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工作與夢想的距離

更新 發佈閱讀 19 分鐘

四月的某個週日,天氣好得有點過頭。

陽光照在路面上,反射得讓人睜不開眼,風倒是剛剛好——不冷不熱,吹在身上只覺得舒服。

這種天,如果關在房間裡不出去,很像是一種浪費。

「你今天有事嗎?」早上十點多,予安傳訊。

「沒有」

「本來想補眠」

「那你可以改成補曬太陽」

「我想去一個市集」

陳景躺在床上,手機滑到那條訊息的時候,還有一點沒醒過來的鈍。

「什麼市集」他問。

「文創那種」

「在老街那邊 聽說有手作、二手書 還有很多咖啡」

「你會不會對咖啡上癮」陳景回。

「你不也差不多」

「而且我有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他問。

「想在太陽底下看你一次」

「你每次都在燈管下面出現」

這種話一早看起來有點太甜,甜到讓人想假裝沒看到。

「你可以說你想逛市集就好」

陳景回,「不用把我拖下水。」

「來嘛」

「我可以幫你拍幾張很會議感的街拍」

他盯著螢幕看了幾秒,最後還是回了:「下午兩點?」

「好」

「我到再傳位置給你」

老街的週末人很多。

小攤一攤接一攤地排在巷弄裡,有賣手作耳環的、有賣插畫明信片的、有賣乾燥花束的。

空氣裡混著咖啡味、烤香腸味、洗髮精味(不知道哪家店門口剛洗完頭),還有一點隱約的香水。

陳景在捷運站出口等人。

他穿了一件淺色襯衫,把袖子捲到手肘上,牛仔褲、白球鞋,整個人看起來乾淨但不太引人注目。

手機螢幕上跳出訊息。

「我到了」

「你回頭」

他轉身,看到予安一手拿著相機,一手揮了一下。

今天的予安穿得跟平常有點不一樣——白 T-shirt 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條紋襯衫,袖子隨意捲起來,脖子上掛著一台舊款底片相機,肩上斜揹一個帆布包。

「你今天很像來約拍。」陳景說。

「你今天很像被約拍。」

予安回,「剛好。」

他們一起往市集方向走。

沿路攤位的叫賣聲、人群的聊天聲交疊在一起,有點吵,但不煩。

「你怎麼會突然想來逛這種?」陳景問。

「朋友限動。」

予安說,「他昨天來,發了好多照片,看起來很假掰。」

「你是被假掰吸引?」陳景挑眉。

「我是被光吸引。」

他抬頭看了一眼巷子上方交錯的電線,「白天的市集光很好,拍人很漂亮。」

「你今天的重點是拍照?」陳景問。

「一半。」

予安說,「另一半是…看你在這種場景會不會比較放鬆。」

「我平常看起來很緊?」陳景笑了。

「你平常看起來很…」

他想了一下,「自帶會議室背景。」

這形容讓他也忍不住笑出來。

市集中間有一區是手工皮件攤位。

予安被一個做皮夾的攤位吸引,蹲在那裡摸了很久。

老闆是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大叔,手上有很多被刀割過的細痕,講話很溫柔。

「你可以幫他做一個。」

老闆看著陳景,突然說。

「啊?」陳景愣住。

「你剛剛看他的眼神很仔細。」

老闆笑,「選顏色也很認真。」

予安抬頭,眼睛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

「你不要亂觀察客人啦。」

他笑,「會嚇到人。」

「習慣了。」

老闆聳聳肩,「做皮件也是在看人。」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

「你們可以選一個一樣的顏色,之後用久了會不太一樣,好玩。」

這句話丟得很自然,像是在推銷某種情侶皮夾。

連「你們」這兩個字都是順順地講出來,沒有刻意。

陳景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顏色,餘光瞄到予安短暫的停頓。

「我還是再研究一下。」

予安對老闆笑笑,「等一下再來。」

拉著陳景往下一個攤位走。

等走出幾步,他才小聲說:

「剛剛那個老闆,眼睛很厲害。」

「哪裡?」陳景問。

「他一看就知道我們是一起的。」

他說,「還講『你們』。」

他嘴角有點忍不住的笑,裡面帶點驕傲。

「你很在意?」陳景問。

「有一點。」

予安心裡老實,「但不敢當場承認。」

「你怕他問太多?」

陳景看著前面慢慢走動的人群。

「不是。」

他搖頭,「是怕你會不自在。」

這句話說完,兩人短暫地沉默了一下。

人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有嬰兒車、有拉著狗、有穿著情侶裝的高中生。

每一對看起來都很理所當然。

「其實…」

陳景慢慢說,「剛剛那句『你們』,我沒有不舒服。」

予安心裡一暖。

「只是有點不習慣。」

他又補了一句。

「不習慣被看出來?」予安問。

「不習慣在外面有人這樣說。」他說。

他沒有多解釋,話題就暫時停在這裡。

走到市集的另一頭,有一處空地變成小小的音樂表演區。

一個女孩在彈吉他唱歌,聲音清清亮亮,旁邊擺了一個寫著「今天過得好嗎?」的看板。

周圍的人三三兩兩坐在階梯上,有人拿飲料、有的拿著剛買的點心。

陽光斜斜打在每個人的肩膀上,看起來很柔。

「坐一下。」

予安拉住他,「我想聽。」

他們在邊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予安拿出相機,拍了幾張人群、天空、吉他手。

「你要不要來拍拍看?」他突然問。

「我?」陳景看他。

「但我不會。」

他說,「你可以亂拍。」

他把相機交給他。

陳景摸了摸,覺得有點生疏。

他很少拿真正的相機,平常都是用手機。

「你就按這裡。」

予安坐直一點,「對準你想看的東西。」

「要拍什麼?」陳景問。

「隨便。」

他說,「你看見什麼就拍什麼。」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把鏡頭對準眼前的畫面——予安的側臉、前面的觀眾、那塊寫著「今天過得好嗎?」的看板,全部一起入鏡。

按了快門,喀嚓一聲。

「拍完了?」予安問。

「嗯。」

陳景說,「不知道有沒有對焦。」

「沒關係。」

他笑,「底片就是有一點不準才好看。」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

「你可以再拍一張。」

「拍什麼?」陳景問。

這次予安沒有回答,只是轉頭看著他,稍微靠近一點。

「你可以拍…」

他說,「我們。」

這兩個字丟出來時很輕,卻砸在他耳朵裡很重。

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理解——是要拍他們兩個的合照?還是只是抓一個同時存在的瞬間?

