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府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都會發帖到國子監去,邀請一些還未出仕的監生來王府花園參加詩會、棋會、茶會一類的文會。讓大家在園子裡面賞景賞花,吟詩作對。
能夠去參加肅王府文會的人自然也都得挑過,若非文藝超群,至少也得是五官端正。會後的賞賜是一回事,重點是在這裡寫下的詩詞或發表的議論,如果獲得讚許,就會被記錄下來流傳出去,如果受到賞識,便有望出任官職,又或被皇親國戚相中,從此一飛沖天。
肅王通常都會親自出席,有時候也會有禮部的官員又或御史台的御史到場同樂。除了歌頌庭園的景致外,憂國憂民的詩詞又或討論近來各部的政策,也是這類文會的主調。
肅王領著幾個親隨入場的時候,並沒有讓報名的人驚動院中的賓客,只是扮做一般士子進到人群中湊湊熱鬧,想聽聽看最近這些士子有什麼議論。沒多久就遇到有一群人在聊最近的新馬政。
肅王知道這是為了玉龍軍的籌設徵調馬匹而新設的名目,不過他也想聽聽看士子們對這件事情的想法。雖然這件事情原本已經交由中書首輔曹柏去執行,可是沒多久後玉王就進宮陳奏,表示經過了跟馬商的聯繫跟籌備,只要在法令上面進行一些鬆綁,就可以在時限內完成徵集,送往京台大營訓練。
父皇當時不置可否,只讓戶部跟兵部去就馬政法重新研擬討論,提出修正建議書給中書閣,待中書閣審核之後寫節略上奏。但第一版的建議書前兩天剛剛被中書閣駁回,目前戶部跟兵部正在加緊重新研擬。
這件事情也上了邸報。原本的建議書引起朝中一陣譁然,御史台寫的糾彈奏章有如雪片般飛來,全都是批評建議書的內容。本來他們批評的是玉王跟戶部,放在平時林忠誠自然會順水推舟,甚至還會落井下石。但既然知道皇上的態度,中書閣這邊自然得好好斡旋,不能讓皇上不開心,也不能讓官員們失望。
一個褐衣士子說道:「最近中書閣那邊駁回了戶部跟兵部兩部尚書聯名的上書,你們知道嗎?」
「邸報都登上了,我等當然知道。」另一名青衣士子道。旁邊數人同聲附和。褐衣士子道:「說起戶部,他們也真是膽大包天。這幾年來戶部將原本特許專賣的鹽、鐵、馬等制度收嚴,規定各部、司乃至地方郡縣府衙的採購,若要申請戶部撥款者,必須是戶部特許的『牌商』。不僅價格比市價高上一截,還經常有以次充好、偷工減料的情況。陛下曾經下過旨意,凡兵部採購之軍需,禁止從敵國輸入,以防機密外洩,被敵國窺伺我國的建軍狀況。可牌商裡的馬商,卻多有跟北晉往來貿易的,兵部要採購軍馬,限於聖旨,往往受阻。」
「軍需物資事關國安,陛下的聖旨都下了,本就不應該從敵國採購。那些跟敵國交易的商人戶部都應該審過之後拔牌抄家才是。敵國讓利給商戶,讓他們獲得大量利潤,這些人根本是敵國的細作,簡直無法無天。」一個黑衣士子突然湊上這麼一句。青衣士子皺了皺眉,道:「這位老兄,聽說您是捐來的監生?令尊似乎是往來東幽城做生意的吧。」
這一番話說的黑衣士子有些尷尬,惱羞成怒道:「家父是跟東幽城做生意沒錯,東幽城可是大昱藩屬,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東幽城除了是我大昱藩屬,也跟北晉往來密切。商旅從海上來往,甚至還比跟大昱之間的商貿要來得頻繁。令尊跟東幽城那邊做生意,該不會也是跟北晉進的貨吧。」青衣士子冷笑幾聲:「我們這裡討論的是忠君愛國,對抗外侮。仁兄莫不是以為湊上來說幾句抗敵的口號,就能跟我等愛國之士站到一起吧?有這種閒心,還不如先回去勸勸令尊把生意收掉如何?」
「你們簡直不可理喻。家父不過是東幽城的商旅,就算東幽城跟北晉往來密切又如何?既然各位仁兄只准自己愛國,看不起其他同道,那在下也沒什麼好說的。告辭。」黑衣士子怒沖沖的拂袖而去。青衣士子看著他離開,鄙夷的吐了口口水:「偽君子。」
