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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某件事情在我腦中浮現出「好像可以這樣處理」的念頭,我就會把它記進手機備忘錄,在閒暇時反覆思考,並列入人生的待辦清單。有些很實際,像是存到多少錢、減掉多少公斤;有些則比較抽象,好比成為某種模樣、過上哪一種人生。
寫下來的當下,我會有一種安心感,好像只要記錄了,未來就會慢慢朝那個方向前進。
但最近這幾個月,我開始做一件以前鮮少做的事:不是新增目標,而是刪除目標;而且刪掉的,都不是小事。
刪掉的第一個,是「應該」要生小孩
我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被一個聲音困住,那個聲音告訴我,我「應該」要生個孩子。
老實說,我對結婚這件事並沒有太大的憧憬,但對於「擁有小孩」這件事,我曾經是嚮往的,至少在某一段人生裡是如此。
會有這樣的想法,或許是因為我從原生家庭裡獲得很多愛,覺得自己有能力把這份愛複製下去;又或者只是單純覺得,不讓美貌流傳下去有點可惜(開玩笑的勿退訂)。
總之,大概從三十歲左右開始,我的子宮就不斷對我喊話,提醒我「應該」要生個小孩。當然我也訪問過好幾位身邊有育兒經驗的朋友,儘管過來人幾乎都用嚴肅的語氣勸我別衝動,但我心裡還是會想:我應該可以吧?拜託,我妹妹可是我帶大的耶!
醜醜、皺皺、可愛可愛
我曾在文章中提過,我有一個小我 12 歲的親妹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先替大家回答心中的疑問:是的,是不小心的(我真的會被美英打)。
妹妹出生那年,我剛升國一,還記得局局從醫院被抱回家的那天,我放學後興奮地騎腳踏車回家。打開房門,看見那個小小的身軀時,心裡還是好震驚,很難想像美英的肚子裡可以孕育出這個小孩。
爾後的日子,我一路學習如何換尿布、餵奶、拍嗝。我很疼我妹,即便她那時候看起來醜醜的、皺皺的,鼻子還扁扁的,但在我眼中依然可愛得不得了(換局局想打我了)。隨著妹妹逐漸長大,我也考到機車駕照,每年寒暑假,我都會載她去夏令營學游泳、滑直排輪,有時甚至還會被誤會成是年輕小媽媽。
升大學後,每次我回家時,局局都會用那個短短的腿衝過來,我會把她抱起來在空中轉。局局很黏我,我也很喜歡她,那是我很喜歡的一段時光。
那種單純、親密,可以照顧另一個生命的感覺,讓我感到滿足。而也正因為曾經有過這些經驗,我一直深信,那就是「有小孩」的生活——很簡單嘛,我很會帶小孩的啦!
然而,這樣的想法在最近有了變化。
我慢慢意識到一件關鍵的事:她是我妹妹,不是我生的小孩。真正辛苦的人是我爸媽,他們必須教育她、承擔經濟責任,替她規劃成年之前的生活;而我,充其量只是陪她玩,或者更精準地說,是她陪我玩。
陪玩很簡單,但如果我真的生了一個孩子,我要承擔的,是這個孩子的一生。
那不是一段時光,而是一輩子重大的責任。
陪玩和負責的差別,非常巨大
會突然有這樣的體悟,是因為上週發生了一件事,對象是伴侶姊姊的小孩——豆腐。
豆腐今年五歲,平常只要一看到我,就會用短短的腿衝過來要我抱,而我也會邊尖叫邊把她抱起來,並在空中轉上三圈。那種互動,總讓我想起局局小時候和我相處的模樣。
那天是豆腐的五歲生日,我特地準備了小禮物、買了蛋糕,還向瑜伽老師請假,為的就是給她一個驚喜。結果一看到豆腐,我照例張開雙手,她卻遠遠地站著發呆,明顯刻意地不理我。
旁邊的大人們立刻出來打圓場,說豆腐當天感冒、身體不舒服,所以脾氣有點古怪。但我還是很受傷,情緒一上來,我脫口而出對她說:「阿姨今天特地為了妳不去上瑜伽課,結果妳給我臭臉,阿姨以後不會再跟妳玩了!」說完,我開始收拾包包,裝作要立刻離開。
接著,豆腐開始大哭,委屈地跑過來跟我道歉。
我得承認,那一刻的我,某種程度上是在追求「被需要」的感覺。但同時我也很清楚,我說的那些話,完全就是情緒勒索的最佳示範。不去上瑜伽課,是我的選擇;要來看豆腐,也是我的選擇,我卻在情緒來的時候,把所有重量通通丟回一個五歲的孩子身上。
如果我是她的母親,我不能這樣做。不能丟下情緒性的發言,更不能用「我要離開」來懲罰她,因為大人如何回應情緒,會一點一滴形塑孩子對關係的理解,也可能在她心裡留下難以覺察的陰影。
隔天,我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後向豆腐道歉,她依舊用童言童語回應我,甚至早就忘記前一天發生過什麼;但我卻沒有忘。
也是在那之後,我突然清楚地感受到,那種「陪玩」與「承擔責任」之間的差別,遠比我以為的還要巨大。
少去了「應該」,那真正的我怎麼想?
