在哪裡?也許破門的首領就是他,但目前沒有證據,也都只是猜測,可是最有可能破門跟太古王應該有一定的關聯性。」嗤封看著我們三人。
「小言,這個情報,值得這場公平交易吧。」
「如果妖后所言是真,那我現在就要回去稟告楊公,跟他商量對策!」莫言低著頭摸著下巴思考。
「李天池,你跟趙海他今晚先把黃山一事做個收尾,明日子時前回到京城。李關元你就先待到這裡等我回來!」我點頭答覆,畢竟誰叫我要把戒指藏起來。
此時嗤封用那雙暗紅的瞳孔裡忽然映出一絲奇怪的神色,像是寬和,又像是哀悼,複雜得讓我有點發毛。
「你……」
他聲音輕到幾乎要被風刮走。
「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我怔在原地,腦袋像被人用拳頭猛地敲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問,莫言的臉色就忽然冷了下來,比夜裡的霜雪還冷。
「別胡說。」
那語氣既像命令,又像是在掐住什麼可怕的記憶,不讓它有半點機會冒頭。
我看見他的指節死死收緊,白得像石灰。
我們四人之間忽然靜得可怕,連周圍符火發出的「嗶嗶」聲都變得過於刺耳。
我深吸一口氣,想用個玩笑沖淡這詭異的氣氛,可嗓子眼卻像被誰塞了塊冰,連半句都說不出來。
只剩心臟在胸口「砰、砰、砰」地狂跳,像隨時會炸開。
我轉頭看了看嗤封,他只是挑著一邊的眉,似笑非笑地看著莫言,並沒再繼續說。
莫言則垂下眼,呼吸沉得像壓著千斤重的石頭。「媽的……」接著他就用飛快的速度,飛向京城而去。
李天池拍拍我的背:「一切小心,剩下交給我們,雖然我很想揍你,一切就等楊公的回覆。」他馬上交辦其他人莫言交代的事,大家就回到黃沙小鎮,只剩我和嗤封站在山頂吹著冷風。
我在心裡低聲罵了一句。
不就是撿了顆戒指嗎?怎麼搞得像踩進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什麼太古王、什麼上古大戰,還有莫言這張比寒霜還冷的臉。
就這麼一瞬間,我突然很想回那間黃沙小鎮的破客棧,和趙海他們湊一桌,喝碗熱燙的羊肉湯,罵幾句姑娘水靈,然後倒頭大睡。哪怕夢裡再被妖怪追殺,也比現在舒服。
但偏偏,我低頭一看,掌心裡那枚戒指還在。
月鈊鏡的碎片像是帶著某種自我的光芒,幽幽地閃了一下,冰冷得好像直接跟我血脈相連。
那種感覺就像它在輕聲說:
——你以為只是偶然嗎?你以為你真能全身而退嗎?
我喉頭輕輕動了動,硬是把那些詭異的聯想全都壓回心底。「好。」
我終於找回一點自己的聲音,用幾乎聽不見的音量對自己說。
「先活著回去,再說其他的。」
夜風在這時候忽然輕輕吹過,帶起我的髮尾,擦過頸側皮膚,像是誰的指尖在輕輕點過。
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卻還是抬頭,與嗤封對視。
他沒有再提「那位故人」,只是淡淡地彎了彎唇角,像在對我說——
以後的路,自己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