「別管那種人了。捐來的功名,還真以為自己山雞變鳳凰了。」褐衣士子道:「說回剛剛的事情。兵部之所以跟戶部聯名上書,就是因為最近要採購軍馬的,本來軍馬的採購都是直接向御馬司下訂,但這次的數字比較多,戶部建議兵部向戶部認證的馬商採購,偏偏這三家認證的馬商中,有兩家拿不出馬匹是本國畜養的證明,而他們通過東幽城的海運跟北晉有交易往來的事情,早就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為此兵部十分頭痛,這才有會同戶部聯名上書,希望在這次的馬政改革中,將軍用馬匹的來源限制排除掉的建議。」
「朝廷要推動馬政改革,這是富國強兵的必要舉動,我等士人當然全力支持。但絕對不能因為我們缺馬就繞著圈子跟北晉買,這是資敵,更是通匪!」青衣士子忿忿道。
周圍本來圍著聽他們發表議論的士人紛紛表示贊同。一個布衣士子突然道:「兵法有因糧於敵的說法。如果能夠便宜買下敵國的馬,用來訓練我大昱的騎兵,又有什麼不好呢?」
「聖人有云: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大昱與北晉勢不兩立,這是大是大非的事,豈能為了缺馬就跟敵人妥協?」青衣士子指著布衣士子氣勢洶洶的道:「難道你不知道要防微杜漸嗎?今天幫馬匹開了門,明天開的就可能是我國的國門。難道要等到敵軍鐵蹄踏上大昱疆土才來後悔嗎?」
一種旁聽者紛紛起鬨,布衣士子好不尷尬,道:「我們無官無職,也不過聚在一起各抒己見而已,不用鬧意氣。」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等在國子監受教,深受國恩,自該鞠躬盡瘁以報。你這種說法,跟那些以權謀私,不顧聖人教悔、清流名節的酒囊飯袋有什麼差別?大是大非的關頭,仁兄可別踏錯了。」青衣士子得理不饒人,搞得布衣士子相當尷尬,匆匆離開。
「說到這,最近南方鬧魔教,你們有聽過嗎?」褐衣士子問道。
「有聽說魔教派了刺客到京城想要刺殺輔國公,卻被輔國公府的府衛殺死。這種江湖上的粗人不知天高地厚,天子腳下豈容他們猖狂。」青衣士子道。
「聽說被輔國公府的府衛殺死不假,但那個刺客卻是在輔國公府打傷了好幾個人之後才被擊退,逃出來之後被秋霜盟的高手打成重傷,才由輔國公府的府衛補刀殺死。」一個灰衣士子突然開口:「當時我正好在旁邊的酒樓處開詩會,有幸目睹了全程。後來聽說動手的不是別人,正是秋霜盟的盟主『秋霜公子』秋夜泊。」
「既然老兄目睹了全程,說出來大家聽聽如何?」褐衣文士道。
「這些江湖上的鬥毆,說實話也沒什麼好講的。既然各位想聽,那在下就獻獻醜。」灰衣文士道:「說起當天也是湊巧,我剛好內急出恭回來,就聽到店內議論紛紛說外面有人打架。我本來是想著過去講講理、排解一下也就是了,便跟著人群湊到門口去。」
「你老兄只是想湊湊熱鬧吧。」有人起鬨嚷道,被人拉了下去。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老兄要這麼說也行,反正我剛好就看到他們兩個追逐過來,一個是道人打扮,另外一個則是一身皂色文士服、手持玄扇。」
「道士對上文士?不用說那個道士肯定是魔教的人了?」青衣士子道。
「不僅是魔教,可能還是裡面的高手。你們有聽過『御氣聚形』嗎?」灰衣士子道。
「聽說那是武功練到內外合一之後會出現的現象,出招的時候真氣會凝聚出招式的型態。聽說整個京城之中也沒有幾個練到這個程度。」青衣士子道。
「你老兄倒是涉獵得很廣。正如你所言。」灰衣士子的表情突然興奮起來:「這兩個都練到了這個境界。那個道士手似乎受了傷,但他回身打出的那一爪,五道鮮血一般的紅色氣勁破空而去,這回馬槍也似的一擊又快又狠。」
