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正按照既定的、最完美的程序推進。
炭治郎與杏壽郎的賀爾蒙曲線與免疫配對數值，依舊穩穩地停留在令人驚嘆的頂端——那些冷冰冰的、卻又代表著無上權威的數字，在每一份研究報表上，都閃爍著「S級：匹配度極佳」的評估標籤。像是，在為某個早已被預定的、光明的未來，一次又一次地，蓋下不容置喙的同意印章。
那天的例行檢查，是在G區最高規格的白色檢測艙內進行的。空氣裡，仍舊瀰漫著那股熟悉的、屬於消毒液的氣味，冰冷，而又潔淨。醫療級的無影燈，將所有陰影都驅逐殆盡。儀器的探頭，在他平坦的小腹之上，緩慢而仔細地滑過。屏幕上，正即時地跳動著各項生理數據。在這樣一片近乎凝固的、絕對的靜謐空間中，研究員那平穩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你的身體……」那位總是面無表情的研究員，在仔細比對了最後一組數據後，緩緩地抬起頭，「已經完全準備好，可以孕育一個新的生命了。」
他頓了頓，然後用一種陳述最終結論的語氣，補充道。
「隨時，都可以開始。」
那句話，像一滴極輕、極重的冰水，無聲地墜入了一口深不見底的、漆黑的古潭。沒有激起任何驚濤駭浪，卻在他心底的最深處，一圈一圈地、無法抗拒地漫開。細緻而又無聲地，徹底改變了那潭死水的顏色。
炭治郎下意識地垂下眼，看向自己的小腹——那裡，平坦如常，卻又彷彿，在一瞬間，被悄悄地放入了一個看不見的、沉甸甸的重量。他的手指，慢慢地、試探性地覆了上去。隔著那層單薄的、冰涼的病服布料，動作輕得，像怕會驚擾到什麼一樣。
他抬起眼，重新看向那位研究員。他的唇，動了動，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他……會是我的孩子嗎？」——這個問題，沒有真的被他說出口。但那雙清澈的、此刻正微微顫動著的眼睛，已經替他，問得清楚無比。
研究員像是早有預料。他的語氣，沉穩得，不帶任何一絲遲疑：「你體內植入的人工子宮模組，是目前最頂尖的精細型。它不只是單純的子宮腔，還配備了完整的、與你基因序列完全匹配的仿生卵巢與輸卵管系統。我們在最初進行植入手術時，就已將你的個人基因序列，完整地寫入了卵巢模組的核心之中。」
他停頓了一下，視線輕輕地落在了炭治郎那張因震驚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上。
「所以，」他說，「不論最終受孕的方式是什麼，那個孩子的基因裡，都會永遠地，留著屬於你的一半……而另一半，則會是你的Adam。」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炭治郎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指尖，猛地、微微地蜷縮了一下。
像是，終於握住了什麼，真實而又溫熱的東西。
他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低下了頭。他的呼吸，在胸腔裡，化作了一陣極其輕微的、劇烈的震動——那是一種，複雜到他無法用任何言語去形容的感覺。像是某扇，在他心底深處，早已被徹底封存了許久的、沉重的門，在此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光，悄然無聲地，推開了一道極細的、卻又無法再被關上的縫隙。
走出檢查室的門，走廊的燈光冷白而安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那句話，卻還在他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固執地迴響著。
像是有人，悄無聲息地，將一個全新的、沉甸甸的靈魂，輕輕地，放進了他的體內。
沉甸甸的，卻不是負擔。
「……會是我的孩子。」
這幾個字，在他的腦海裡，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沉澱下來。最終，化成了一種他無法忽視的、滾燙的溫度。那溫度，從他腹腔的最深處，猛地向上蔓延，燙得他的呼吸，在一瞬間，都變得輕而急促。他忍不住，又一次抬起手，覆上了那個地方——那個原本，完全不屬於他的、冰冷的器官。
