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評
是祂、是它、是她……還是他?
做為「存在」個體,我們應該如何定義自己。
是透過血液流動的生命表徵,還是攬鏡自照;透過與社會群體的連結,還是藉由淵源流長的世俗文化與神話故事來定位、尋找自己?這是筆者在《泰坦》一劇中,抱持最深層的疑問,他引導觀眾從自我出發,經由感官刺激望向世界,方才驚覺原來世界的伊始是從一場宇宙大爆炸開始。
混沌初開,神族誕生。
《泰坦》從強烈的燈光忽明忽滅開始,甫一開場便刺激觀眾感官,毫無鋪墊地將眾人拉進潛意識裡尋找自己。強光刺痛眼睛,而後是尖銳的保麗龍摩擦噪音刺激耳膜,於頭暈目眩之際,我們看見了甚麼呢。是有「人」枯坐於一角,埋首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所云;還是那名色彩繽紛的泰坦,躺臥於其間,思考著自己是誰,又為何在此。
於是一場戲劇中,運用樸實的燈管、保麗龍與簡單的道具構成一齣荒謬劇場,藉由不斷刺激觀眾的感官,反思其荒謬笑果之下隱含的意義。這本是由物質構成的現實世界,而人類將其一一定義,為他們命名,保麗龍、燈管、桌椅……所有名詞都是為了讓他們符合世間規則。

《泰坦》劇照
然而,《泰坦》中有太多的自我與碎裂的自我,似乎都沒有正確答案,看似毫無章法的、荒誕無稽的表演,都被一場場笑果淡化潛意識裡最深層的恐懼——規則從何而來,又為何需要規則。神祇(我)、性別分化(男/女/無性別)、社會價值(物質道具)、神話寓言(泰坦),遵循著亙古以來默認的規則,卻未曾反思:我們往往透過學識經驗定義萬事萬物,卻忽略了事物的本質——他僅僅是一種純粹的「存在」,一場虛無。為此,《泰坦》讓觀眾放棄尋找意義,置身在混沌模糊之間,方能擁有最真實的「答案」。
劇中抹去線性時間,碎片化的表演令人目眩神迷,就像一場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的意識探索。當我們以為就此結束荒誕,進入線性敘事,下一刻又被刺激感官,強行面對前言的課題,在古老神話中看見渺小的自己。從這裡,筆者看見苦難的源頭是來自對萬物的既定印象,以及對萬事日復一日的軌跡,最終眾人被推進沒有意義的生活之間,成為枯坐的人。
後來,我們窺探了真相的一角,只要我們無視規則,或是「無視規則」。
一名性別模糊的泰坦不斷分裂、重組,嘲笑世人的愚蠢,恍若於他而言,打破規則只在他的一念之間。「黑與彩色」打破「黑與白」的既定印象。物質成為疆界,被破壞的疆界,在自我與非自我之間構成潛意識裡最深層的叩問:「我是誰」。
筆者很喜歡主創者開放給觀眾詮釋整齣戲劇,原以為在《泰坦》感受到的情緒會是悲憤、歡笑,抑或是憤怒、困惑與同情⋯⋯然而隨著演出,筆者切切實實地與「反感」共情,那是一種被極端荒謬的情緒遠遠凌駕於理性之上,令人不禁對現世的規則動搖。彷彿透過《泰坦》,方能看穿肉身表象的平和世界,直指隱藏在潛意識裡,未曾被發掘的「存在」,因而無比自嘲。

《泰坦》劇照
「是的,我們就如開場時枯坐於劇場一隅的『人』。」
隱喻自己也隱喻整體社會。名利、慾望與社會價值,於《泰坦》中,只是一場荒謬的喜劇而已,無法探討現世中任一具體的社會議題,僅僅將其聚焦在存在本身,對自我最深的叩問。
最後筆者想補充,今年兩廳院推出的《超辛奇小熊軟糖》一劇同樣在探索自我,與之不同的是,Jaha Koo探討的是在歷史脈絡之下的我是誰,如何定位自己,以社會為基準向內探詢。而尤瑞匹底斯.拉斯卡瑞迪斯的《泰坦》則是提出關於自我的「存在」問題,由自我延伸整體社會。兩者相似,卻在本質上是截然不同的,兩劇之間各有韻味,也發散出不同的議題供觀眾思索。
|表演資訊
2025/11/06-11/09 國家兩廳院 實驗劇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