「那個黑衣文士想來是技高一籌?卻不知他是怎麼應付的。」
「他把扇子在手中迴旋起來,接著飛扇子打中了道士的氣勁,那團氣勁便這樣被他的扇子打散了,扇子迴旋飛回,還割中了那個道士的脖子。那個道士倒下之後,似乎兩個人還說了寫什麼,只是沒有人聽到。等到國公府的衛士來到,黑衣文士已經離開。輔國公下令當場把這個魔教妖人格殺,所以才傳出是死在國公府的府衛之手。但如果沒有那個黑衣文士,以那妖人的身手,恐怕得由京師第一高手曹松大人出手,才能贏得這麼乾脆吧。」灰衣文士道。
「那個黑衣文士想來就是秋夜泊了。我曾聽說這個『秋霜公子』習慣文士打扮,一身黑衣加上玄色摺扇,而且這人不僅武功深不可測,還是個權貴們爭相邀請的策士。幾年前東幽鬧海盜,聽說就是他幫東幽城主獻策,用十八條船騙出了海盜主力,然後一把火燒了海盜盤據的鵬島。等海盜搶完回航發現老巢已經丟了,未及上岸就遇上了風暴,損失泰半。剩下的海盜被東幽城主親率高手圍剿,聽說有海盜王之名的蔡九也是死在他的扇子下。」褐衣文士道:「既然這樣的風流人物到了京城,想來肅王殿下應該也不吝一邀,如果這樣的人來參加王府的茶會,想來也能為茶會增色不少吧。」
「這種流浪於江湖的隱士,偶然做了三分,江湖上的人就會把他吹成十分。只怕人言不可盡信。」青衣文士道。
「正因為是隱士,才更能顯現出殿下求才若渴、禮賢下士的虛心。畢竟這樣的人,玉王府那邊大概是不屑一顧的。」褐衣文士道。
接著這幾個士子把新馬政跟戶部批評了一輪。肅王留在旁邊,本想聽聽看他們有沒有什麼比兵部的新馬政更實用的法子,可聽來聽去也只有那些批評。這些話肅王早就聽得膩了。
到王府來往的那些清流言官,清談的內容也不外乎就是這類議論,但每當肅王想聽聽看他們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時,他們又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肅王見又是那些陳腔濫調,也懶得繼續聽下去。不過剛剛離席的那個黑衣士人跟秋夜泊這個名字,他倒是留下了點印象。他記得黑衣士人姓審,名字忘了。只知道審家也是戶部的牌商。
審家做的是東幽城跟北晉之間的海運生意,但他們也會在國內銷售一些號稱來自東幽城的商品,只是商品式樣跟北晉製作的大同小異,讓人懷疑貨品的來源。但既然走這條線的商旅每個都這麼幹,戶部那邊都沒話說了,御史台這邊罵歸罵,也不能硬是要把這條商路截斷,只能睜隻眼閉隻眼。
這個姓審的可以讓人去爭取看看,如果能把審家爭取到自己手下,也算是多一條財源。除了姓審的之外,那個秋霜盟的盟主也該找人想想辦法,這個人的名字自己早就聽很多人說過,甚至自己還通過管道看過東衛寫給父皇的密奏,就算江湖上人言多有不實,東衛那邊查核過的資料想來也不會假到哪去。
茶會後隔日,官居中書次輔兼御史中丞的林忠誠、禮部尚書林忠義一起到了肅王府。
當年林忠誠還是個低階御史的時候,因為上奏彈劾了莫諍跟邱玄光,射出了皇帝削權的第一箭。在這之後皇帝通過東衛徹底摧毀了莫、邱兩族,林忠誠升官的速度也扶搖直上,從七品巡城御史到四品監察御史,再到二品的御史中丞,最後進入中書閣,成為實質掌握這個國家的核心人物之一,中間只用了短短的四年時間。
可能是莫諍一黨的官員被東衛清除的非常乾淨,他這樣破格升官並沒有惹來太多的攻擊。也有可能是他加入了肅王一黨,所以皇帝最後並沒有拿他開刀,而是指定他當肅王的老師,算是讓他有個跟肅王結黨的合理身分。
