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忍者學校的傍晚,總是裹著一層靜靜散開的餘溫。
白日裡孩子們奔跑嬉鬧留下的腳印,散亂地印在乾涸的沙地上;教場的草地被踩得有些頹倒,空氣中還漂浮著未曾落定的黑板粉塵,在斜斜穿過紙拉門的陽光下,織成一片金色的薄霧。長廊被這層光暈籠罩著,木地板散發出被烘烤整日後的乾燥木香。
四周傳來捲軸收攏的乾脆聲,以及桌椅搬動的沉悶摩擦音。這是屬於「大人」的時刻,忍者們收起白日的喧囂,在靜謐中為明日的任務與教學做著枯燥卻必要的準備。
秋道取風雙手撐在膝頭,緩緩站起身。他將最後一疊改好的考卷整齊收攏,厚實的身軀沉沉地立在廊下。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走廊被傾斜的光線染成了濃郁且溫柔的橙金色。
取風下意識地掃視了一眼教室,腳步微頓。
空蕩蕩的教室裡還有兩個小身影挨在一起。一個是綁著辮子、背影單薄的紗夜,另一個則是棕色短髮、正抓耳撓腮的壬。兩人正對著桌上的卷子低頭抄寫,唯有壬身邊的那隻忍犬嵐偶爾拍打尾巴,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喲,大熊還沒下班啊?我還以為你今晚打算在教室鋪睡袋,跟學生同生共死。」
一個略帶笑意的調侃從轉角傳來。取風不用回頭,光聽那輕佻的語氣就知道是誰,這木葉村裡會這樣叫他的,除了同梯的那幾位,也就只有這個「沒大沒小」的傢伙了。
「泉野禎,少在那邊晃來晃去,別嚇著學生。」取風沒好氣地砸舌,眼神卻沒離開教室裡的兩個孩子。
泉野禎走上前來。他是學校的封印術老師,深黑短髮修剪得俐落,那副清瘦的模樣在光影下顯得有些刻薄,但眼中卻藏著幾分玩世不恭的靈動。
「嚇?你站門口才嚇人吧。」禎揚了揚手裡那捲剛畫好的符紙,視線也跟著往內看去,「你班上那兩個小鬼真夠勤奮的,這都什麼時間了。」
取風雙手插在袖子裡,懶洋洋地回答:「成績墊底的在訂正,分數挺高的卻自願留下來。一個怕回家沒法交代,一個……」他停頓了一下,「我也看不透。」
禎往前湊了幾分,隔著窗觀察。紗夜正專注地書寫,手指點在卷子上,正輕聲糾正壬錯誤的答題方向。
禎的眼神微微一軟:「現在的小鬼懂事成這樣,真讓人有罪惡感啊。」
「罪惡感?你那種東西早跟著上次大戰一起埋了吧。」取風吐槽道。
禎沒反駁,只是挑了挑眉,壓低聲音:「別對那孩子太兇。那個辮子小鬼看起來……不像能過得輕鬆的那種。」
「我知道。」取風的語氣淡了些,「她是伏見一族的。」
禎微微瞪大眼,這才在夕陽的映照下看清了女孩那淺灰紫色的髮絲,那是伏見一族特有的、像是蒙著死氣的色彩。
「伏見……」禎驚訝地喃喃自語,「我以為戰爭之後,他們就要絕後……」
「喂,說話注意點。」取風瞪了他一眼,語氣帶了點威嚴。
禎乾笑一聲,摸摸鼻子自討沒趣,氣氛短暫地冷了下來。他看著紗夜低頭的側臉,又感嘆了一句:「伏見……這姓氏太沉了,跟她的年紀一點都不搭。」
「各家有各家的活法,我們當老師的干涉不了。」取風移開視線,看向遠處火影顏岩的方向。
「也對,不然那些長老又要吵到天崩地裂了。」禎點點頭,隨即恢復了那副不正經的樣子,「行了行了,少操這些心。再想下去,你長皺紋的速度要超過火影大人了。」
禎瞄了取風一眼,忽然促狹地笑起來:「不過你這張娃娃臉真是讓人羨慕,十年前跟十年後長得一模一樣……難怪學生都不怕你。」
他揮了揮手,帶著一串輕鬆的腳步聲遠去。
取風望著禎的背影,腦海中卻浮現出猿飛日斬那張總是板著的臉。被禎這麼一提醒,他確實發現日斬那頭烏黑的頭髮裡,不知何時冒出了幾根醒目的白髮。
但緊接著,他腦中跳出了另一張更陰沉、下巴帶著交叉疤痕的臉。想到那位同梯隊友天天勞心勞力的陰鬱模樣,取風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應該有某個人,要比日斬更擔心白頭髮的問題才對。」取風喃喃道。
聽著教室裡翻紙的沙沙聲、筆尖磨擦聲,以及忍犬偶爾拍擊桌子的聲音,取風在廊下站了很久。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潛意識裡刻下了那個名字:伏見紗夜。
作為忍者學校的老師,他看過太多朝氣蓬勃的背影在離開教室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那些安靜的背影,往往走得最決絕。
這讓他感到一絲莫名的不安,像是看著一顆還沒發芽的種子,卻已經被埋進了過於冰冷的土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