如今，它正安靜地，存在於他的身體裡。準備著，在某一個即將到來的時刻，開始孕育一個，全新的、屬於他的生命。
可這，早已不是單純的「任務成功」了。
那將是一個，帶著他自己一半基因的、活生生的生命。那個孩子，將會用他的一生，來無聲地、永恆地證明，他竈門炭治郎，與另一個人的交集，曾經那樣真切地，發生過。
而在那個，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的瞬間，他第一個，不受控制地想起的人——
是義勇。
那張總是隱忍著無數情緒的、輪廓分明的臉。那雙總是充滿了痛苦與佔有慾的、深不見底的眼睛。還有，他在那間冰冷的恢復室裡，似乎曾真實地觸碰過的那隻溫熱的、顫抖的手。
所有的一切，像是在他記憶的最深處，被這道突如其來的光，悄然地點亮了。
他甚至，開始無法控制地想像，如果那個孩子，真的誕生之後，他會不會，在那稚嫩的、柔軟的眉眼之間，看見與富岡義勇，極為相似的神情。
那個想像，將比任何冰冷的數據、任何偉大的研究成果，都更令他，無法逃避。
杏壽郎收到那份最新的報告時，他還特意地，將頁面，向下滑到了數據欄的最後一行。
那裡，用最為醒目的、加粗的標註，清晰地列出著——【最佳受孕期】。後面，緊緊地跟著一串被精確到了小時的、具體的日期範圍。
像某種，等待已久的、倒數計時的起點。那冰冷的字體，在他的眼中，卻化成了無聲的、劇烈的脈動。
他盯著那幾個數字的時候，心口，正隱隱地發著熱——這意味著，一切的準備，都已就緒。這意味著，那下一步的、最終的目標，已近在咫尺。他想像著那一天的到來，想像著數據，將會如何再一次地瘋狂上升、想像著那個屬於他們的、全新的生命的第一個細胞，將會如何被成功地點亮……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螢幕上，無意識地輕敲著。那節奏之中，藏不住的，是一種近乎迫不及待的、屬於勝利者的期待。
可當他抬起頭時，卻看見，炭治郎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
他的手，很自然地，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視線，卻有些飄遠，落在了一個虛無的、不存在的點上。像是在聽不見，這個世界上任何的聲音。
那神情裡，沒有拒絕，也沒有任何明顯的抗拒。只是一種，淡淡的、被刻意壓低了的、沉靜的情緒——
像一片風平浪靜的海面之下，那股緩慢、卻又無比執拗地，向著某個特定方向流動著的、巨大的暗流。
杏壽郎微微眯起了眼。他的心底，泛起了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疑惑。他無比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份情緒的不對勁。卻又在自己的心中，迅速地，為它找到了一個最為合理的解釋——
那是，對未知，最本能的、正常的不安。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即將面對一個全新生命的來臨時，還能像他一樣，興奮得幾乎毫不掩飾。
他什麼都沒有問。他只是，站起身，走過去。在炭治郎的身後，微微地彎下腰，用自己的雙臂，從背後，將那具略顯單薄的身體，整個地、不留任何縫隙地，圈進了自己的懷裡。
他的下頜，輕輕地靠在了炭治郎溫暖的肩窩。呼吸，被他刻意地放得很慢，讓那份屬於他的、絕對的安定感，能一點一點地，徹底地，滲進對方的骨血裡。
「不用擔心。」
他低聲說，像是在哄一個不安的孩子入眠的、溫柔的呢喃。那溫熱的氣息，輕柔地，拂過他敏感的耳側。
「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因為，我在。因為，我永遠都不會放開你。」
他像是怕對方聽不真切，又稍稍地、用力地，收緊了環抱著他的手臂，將炭治郎，更深地、更緊地，擁進了自己的懷裡。
「你的每一步，」他說，「我都會，在你的身邊。直到最後。」
那聲音，低而又穩，像一片最柔軟的、溫暖的絨毛，輕輕地、密不透風地，覆在了心口之上，讓人幾乎，就要忘了，不安為何物。
炭治郎沒有立刻回應。他只是，靜靜地，感受著那雙環抱著自己的手的溫度，和那個，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徹底融進骨血裡的、溫暖的擁抱。杏壽郎的聲音很近，近到，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自己的胸腔裡，直接震動。替他，強行地壓下了那些紛亂的、不該存在的念頭。
