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2|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從小玩到大,一路玩到發:林富元的搖滾生涯

除了工作上從事創新創業投資以及嗜好寫作演講之外,我也是個一生從事搖滾樂團表演的音樂家。以下這篇從我的著作《從小玩到大,一路玩到發》摘出的短文,說的正是我與音樂的淵源。

音樂生涯的啓蒙

我五歲開始學鋼琴,那時的老師叫羅慶州,我們所有親戚家孩子都是由他教的。別的事不記得,只記得每次我荒嬉玩樂忘記練習,就會被羅老師一邊講解一邊責備還邊用手指用力捏我的臉。有時候好痛好痛,就一直流眼淚,連琴譜都看不清楚。
  • 五歲幼稚園畢業,在中山堂的演奏
不知是否因爲老師這樣,加上第一次聽到披頭四樂團(The Beatles)就被震懾,此後徹底改變我對音樂的感覺,到了高中我便停止鋼琴學習,開始彈吉他。與鋼琴的複雜度相比,吉他容易了許多,而且因爲有過一些音樂基礎,我很快就學會彈各種和弦(chords)或快速主奏(solo)。對青春期孩子來説,哎呀!吉他真是一個吸引異性朋友的好東西,而且是約會時最佳破冰之物,消除青澀少年尷尬,拉近彼此距離。
這張相片是我們高二時,「南方血統」合唱團在我家客廳的合照。我在相片的最右邊。(南方血統這名字是向「美國血統」〔The American Breed〕樂團致敬。)
  • 南方血統50年前合照,當時大家是高中二年級
別小看這張照片。後面站著三位可愛女孩是經常與我們一起演出的朋友。中間張俐仁個性大方灑脫,善良客氣,是大家都喜歡的台北大美女。後來她在西門町被星探發現邀請試鏡,張俐仁自己不敢去,抓了她好同學林青霞一起去攝影棚,之後的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這是我的記憶,或許林青霞的版本是反過來的)。我與張俐仁此後一直維持好友聯係直到出國,聽説她近年來與夫婿一起從事直銷行業,家庭事業都順利。