最後,他只是默默地把相機舉高,對著他們兩個頭頂上那一小塊藍天按了一下。

畫面裡大概會有他們的影子、也可能有一點亂入的樹枝,說不準。

拍完後,他把相機還給予安。

「你不想拍臉?」

予安問,半開玩笑。

「你會嫌我構圖不好。」陳景說。

「我可以幫你修。」他笑。

看完表演,他們繼續在市集晃。

路邊有幾個攤位在賣拍立得照,布條上寫著「情侶合照、一百元」。

「你要不要跟我拍?」予安指。

「拍立得?」

陳景一愣。

「可以放錢包裡。」

他說,「或夾在行事曆上。」

這提議說得太直接。

陳景心裡出現一個畫面——自己把一張兩個人的合照插在辦公桌的筆筒旁邊,或者書桌上的筆記本裡。

「會不會太…」

他想了一下,「昭告天下?」

「我們可以只拍背影。」

予安說,「讓天下自己猜。」

他講話還是帶笑,但眼裡有一點真心。

陳景看著那個掛滿照片的攤位,照片上有穿情侶裝的、有抱小孩的、有一群朋友在比 YA 的。

整體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紀念」。

「下次。」他最後說。

不是真的拒絕,只是沒有辦法立刻答應。

予安「喔」了一聲,沒有逼他。

「那我自己拍。」

他走過去,跟老闆說要拍一張。

最後拍出來的,是他一個人站在那條寫著老街名字的小巷口,兩手插口袋,笑得有點隨便。

老闆把照片夾在小木夾上晾著,說等乾一點再拿。

離開那個攤位時,他把那張照片收進錢包裡。

「你拍自己幹嘛。」

陳景說,「不是都看得到人?」

「這張是…」

予安想了一下,「等你哪一天願意跟我一起拍。」

他說得很輕,像在對未來許願。

下午四點多,他們在一個角落的咖啡攤前停下。

是那種移動式咖啡車,老闆是一個年輕女生,頭髮紮成馬尾,動作俐落。

攤子旁邊放了兩張折疊椅,坐滿了人。

「要不要喝?」予安問。

「你今天已經喝幾杯?」

陳景看著他手上的塑膠袋。

「算上剛剛那杯冷泡,」

他認真算,「這是第三杯。」

「你要不要改喝水。」陳景說。

「最後一杯。」

他說,「今天太陽好,捨不得放過。」

他們買了兩杯冰拿鐵,只能站在旁邊邊喝邊聊。

聊到一半,有人喊了一聲:「欸,陳景?」

那聲音讓他整個人一凜。

他轉頭,看見一個穿著休閒襯衫、戴著帽子的男人,旁邊牽著一個小孩。

小孩手上拿著棉花糖,嘴巴上都是糖粉。

是他公司的同事,設計部的,平常開會時會坐他隔壁。

「好巧喔。」

同事走過來,「你也來逛?」

「嗯。」

陳景回應,臉上掛起工作場合常見的那種有禮貌的笑,「帶家人出來?」

「對啊。」

同事拍拍小孩的頭,「他一直吵著要吃棉花糖。」

介紹完兒子,同事的視線才轉向站在他旁邊的予安。

「這是…?」他問。

那一瞬間,時間在陳景耳朵裡短暫被拉長。

予安正好低頭插吸管,抬頭時,碰上的是同事好奇又帶一點自然的目光。

這種目光,他很熟悉——不是惡意,只是純粹的「想知道」。

陳景喉嚨一緊。

「朋友。」他說。

兩個字,乾淨俐落,沒有多餘的停頓。

說出口的時候,甚至連聲音都沒有顫。

「你好。」

予安很快接上,笑著伸手,「我是他朋友,林予安。」

同事也很自然地跟他握手,沒有停頓,完全當作一個普通的「朋友介紹」。

「我還在想你會不會一個人來。」

同事說,「你看起來很常一個人。」

這句話讓陳景有點想笑,又笑不太出來。

「他沒有一個人。」

予安說,「今天有我。」

這句話聽起來很輕鬆,語氣裡帶一點玩笑。

同事又寒暄了幾句,問了幾句工作上的閒話,最後說:「那不打擾你們,我先帶他去排廁所。」

等他們走遠了,周圍的噪音慢慢回來。

予安還維持著剛剛那個笑,過了幾秒才收回來。

「你剛剛那句,」

他咬了一口吸管頭,「講得很順。」

陳景沉默了一下。

「你希望我說什麼?」他沒繞圈子。

「我不知道。」

予安說,「我也知道你沒辦法在這裡直接說『男朋友』。」

他喝了一口冰拿鐵,冷氣順著胸腔往下掉。

「只是…」

他慢慢說,「我聽到『朋友』那兩個字的時候,有一點…怪。」

「怪?」陳景重複。

「不是錯。」

他說,「只是…」

他找了一下比喻。

「就好像你明明點的是拿鐵,」

予安說,「結果老闆端來時說:『這是你的牛奶』。」

這比喻讓陳景愣了一下。

「牛奶也是對的啊。」他說。

「對。」

予安點頭,「可是不是全部。」

他說得很慢,沒有埋怨,只是很誠實地描述自己的感受。

「我知道你在怕什麼。」

他接著說,「你公司的人,你家裡的人,看到之後會怎樣。」

「我不是怕被看到你。」

陳景皺眉,「我怕的是…」

他話說到一半,停住。

怕的是,這些資訊在那些他無法控制的地方變成話題;怕的是,自己在工作場合被用另一種眼光看待;怕的是,家人突然闖進他小心分隔好的生活格子裡,一把把顏色弄亂。

那不是對予安的害怕,是對其他人的。

可這種「差異」,對正站在他旁邊的人來說,感覺起來恐怕沒有那麼清楚。

「我不是要你當場說。」

予安又補了一句,「我只是…聽到那個詞的時候,有很短的一秒,覺得自己不在那個『全部』裡。」

那一句比比喻還直接。

陳景握著杯子的手有點用力。

「我要是說了,」

他低聲說,「你會不會反而緊張?」

「會。」

予安沒有猶豫,「我可能當場不知道要看哪裡。」

他笑了一下,那笑容裡有一點苦。

「但緊張跟…被藏起來,是不一樣的。」他說。