可在那片看似完美的、絕對安定的表面之下，他心底的那片湖，卻依然，在暗暗地，洶湧地，翻動著——
他想起了，在檢查室裡，那句關於「我的孩子」的話。
他想起了，自己對那個未知的、充滿了變數的世界的，那一絲遲疑。
還有，那個，在他記憶的最深處，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的名字。
他沒有將這些說出口。他只是，微微地抬起手，用自己的手背，輕輕地，覆在了杏壽郎那緊扣著自己的、寬大的手背之上。
像是在，無聲地回應。
也像是在，默默地掩飾。
那一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顆紛亂不安的心，正被對方那強大的、溫柔的力量，一點一點地，安撫下來。
但同時，也有某個，他自己也說不清的角落，正在，悄悄地、痛苦地，緊縮著。
「最佳受孕期」——那幾個冰冷的、被印在報告上的字，像一道無形的、溫柔的禁令，將他此後的所有行動，都悄無聲息地困在了G區的這間伴侶單元裡。
在這段時間，他不能離開。直到，系統確認受孕成功、胚胎穩定著床，他才能被重新送回E區，去接受那漫長而又未知的、屬於孕期的照護與療養。
他的理智，在用最清晰的聲音告訴他，最好這一切都能快一些完成。這不僅僅意味著，那項龐大而沉重的「任務」即將達成；這也同時意味著，他能早一步，回到那個他日思夜想的人所在的地方——回到那雙，總是能輕而易舉地，牽動著他心口每一寸神經的、深藍色的眼睛裡。
可他的情感，卻又在看不見的暗處，像一隻冰涼的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腳踝，讓他無法坦然地，跨過這段等待的、充滿了變數的時期。他對即將到來的「受孕」，抱有著一種最為本能的、深刻的戒備——那不只是對自己身體，被徹底改造之後的陌生與恐懼，更是一種，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無法逆轉的事情的，難以想像。
那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一旦踏上，他的身體、他的未來，就再也不能，只屬於他自己了。
而那個孩子的、另一半基因的來源，則更像一道無聲的、將被永遠刻在他生命裡的烙印。那意味著一種，他再也無法切割的、絕對的連結——真實、具體，並且帶著一絲，近乎要令人窒息的、屬於另一個男人的佔有意味。
他不確定，自己能否在那種緊密而又持久的連結裡，真正地安下心來。卻又無比明白，它將會在他的生命裡，長久地、不容置喙地存在下去。
他下意識地，收緊了雙臂，像是在用這種方式，徒勞地擁抱著自己。指尖，緩慢地、帶著一絲顫抖地，滑過了自己的小腹——那片平坦的、溫熱的肌膚之下，早已不再只是，單純屬於他自己的器官與組織。
而是，被強行地，開闢成了一個，全新的疆域。一個，為別人、也為他自己所準備的、充滿了未知的、嶄新的世界。
之後的每一個夜晚，煉獄杏壽郎都像是在用最溫柔的、也最不容反抗的方式，耐心地，經營著一個名為「家」的幻象。
單元內的燈光，總是被他提前調到最為柔和的色溫。琥珀色的、溫暖的光線，像是永不褪色的落日餘暉，鋪滿了柔軟的地毯與潔白的被褥。空氣裡，總是瀰漫著那股淡淡的、能安撫人心的柑橘與雪松木質香。連桌上那杯熱水的蒸氣，都彷彿被他的氣息所感染，緩慢而又安定地，向上升騰。
他從不讓這一切，顯得有任何一絲急迫——那些被數據所規定的「親密行為」，在他的安排之下，像是一場餐後自然的、水到渠成的依偎，而非一道被設定好的、冰冷的程序。
有時，是在兩人並肩於沙發上看書時，他會不經意地伸出手，用溫熱的指尖，沿著炭治郎那微涼的手背，緩緩滑下，再輕巧地，繞過那突出的腕骨，將他的手，完全地、不容掙脫地扣住。
有時，是在清晨，當第一縷晨光，半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床沿時。他會懶懶地，從炭治郎的身後，將他整個人都環住。溫熱的唇，會輕輕地，停在他那脆弱的、敏感的頸窩，像是在用最溫柔的方式，索取一個，早已不必言明的回應。