或許是因為最近不再使用社群媒體,我把更多心思放回「真正的自己」身上,當外界的聲音逐漸安靜下來,我反而更能清楚地思考自己究竟想過怎樣的生活,以及適合擁有哪樣的人生。
在這個過程裡,我慢慢意識到一件事,原來過去那些讓我反覆自責、懷疑自己的時刻,並不一定是出自內心真正的渴望,而是來自一個很強烈、幾乎不容質疑的信念:我覺得自己「應該」要做些什麼。
我應該買房子、我應該結婚、我應該生小孩,我應該建立一個看起來完整的人生藍圖。如果沒有這些,我的人生就會很可憐,我會某天在家跌倒沒人發現,然後孤單死去,直到屍體發臭才被鄰居報警⋯⋯。
這些想法看似理性,其實全都建立在恐懼之上。
我知道這樣說,可能會讓一些人覺得不太舒服,但有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想,如果一個人真的對自己的人生選擇感到踏實與幸福,或許就不需要那麼用力地,去說服別人「你也應該這樣做」。
因為真正安穩又快樂的生活,通常是安靜的,它不急著向誰證明,也不需要別人跟上。
諮詢凍卵那天,我的心情很緊張
回到「刪除人生規劃」這件事,老實說,我並沒有突然討厭小孩,也沒有對未來下任何激進的結論,我只是慢慢意識到,承擔那樣的責任,並不是「此刻」的我真心渴望的生活。
即便如此,我還是去凍卵了,畢竟女性有生理條件上的限制,誰知道我這個雙子座的個性,未來會不會又有新的想法呢?但我清楚明白,我人生中的任何決定,都不該被恐懼推著走,而是為了「仍然有選擇」留下可能。
奇妙的是,當我把「生小孩」這件事從待辦清單上劃掉後,人生突然變得更輕鬆,也開始思考更多種可能。比如說,我可以去育幼院當志工,或者去兒童之家抱起每個小孩轉圈圈(到底有多愛轉啦XD)。
總之,刪掉那一行之後,我的人生沒有變得空白,反而多出更多空間,那種釋放出的自由感真的非常自在。而我也更明白,刪掉一些目標並不是放棄人生,而是終於開始,願意替自己的人生負責。
後記
本來想陸續分享幾個我刪除的人生目標,沒想到第一個就寫了這麼多,沒辦法,我就是個話多的女子啊。其他被我從清單上劃掉的目標,就留到之後,再慢慢跟你們分享吧!
關於生小孩這件事,我最近也常和美英聊起。美英說,以她對我的了解,我那種容易過度奉獻的個性,如果真的當了媽媽,可能會一輩子活在焦慮裡;而孩子,也未必會比較輕鬆。最後她語重心長地補一句:「不然妳先養隻狗吧。」
說到養狗,我以前確實養過一隻博美。我很喜歡牠衝過來給我抱的樣子,但老實說,我其實很少帶牠出去散步、洗澡,最後幾乎都是交給家人照顧。仔細想想,會不會我真正眷戀的,只是那個「有人會衝過來給我抱」的瞬間(突然豁然開朗?)
以上就是今天想跟你分享的內容,寫這個主題對我來說有點敏感,但把當下心情坦誠寫下來,一直是我寫文章的核心。如果你有任何想法,歡迎留言或寫信給我,我很喜歡透過文字與你們互動。謝謝你看到最後,我是只贏,我們下次見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