這句話,在他胸口某個地方輕輕敲了一下。

周圍有人笑,有小孩在哭,有攤販在喊「最後一份了喔」。

那些聲音像是在提醒——這只是一個完全普通的市集下午,世界沒有多在意他們這段對話。

可對他們而言,那兩個字的重量,卻打得很實。

離開市集之後,天色開始暗下來。

他們走到捷運站外面的一片小廣場,找了一個比較安靜的角落坐著。

予安把相機放在膝蓋上,手指在鏡頭上無意識地轉來轉去。

「我以前也講過這種話。」他突然說。

「什麼話?」陳景看他。

「有一次跟我前男友去參加他朋友聚會。」

他說,「有人問:『你是他誰?』,他說:『朋友』。」

這句話,讓陳景心裡一緊。

「那次之後,」

予安笑了一下,「我們就吵架了。」

「吵什麼?」他問。

「吵他不敢承認。」

予安很坦白,「吵他明明在私底下可以跟我講很多很甜的話,一到外面就全部收起來。」

他停了一下。

「我那時候覺得很受傷。」

他說,「覺得自己只存在在一部分的生活裡。」

陳景沒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自己不完全跟那個前男友一樣——他並不是「在私底下很敢、外面很假裝」。

相反地,他在任何地方都很節制。

可對被介紹的那個人來說,結果是不是其實差不多?

「你有跟他說你的感受嗎?」陳景問。

「吵到最後有。」

予安說,「他說他需要時間,他怕他朋友不能接受,他怕他工作上會被講話。」

「你覺得他在找藉口?」陳景問。

「那時候覺得。」

予安說,「現在回頭看…我知道那也是真的。」

風從廣場吹過來,吹動他的襯衫角。

「所以現在的你,」

陳景慢慢開口,「會比較能理解我?」

「會。」

他點頭,「所以我才沒有在剛剛當場翻臉。」

他笑了一下,努力讓語氣保持輕鬆。

「但…」

他看向他,「理解不代表不會難過。」

這句話很短,卻把他的矛盾說得很清楚。

理解是一回事,情緒是另一回事。

他可以用理性去替對方找很多理由,卻沒辦法說服自己的心完全不痛。

陳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如果他選擇承諾「之後我會更勇敢」,那就變成給了自己一個他不知道能不能兌現的期限;如果他不說什麼,又顯得好像不把對方的感受當一回事。

最後,他只好抓住自己能把握的部分。

「我不是想把你藏起來。」他說。

予安看著他,沒有插嘴。

「我…」

陳景找了一下詞,「只是還在找一個,不會讓你受傷、也不會讓我崩盤的方式。」

「崩盤?」予安問。

「工作、家裡。」

他說,「如果哪一邊突然炸了,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能力同時顧好你。」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他自己也覺得有點懦弱。

好像在說:「我不是不想,而是我怕我做不到。」

予安沉默了好一會兒。

「那你覺得,」

他終於開口,「我有這麼容易受傷嗎?」

「你會。」

陳景很肯定。

「你都幫我決定了。」他苦笑。

這句話裡沒有毒,但有一點酸。

他深吸一口氣。

「我不是要你現在就跟所有人宣布。」

他說,「我也知道你這樣的個性,不可能突然變得很張揚。」

「那你要我做什麼?」

陳景問,「你可以講。」

予安想了一下。

「我大概…」

他說,「不希望每一次遇到這種場合,結局都只有『朋友』。」

這不是一個可操作的指令,卻很真實。

「你可以先從…」

他停了一下,「選擇讓誰看見開始。」

「選擇?」陳景皺眉。

「例如你某個比較熟的同事,」

予安說,「或者某個你覺得講了之後比較不會出事的人。」

他笑了一下,自己先把話軟化。

「你不用一口氣把你的世界全部打開給我。」

他說,「但如果永遠都只有我打開我的那一側,久了我會有一種…」

他找了一個形容。

「會有一種,我站在門口等你開門的感覺。」

他說,「門一直沒動。」

陳景的喉嚨有點緊。

他想起那支放在予安家裡的牙刷、鞋架上的拖鞋、自己衣櫃裡那個空衣架。

那些都是予安敞開自己的生活、讓他進去的證據。

相對地,他這一邊的「開門」,似乎真的少很多。

「我會…」

他終於說,「認真想。」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無力,卻是他現在唯一說得出口、又不會變成空頭支票的承諾。

予安看著他,眼神裡有一瞬間的失望,很快被收進去。

「好。」

他點頭,「那今天先在這裡。」

他像是給這次對話下了一個暫停鍵。

兩人都知道,這件事不會因為這樣聊一次就解決。

但至少,它不再只是被藏在各自腦子裡的疑問。

那天晚上回家,陳景洗完澡,一個人坐在床邊。

手機放在枕頭旁,螢幕暗著。

他腦子裡反覆回放下午那一幕——同事問「這是…?」,自己沒有任何停頓就說出「朋友」。

那個瞬間在當下看起來合理,現在回想卻多了一點刺。

他打開手機,滑到行事曆,看到今天那格橘色的備註:【市集】

他點開備註欄,猶豫了一下,在下面加了一行小字。

【被問「這是誰」,我說了「朋友」。】

打完,又把手機放下。

他躺下,盯著天花板,突然有一個很奇怪的畫面——如果有一天,他終於在某個場合說出「這是我男朋友」,那會是什麼樣子?