每一次的開始與結束，杏壽郎都將節奏，控制得無比精準——不緊，不慢，從不讓對方感覺到任何一絲被催促的壓力。卻又在不知不覺之間，將整個房間的氣氛，都輕巧地，滑入了那條早已為他們鋪設好的、既定的軌道。
他會替炭治郎，將那幾縷散落在額前的、柔軟的髮絲，溫柔地別到耳後，再在他的額際，落下一記虔誠的、珍愛的吻。然後，用一種彷彿在說著日常情話的語氣，對他說：「該休息了。」
而這句話，常常，便是另一場更為漫長的、溫柔的序曲。
炭治郎明白，這一切，都是一場無比縝密的、龐大計畫的一部分——他們親密的次數、接觸的時間、身體的每一項細微的指數變化，甚至，連每一次呼吸的節奏，都被那些看不見的眼睛，鉅細靡遺地記錄著。
然而，在這樣一種，溫柔到近乎令人沉溺的氛圍裡，他卻很難去抗拒，也不想去抗拒。
因為，在那每一次被擁抱、被親吻、被那雙金紅色的眼睛，專注地凝視著的時刻，他所感覺到的，早已不只是冰冷的「任務」。而是一種，被全然地、不留任何餘地地，專注包圍著的、絕對的佔有——
那份佔有，甜蜜得，幾乎要令他，忘記了這一切的背後，還有另一個男人的、痛苦的影子。
在這些被溫柔所填滿的日子裡，他幾乎忘了時間的流動。每一天的開場與結束，都被杏壽郎，安置得溫柔而又妥帖。像一條看不見的、溫暖的絲線，輕巧，卻又牢牢地，纏繞在了他的四肢、他的呼吸、與他所有的感官之間。
有時，他會在被對方吻得眼底泛起一層濕熱的時候，突然地想起——這，只不過是，計畫的一部分。是他們為了那個名為「孕育」的最終目標，所必須完成的、既定的行為。
可下一瞬，杏壽郎那寬大的、溫熱的手指，便會輕輕地、帶著不容抗拒的溫度與重量，扣住他的腰。於是，他便再也，不願去想那些，冰冷的、煞風景的詞彙了。
炭治郎無比清楚，自己，正在慢慢地、不可逆轉地陷落。這種陷落，並不只是身體上的，而是，意識、感官、甚至，是情感的、層層的淪陷。
他明白這條路的盡頭是什麼，也明白，那個終點，不一定是他真正渴望抵達的地方——
然而，在每一次，被那雙有力的手臂，重新拉入懷中的時刻，他卻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這樣告訴自己：
也許，在這樣絕對的、溫柔的包圍裡，他能短暫地，忘記自己心底深處，那份永遠也無法被填補的、巨大的空缺。
只是，在某些寂靜的、漫長的夜晚，當他在睡夢與清醒的、那道模糊的縫隙之間徘徊時，他的耳邊，仍舊會，不受控制地，聽見另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不急，不緩，卻又像能輕易地，穿透所有這些溫暖的、美好的表象，直直地，敲進他心裡那個，最為幽深的、漆黑的角落——
那個角落，獨屬於，富岡義勇。
日子，正在一天天地，被無情地劃去。
像一根懸在空中的、看不見的細線，正在變得，越來越緊。緊得，拉扯著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穩。
G區伴侶單元的燈光，依舊恆定。空氣的溫度、濕度、甚至，是那每日更換的香氛，都一成不變。彷彿，這裡的時間，是為了某個特定的、神聖的目的，而被人工地，徹底定格了——而那個目的，此刻，正一點一點地，向他逼近。
炭治郎能清晰地感覺到，杏壽郎的節奏，也因此而變得更加縝密。他的每一次觸碰、每一個親吻，都像經過了無數次的、事前的排演。溫柔得，挑不出任何一絲瑕疵，卻又在最深處，帶著那份毫不掩飾的、絕對的佔有意味。
他很清楚，對方正在用這樣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將自己牢牢地，包進一個名為「日常」的、溫柔的網裡。
他並不抗拒。甚至，有時在對方那寬闊的懷裡，他會生出一種，可怕的錯覺——
這也許，就是一段再也普通不過的、屬於新婚的日子。而「備孕」，也只是一件順理成章的、充滿了期待的小事。
可一旦，他從那份溫熱的、令人安心的包圍中，短暫地抽身，他就會，不可避免地，想起另一個人。想起，那雙曾在自己最為脆弱、最為無助的時候，緊緊握住自己的、冰涼的手。和那聲，曾在他耳邊響起的、低得幾乎聽不見的、痛苦的呼喚。
在倒數的最後三天裡，他的情緒，像失控的潮水一樣，劇烈地起伏不定。
他既希望，這一切都能快一些結束。好讓自己，能盡快地回到E區，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卻又在無意識之間，被杏壽郎所費心地，營造出的這份無懈可擊的、親密的氣息，牽引得，越來越深。
像是，被一團最為溫柔的、溫暖的棉絮所裹住的、正在不斷下沉的深淵。