禮部尚書林忠義,本來叫做張義,在林忠誠還是巡城御史的時候就已經當上了禮部主事,他在林忠誠彈劾莫諍而升官之後立刻跑去跟林忠誠兄弟相稱,還改宗林氏,名字也改成林忠義。不過他眼光看得很準,林忠誠扶搖直上,也一起把他拉了起來。林忠誠從七品到二品只花了四年時間,他老人家則用了八年從主事升到禮部尚書,雖然比林忠誠慢,卻也已經爬得相當快。如今已經接近古稀之年,仍然穩穩地掌握了禮部的業務。
朝廷六部,吏、戶、禮、兵、刑、工,各有職掌。禮部在一般的印象中並不是什麼非常重要的部門,但對一個國家而言又絕對不可或缺。舉凡國家慶典、皇室祭禮、主辦科舉考試、外交事務、文廟修築、圖書編撰、史料紀錄……等等,祭禮慶典維繫國家跟皇室的威信並安撫民心,外交使節的派駐以及外交談判牽涉到各方勢力間的平衡跟溝通,文化教育、科舉考試培養並拔擢人才為國家所用,可以說是維繫一個國家運作的根基部門。
主掌這樣的一個部門,林忠義卻為了跟林忠誠攀上關係,不惜連祖宗都丟掉,硬是幫自己考證出一個林氏宗親的身分去『認祖歸宗』,實在也不怎麼光彩。好在他自己並不怎麼在意,且論禮節儀典程序,朝廷之中也確實沒有第二個比他更權威的官員。
這兩人是肅王黨的骨幹,以他們為首發展出了肅王一黨,勢力遍及禮部、御史台、翰林院、國子監等。即便是戶部、刑部這些由玉王管的部,有些低階的官員也投靠了過來,至於兵部、吏部、工部這三個由中書閣掌理的部,身為中書次輔的林忠誠也有權置喙,自然也能夠安插一些人手在裡面。
林忠誠下馬車時,注意到林忠義站在王府門口,看到他下車顫顫巍巍的就要過來行禮。林忠誠慢慢地走過去虛扶一下,微笑道:「惟中大人先到,怎麼不先進去?」
「下官知道輔相大人要來,怎麼也得在這跟您行個禮,由您引進去見王爺才合禮節。順帶,下官也想請大人解惑。」林忠義在林忠誠之前一向謙恭得有點過分,即便他的歲數最起碼比林忠誠大了二十歲,也比較早入仕為官。
林忠誠其實並不怎麼瞧得上這個人的人品,但這個人把持禮部,確實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雖然對方謙退,他也還是得維持基本的禮貌。林忠義,字惟中,在這種場合,他以字稱之,比較沒那麼尷尬。
聽聞對方有事請教,林忠誠緩緩點點頭,把路一讓:「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去見過王爺。等會兒開完會,晚間到我府裡小酌如何?」
「那下官就先謝過輔相大人。不過這事情不大。下官聽說大人給殿下推薦了幾個幕僚,其中一位程師爺殿下相當讚賞。聽說這位程師爺學貫古今,不僅妙筆生花,還是北原郡的那個程氏一族的族長。這次是舉族來為王爺效力。」
「想不到惟中大人也聽過程仲德老先生的名字。這位確實是我推薦給殿下的,待會幫惟中大人介紹一下。我趁著回鄉省親的時候親自過去拜訪,總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何況程仲德這次不僅僅自己來,還帶了十三個家丁一起過來。這些人都由程仲德一手訓練,唯命是聽,而且清楚江湖上那些下三濫的手段。這樣的人物,正是這個時期殿下需要的。」
「程氏一族也是北原南川的世族之一,跟蘇、陸、司徒三家合稱『南川四姓』。這四家的子弟們人才輩出,而且文武兼備,在朝中不僅有文官,還有武將。但又聽說這些出仕任官的子弟,只是家族中的旁枝末流,真的掌握家學核心的本家人物,不參加科考出仕也不受徵召,只願意到權貴的幕府之中當謀士幕僚。但能夠延攬他們進入幕府的,無不成為一代賢王名臣。」林忠義欣慰的道。
「肅王殿下是皇長子,又一向禮賢下士。所謂家有梧桐樹,不怕等不到鳳凰。『南川四皓』一起出山來助,已經是遲早的事。惟中大人就拭目以待吧。」林忠誠道。
秋夜泊緩步走入英雄酒樓的閣樓,進到莫若瑜所在的書齋。他注意到門邊掛著一個『一葉齋』的牌子,覺得有點不自在。敲了敲門,裡面傳來悶悶的一聲回應,他便推門而入。