會不會有一個人當場愣住?

會不會有人裝作沒聽到,話題很快轉走?

會不會事後在茶水間變成「你知道嗎?」的八卦?

這些可能性一個一個在腦海裡浮現。

但在前面,有一個更小卻更清楚的畫面——予安站在他旁邊,聽到那句話時眼睛亮了一下。

他忽然覺得,自己一直很努力地守著那些「也許會發生的壞事」,

卻很少替「如果順利發生的好事」留位置。

這樣的分配,有一點不公平。

對他、對予安、也對這段關係。

他伸手拿起手機,打開訊息框。

「今天的事情」

他打,「我回去有在想。」

下一行:「不是要你一個人站在門口。」

打完,他盯著那兩行想了幾秒,最後還是按了送出。

幾分鐘後,螢幕亮了一下。

「好」

「我還在門口 等你想好怎麼開」

後面附了一個貼圖,是一個小小的人靠在門邊打瞌睡。

陳景看著那個貼圖,笑了一下,又有一點酸。

他把手機放回枕頭旁,關燈。

黑暗裡,他第一次很清楚地問自己一個問題——我願不願意,為了這個人,讓別人看見我不一樣的地方?

這個問題沒有立刻有答案。

但他知道,從今天開始,它不會再只是「以後再說」的其中一件事。

另一邊,予安躺在自己的床上,手裡拿著剛洗好的拍立得。

那張拍的是他一個人在老街巷口笑的照片。

背景模糊,陽光很好,衣服皺皺的,看起來有點隨興。

他把照片翻到背面,用筆寫了幾個字。

【那天只有我。】

想了想,又在下面再寫了一行。

【下次,希望有你。】

他把照片夾進錢包的暗層裡,關上燈。

在完全黑的房間裡,他閉上眼睛,心裡浮現的是下午那聲「朋友」,

還有之後那句——「我不是想把你藏起來,我只是還在找方法。」

他不知道自己能等這個「方法」多久,

也不知道這扇門要花多少時間才會被打開一點。

但此刻,他仍然選擇待在門口,沒有離開。

只是,等得越久,越難完全不去想——如果有一天,門始終沒有打開,

那麼那些一支一雙的牙刷、拖鞋、衣架與照片,

會不會最後,只能變成他一個人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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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拜登宣佈 針對電動車、鋰電池、太陽能板、鋼鐵等8項中國製造產品提高關稅。國際貿易基金(IMF) 警告世界貿易正分裂成對立的陣營,可能導致全球經濟放緩,最壞情況下全球經濟可能損失7%的GDP。 美中貿易戰風雲再起,值此之際,回顧世界貿易戰史,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誠值得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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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拜登宣佈 針對電動車、鋰電池、太陽能板、鋼鐵等8項中國製造產品提高關稅。國際貿易基金(IMF) 警告世界貿易正分裂成對立的陣營,可能導致全球經濟放緩,最壞情況下全球經濟可能損失7%的GDP。 美中貿易戰風雲再起,值此之際,回顧世界貿易戰史,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誠值得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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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爾斯在推特中已經直呼詹姆斯為史上最佳,不過他隨即話鋒一轉,發推談到了自己:你們都得明白,現在這事(詹姆斯登頂總得分榜)使我被低估了(笑出眼淚)。 當被問到在昨天破紀錄的原因時詹姆斯表示:“我的孩子們明晚要做最後一班飛機離開,如果我今晚沒能打破,我不得不再為我的孩子們支付一晚酒店的費用。” S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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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爾斯在推特中已經直呼詹姆斯為史上最佳,不過他隨即話鋒一轉,發推談到了自己:你們都得明白,現在這事(詹姆斯登頂總得分榜)使我被低估了(笑出眼淚)。 當被問到在昨天破紀錄的原因時詹姆斯表示:“我的孩子們明晚要做最後一班飛機離開,如果我今晚沒能打破,我不得不再為我的孩子們支付一晚酒店的費用。” S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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