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陪那個男的坐在地板上看海邊的曼徹斯特?」
小魚簡直不可置信。
「幾百年前早在首映場,妳就去看了!」
「而且,還陪妳戲院二刷。」我提醒她,灌一大口啤酒。
「他大概連曼徹斯特是什麼都搞不清楚,」小魚一臉不屑,「妳這個白癡,我賭今晚的酒錢,Lee目睹家裡火災時的配樂一下,他就已經想壓在妳身上。」
「沒有到壓在身上啦,」我無奈的聳聳肩,「但就是個災難。」
「男人。」小魚作結,聽見這兩字,兩個啤酒罐清脆的碰在一塊,這是我們的乾杯代號。
「但這樣下定論有點偏激了喔,」我提醒她,「妳自己也一樣吧,小魚。」小魚明白我要說什麼,先是大笑出聲,同時佯裝無辜不斷眨眼。「妳也不是什麼節操代表吧,換對象跟換衣服一樣快。」
「我一直都很喜歡性啊。」
起身,她隨著藍調音樂節奏擺動,自由自在。光線斑駁,鑲成她蒼白皮膚上忽明忽暗的鱗片。深不可測的雙眼瞇起、缺氧般微微開闔的豐滿嘴唇,嫵媚的五官拼湊在一起,使慾望二字,在深夜淫靡的酒氣裡閃爍不定。
「喜歡對方碰觸到我身體的瞬間,滿足的嘆氣聲,代表我很性感。」
小魚撥散遮蓋眼前的瀏海,邪氣的笑容。
「也喜歡對方為了要取悅我,用力親吻我,啃咬我,想要佔有我而留下的痕跡。喜歡想要征服彼此時,那種跟動物沒什麼兩樣,野蠻、任性。何況,」
「最後的最後,永遠都會是我贏。」她得意的表情像個孩子。
「可是一直以來,妳在找的都和我不一樣。」小魚皺起眉頭,「妳想要談戀愛,妳想要愛,問題是,妳老是在那些跟我一樣的人身上找這些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她靠近我,眼神裡帶著幾乎是憐憫的,像是看見破碎一地的玻璃,或是即將在岸上乾涸的魚,甚至車禍現場被輾過的貓狗,那樣悲戚。攏ㄧ攏我的頭髮,她將它們紮起,湊過來仔細盯著我的五官。
「明明是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卻沒辦法找到個人轟轟烈烈愛一陣子。」
太近了。
我別開臉,把空酒罐往角落扔。
「不要再說了,我想喝。妳越講我心情越煩。」
那晚夜色是流動的酒精,冰涼得發燙。我抓著瓶子載浮載沉,快要溺斃在月光──或者是冰鎮奶酒裡。我不太擔心我自己,但面前跳舞的小魚,她舞動四肢的時候,光線會滲透半透明的慘白肌膚,我好怕她消失不見。所以我一直朝她跑過去要抓住她,而水底下,每前進一步都好累人,不太確定究竟是誰要沉沒,還是其實我們飄浮在半空中。也許我要放棄了,在我往後仰倒時心底這麼想(不過我好像大聲的說出來),小魚回頭看我,向我游過來,瞬間我很確定,原來我掉進自己的眼淚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