原本負責守門的劉佐、諸葛佑兩個人都不在。莫若瑜擁著狐皮大氅坐在火爐旁,一開門就有一股熱氣逼了過來。秋夜泊不覺眉頭皺皺,道:「病了嗎?」
「沒病。」莫若瑜的聲音有些沙啞,悶悶的道:「想試試看你那招『九星連珠』,結果差點沒走火入魔。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妳一向不專心,這一招妳是練不起來的。」秋夜泊走到莫若瑜旁邊坐下.伸手按住她身後穴位,緩緩輸入真氣。莫若瑜原本略帶潮紅的臉色漸漸緩了下來,額角處慢慢出現汗濕。
「差不多就這樣吧。」莫若瑜吐出一口長氣,道:「這一招我本來想先練起來再傳給小紫,現在看來得麻煩你了。」
「她如果想學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魔教的事情妳查到什麼了嗎?」
「我只知道那個人應該也是冒名作案,而且有人幫忙掩護,沒有那麼好查。」莫若瑜道:「不過還是有跡可循。那個自稱魔教的好手在北原的英雄酒樓訂了三個晚上的房間,只住了一天就不知所蹤。道路關卡都派人盯著,沒有他離開的紀錄。倒是有件有趣的事情,你想聽嗎?」
「跟魔教有關係嗎?」
「可能有,也可能沒有。」莫若瑜道:「南川那四個家族似乎都嗅到味道想出來攪風攪雨了。程仲德已經進京,現在人在肅王府。而那個魔教高手用的武功,確實在『魔武彙典』中有紀錄。如果把這兩者結合來看,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程仲德可能跟魔教有關係?」
「大昱、北晉、東幽、南閩、蜀唐五方勢力並存,其中大昱跟南閩都是以世家望族在主導江湖上的勢力,南閩雖然以仙霞觀為首,但仙霞觀背後是南閩兩大世家的支持。而大昱這裡的世家勢力,又以北原南川最為集中,他們不僅是官宦世家,也是武林世家。」秋夜泊道:「能夠帶著家族挑戰一片蠻荒之地並開枝散葉,沒有一定的武功,怕是很快就消失了。這四大世家的本家人物已經很久沒在江湖上出手,甚至還多半將子弟送到各大門派習武,如今已經沒有多少人能夠確實掌握他們的實力。」
「程仲德跟其他三族的族主,是被合稱為『南川四皓』的賢士。其中程仲德十六歲的時候就通過考核成為內門弟子下山,並且手刃了意圖侵奪家業的族中管家,繼承了父親的家主之位。這四族都有類似的傳承方式,雖然族主的傳承都在嫡系,但嫡系所出兩代以內所傳的分家都有擔任族主的機會,由『耆老會』評定每一家的成績來選出新的家主。這種方式其實跟魔教選聖子的過程有點像,魔教十長老除了各自統領一方教眾之外,也負責考核新選任的聖子。」
「這有點牽強了。不過如果是針對我的調虎離山之計,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表面上跟朝局並沒有什麼關係,只是因為魔教的緣故留在京城,他們應該不會把我計算在裡面。」秋夜泊道。
莫若瑜搖搖頭:「第一、雖然井欄村表面上是京台軍收留村民的設施,但這麼快就形成規模,東衛不可能不知道。第二、那個魏師兄雖然表面不涉朝局,手下的那些心腹可也都有朝臣朋友的。第三、秋霜盟本身就是江湖之上不能忽視的組織,秋霜公子更是江湖中的名士。所以程仲德來到京城若是有所圖謀,必然會針對你做三件事。」
「拉攏、排擠、刺殺。」秋夜泊道:「拉攏我的早就來了。另外兩個大概也快了。」
「比起人家實打實的南川四姓名門世家。『江湖中的名士』這個稱號,在這兩個親王殿下的眼中大概還不算什麼。但程仲德一進京,肯定得先獻策把你這個不確定因素給處理掉。既然暫時不能拉攏,又沒把握可以殺得死你。先把你遠遠調走,應該是他目前最好的選擇吧?」莫若瑜又搖搖頭:「但應該不會是這樣才對。」