越陷，越深。
「最佳受孕期」的最後一晚，G區伴侶單元，格外安靜。
連走廊裡的燈光，都似乎比平日裡更暗了一些，像是在無聲地，默許著這份屬於夜色、也屬於告別的親密。空調系統送來的氣流，溫暖而又緩慢，輕輕地拂過裸露的肌膚，像一道溫柔的、無法抗拒的提醒——
這是倒數的盡頭。下一個清晨的到來，將不再相同。
炭治郎沐浴後，從那片氤氳的水氣中走了出來。溫熱的濕氣，還繚繞在他的肩頸之間。微濕的、柔軟的髮絲，凌亂地散落在他的額前，映著室內那盞昏黃的壁燈，泛出細碎而溫潤的光澤。他身上那件寬大的浴袍，被隨意地系著，腰間那根柔軟的布帶，在他行走時，輕輕地、危險地晃動著，露出他鎖骨下方那片，因熱氣而泛著一層薄紅的、潔白的肌膚。
杏壽郎正安靜地坐在床沿。他像是，已經在那裡，等了很久。卻沒有發出任何一絲，催促的聲音。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目光，從炭治郎那線條優美的、赤裸的腳踝，一路緩慢地、仔細地向上移，沒有任何急迫的成分，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幾乎要將人吞沒的深度。
彷彿，要把眼前這個人，從身體到靈魂，都一併地，徹底地，刻進自己的眼底。
「過來。」
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溫柔，像是從很近、很近的地方傳來，帶著一種，無需重複的、絕對的確定感。
炭治郎的腳步，沒有任何停頓。他走近，然後，安靜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杏壽郎緩緩抬起手，用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的姿態，解開了他腰間那根早已鬆脫的、純棉的浴袍帶子。
那動作，輕得，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剝開一層極其脆弱的、沾著晨露的花瓣。
他的指尖，沿著炭治郎柔韌的腰線，緩慢地、帶著薄繭地滑過。既沒有急著向更深處探去，也未曾，離開過他溫熱的肌膚——
只是任由那種，帶著輕微粗糙感的、灼熱的觸覺，像一道道無聲的漣漪，一圈一圈地，緩慢地擴散，最終，徹底地，滲進他身體的每一寸血脈。
床頭的燈，早已被杏壽郎提前調暗。僅剩的那一盞壁燈，將整個房間，都浸在了一片流動的、溫暖的琥珀色柔光之中。那光影，像是一層最為溫暖的、柔軟的薄紗，將外界所有銳利、冰冷的現實，都徹底地隔絕在外。
枕邊，不知何時，也換上了一種全新的、陌生的香氛——那甜潤得，幾乎能將人溺斃的花蜜氣息裡，又巧妙地，藏著一絲極其隱約的、屬於動物本能的麝香。
那是，專屬於最私密的、最原始的夜晚的氣味。既能安撫人心，卻又同時，挑動著某種，被壓抑在靈魂最深處的、古老的本能。
杏壽郎從不讓這一切，顯得有任何一絲急切。
他的吻，精準，卻又緩慢。像是在用唇，一寸一寸地，確認著屬於自己的領地；卻又在同時，用最溫柔的方式，寫下一道，無聲的、永恆的誓約。他手掌的每一次移動，與呼吸的每一次起伏，都與炭治郎的反應，恰到好處地配合著，不著痕跡地，引導著他。讓這一切，都像是一場，最為自然的、水到渠成的流動，而不是，一道被冰冷程序所安排好的、必須完成的過程。
他們在昏黃的燈影之下，所有的動作，都像一場早已排練過無數次、默契十足的雙人舞。步調，緊緊地貼合；呼吸，瘋狂地交纏。既溫柔，而又，無比真切。
枕邊那些不成句的低語，像最溫熱的水流，輕柔地包裹著彼此的耳膜；指尖每一次交纏的力度，都像一個無需言語的、沉甸甸的承諾；而彼此的體溫，則早已在柔軟的被窩裡，匯聚成了一片無法分割的、溫暖的海洋。
讓這個，獨屬於他們的、最後的夜晚，被無比細緻地，封存成了一個，專屬的、再也無法被任何人所複製的記憶——
那記憶，甜到，讓人心口發燙。
卻又因為那份，被刻意營造的、有意識的縝密，而在最深處的餘韻裡，留下了一絲，連他們自己都無法忽視的、輕微的顫動。
那一晚的時間，被拉得極長、極長。
每一次親吻之間那短暫的沉默，都像一道無形的、溫暖的結界，將他們二人，都死死地，鎖在了同一個，只屬於彼此的世界裡。
直到，室內的燈光，漸漸地、徹底地熄下。
呼吸，與心跳，最終混在了一處，成為了這個夜晚，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