搖滾生涯竟然如此

我們的搖滾樂團從組成之後就邀約不斷。但60年代的台灣,民風還是保守,對新東西接受能力不高,尤其人們將搖滾樂與披頭散髮在台上狂熱吼叫的印象相連,所以還會排斥。像熱門搖滾這樣的玩意,當年會被套上「不良少年」的稱謂。
果不其然,我們高中三年中的多場表演,確實經常與不良事件捆綁在一塊兒。
我隨便舉兩個實例與大家分享:
以前台北總統府前面,北一女旁邊,有個幼稚園叫「靜心幼稚園」(後來拆掉成爲現在的公園)。它有很大的大廳,所以經常出借讓民眾辦活動。有一場當年最大的大型舞會就在那兒舉行,由我們樂團擔綱伴奏。
當年台北有非常多年輕人的幫派,四處角頭林立,誰也不服誰。當晚我們上台時就覺得氣氛有點緊張,因爲聽説當時台北所有的狠角色都到了。我們在台上演唱,就聽人家說「飛鷹幫」(沿著中華路活動的最大幫派之一)的舵主來了,「血盟」的兄弟到了,「血虎」的打手已經在舞池裡,還有台灣本土人較多的「將軍廟」與「十二金龍」更是全員到齊。
舞會在我們唱完半場以後休息,大家在庭院裡熱絡聊天,忽然間我們先聼到吼叫怒駡,然後就看到一伙人大概五六個追打另一位年輕人,而且打得很凶,椅子桌子都往身上砸過去!被打的年輕人狼狽地摔倒在地上,這五六個人就衝上去拳打脚踢,挨打的那位最後跌跌撞撞逃出大門。
看完這場武鬥之後,大家議論紛紛,但隨後又被我們的搖滾舞曲帶熱起來。全場大約300人全都沉浸在歡樂氣氛之中,忘情地婆娑起舞。
這樣的美好情景繼續了大約20分鐘,忽然間,大門入口旁邊砰的一聲響起巨大破碎聲音,然後就看到一群人揮著武士刀敲破門窗斥駡著衝入會場。帶頭的,就是早些時刻挨打的那位,他兩手三刀(不是我失憶記錯,我真的記得這位老兄他左手握一把刀,右手揮著兩把)像凶神厲煞般地一路殺進來,嘴裡還不斷狂吼「砸場!不要跑!給我站住!」。
我們樂團在台上正中間演奏,當然是瘋狂攻擊目標之一。眼看著這夥人揮刀跳上舞台,見人就砍,徐亮與鄧延立還拿起吉他擋住攻擊的武士刀。張光霽沒那麽幸運,他的鼓,有兩個被砍破了!幸好沒有人受傷。
後來我們回憶時,常常覺得好笑。這全場300人的群英會,照理說應該是一個比一個凶狠,一個比一個彪悍?但一看到有人砸場,苗頭不對,所有的英雄好漢全都開溜,個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管你什麽幫派那位老大,驚嚇中每位都溜得真快,那有啥英勇作風?我們往後撤退,大家都不顧形象翻牆而逃。我自己當然也是逃竄的一位,爬牆是動作稍微慢了一點,還被後面一位漂亮妹妹推下牆,左腳膝蓋跌傷,至今那個傷疤還在,留作紀念!
  • 在當年的中泰賓館演唱,就是現在敦化北路的文華閣。唱完後樓下又打架了。
另外一次,我們樂團受邀到台北市建成區一個晚會獻唱,在一個氣氛完全不同的古老市區。
我們與主辦單位事先都已經講好了,表演之後,他們會付酬勞給我們。表演當中,我們自然注意到在舞池裡開心跳舞的大多看來像是當地的地痞好漢。場面看多了,只要給我們機會演出,我們毫不在意。那是一場十分熱鬧而成功的表演。
舞會結束以後,本以爲他們會付錢給我們,之後大家鳥獸散分手回家。但主辦單位幾個領頭的堅持邀請我們到附近圓環夜市吃火鍋。我們想,慶功宴也不錯啊,就跟著去了。
那時是夏天,大家都輕裝便服,但是有兩位跟著一起去夜市火鍋店的在地年輕人,卻從頭到尾穿著包住全身的風衣。
我們坐下來團團圍住一個大圓桌,一桌火鍋與琳琅滿目的好菜,然後這兩位年輕人才打開風衣,一起輕鬆入席。
坐下來的時候,第一位從風衣的裡面拿出一把以綳帶包起來的開山刀,擺在他座位前面。
第二位從他風衣側面拿出一把用油布綑綁緊緊的大型西瓜刀,放在他身旁。
主辦人告訴我們,他們兩位是晚會的保鏢。因爲怕人家來砸場,他們都有保鏢保護。今晚慶功宴同時也一起感謝保鏢。
接著主辦人就開始熱情地敬酒開席。中間他屢次暗示提到,舞會很盛大成功但是沒賺錢,剩下來的經費全都要給保鏢。於是我們所有團員當晚就在緊繃而尷尬的氛圍中度過這一餐,席間沒有人敢再提起表演酬勞這件事。後來晚餐結束,我們團員中的兩位還義憤填膺地說他們要去搬人回來討公道,但大家累了,也就啞巴喫黃蓮算了。
我不要給讀者錯誤印象,以爲我初期的搖滾人生都是如此黑暗?其實這只是我比較記憶深刻的特殊事件,其他搖滾樂的歡樂時光非常多,多到無法細數啊!
包括最早期到復興崗政工幹校演出,同台的是當時剛剛崛起的鄧麗君,美妙歌喉讓大家驚爲天人!中期還被邀請到台中高雄登台,一起表演的還有一個全部女生組成的搖滾樂團叫做「野貓合唱團」,大家一起玩的好開心!後期又參加一次全省熱門音樂大賽,我們演唱的是當年很少人有能力表演的黑人靈魂歌曲,全場轟動。當時大家都認爲我們是第一名,但最後評審出來,我們只拿到第二名。據朋友説,第一名的樂團是「Tripper旅遊合唱團」,團長名字叫做郭英聲(他後來娶了大陸工程的殷琪若干年),他的媽媽是著名聲樂學家申學庸。而當天的總主審就是這位鼎鼎大名的申學庸,將第一名頒給了她兒子,沒有什麽掌聲的搖滾團。50年前的事情我們當然不在乎,但回想還是有意思,呵呵!
  • 在建中校慶的表演。表演之後,當然也有打架了!
「從小玩到大,一路玩到發」,我的搖滾生涯真的很精彩。我中學的讀書時間都用在搖滾樂上面,業精於勤荒於嬉,當然直接造成大專聯考慘遭滑鐵盧失敗。但我可以非常精準地告訴大家,從整個人生角度來看,當年是否從一流大學畢業,對人生總體的影響是微乎其微的。如果你聽到朋友六七十歲了,還在死死抓住當年畢業於最棒大學這件事來强調他如何優秀,這樣的人其實是相當可憐的(是否中間完全空檔交白卷?只能靠名校校友身份刷出存在感?)。
服役完成後我就出國了,搖滾樂團的成員各奔東西,一直過了三四十歲後大家才又有機會相聚。70年代末期我剛到美國留學,當然百廢待舉。接下來的學業事業,從二十幾歲一股腦兒地忙碌到三四十歲,總算有點成就。但一路上我從未忘過自己對音樂的喜愛,也懷念那搖滾起來的喜悅興奮與熱情奔放。我心中非常清楚,那才是真正的我。
我現在繼續玩音樂,繼續表演,目的更是單純快樂。你可以説,年輕時玩搖滾樂,是爲了吸引女孩子的注意。現在沒有這一層考慮,也不需要更多的功名利祿,玩音樂變成純粹玩音樂,玩到過癮,玩到掛,就是這個感覺!
我在美國加州矽谷的搖滾演唱會,越搖越年輕!
編輯:宅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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