「如果用這種方式要調走我,我能猜到的還有就是能試探一下秋霜盟的實力,以及我留在京中到底是不是另有別情。畢竟仙霞觀的入室弟子被魔教高手殺死,仙霞觀肯定會向秋霜盟告知此事,秋霜盟也定然要有所動作。如果秋霜盟都靠我一個親力親為,那出了這件事情我一定得離開。但如果秋霜盟中有另外的人可以幫我處理這件事,那我就可以先留在京中靜觀其變,而他們也定然會搞出其他的事情讓我不得不親自走一趟。」秋夜泊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秋霜盟擺明只管魔教的事,既然不涉朝局,程仲德何必調虎離山?除非他們真的能從京欄村懷疑到你跟洪九雄的關係,但你出手擊退了血獄子,讓洪九雄想刺殺師炎華奪取師家水軍的計畫落空,這件事情可比井欄村有名多了,他們不應該會懷疑到你涉入朝局。既然不是為了朝局,那要把你調走最可能的理由──」莫若瑜一擊掌,發生一聲響亮的響聲:「果然是因為程仲德是魔教中人吧。」
「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他們應該試試看先派人刺殺我……不對,如果刺殺不成功,那我肯定會留在這個地方掘地三尺,還把秋霜盟的主力也會轉移到這裡來……」秋夜泊露出笑容:「看來,妳亂猜的答案,說不定真的猜對了。」
「程仲德的祖父跟叔叔,分別擔任過天南郡的郡守跟郡司馬,魔教在那個時期蓬勃發展。即便官府有鎮壓查緝的動作,卻像是表面工夫一樣,教徒愈禁愈多。有趣的是這兩位的考評成績年年都是卓異,直到他們捲入忠親王的逆案中被撤換為止,天南郡幾乎已經被魔教完全控制。除了天南郡,江南七郡之中,也多有屬於魔教的產業,由他們的教徒在經營。」莫若瑜笑笑道:「當然,現在很多已經變成我們的產業了。」
「程仲德加入肅王的一方,不管他是為了復興魔教還是有其他的原因,都可以從現在他想把秋霜盟調離京城大概看出端倪。他很可能準備派人刺殺某些官員,從而讓屬於肅王一黨的官員可以頂上位置。如果秋霜盟的主力在京城,魔教的高手可能沒有那麼容易得手,甚至還得面臨之後被秋霜盟追殺的風險,如果不小心咬出程仲德,那肅王無論如何都得把這個人切割掉。除非他有把握這件事情絕對不會在官面上曝光,而且秋霜盟也追不到兇手。」
「如果刺客殺死了刑部尚書,然後被捕,關在天牢,直接被判個斬立決……不對,中間有太多可以操作的地方了。而且刑部尚書一死,管部的親王仍然有權提審,玉王不會白白讓手中的大將折掉,讓肅王伸手刑部。除非發生了一件讓玉王焦頭爛額的事。」莫若瑜道。
「玉王不是準備跟北晉做走私馬匹的生意?會不會在這件事情上面出岔子?」秋夜泊猜道。
「以這個皇上的秉性,他不會在乎馬是從哪來的。即便是走私來的,玉王又在趁機大大汙了一筆,皇上也不會過問。所以曝光走私案,扳不倒玉王。我們原本的計畫也只是想讓走私的事情曝光給北防大營跟京台大營,讓他們逮到走私之後直接把馬匹沒入,順便製造一點洪九雄跟玉王之間的矛盾罷了。但若是程仲德要破壞這件事情,那──」
「弄來有馬瘟的馬,暫時用藥控制症狀,等這些馬送到御馬司或戶部的馬場之後發作,把瘟疫傳出去。由於玉王找來的那些戶部牌商這次拿的都是蜀唐進口的許可,一旦發生馬瘟,走私的事情也會跟著曝光。」秋夜泊臉色一沉,道:「不僅讓大昱練騎兵的計畫功虧一簣,皇帝也肯定會處罰玉王,如果又有那麼幾個官員剛好出缺,皇帝基於懲罰的目的,也必然會讓跟玉王無關的官員頂上。」
「看來運馬的計劃得加快一點了。」莫若瑜在心中計算著時間,道:「原本計畫是十天之後啟運,提前到七天。五千匹馬應該不用半個月就能陸續在北防大營跟京台大營周邊的走私碼頭卸貨。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