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沒有說謊。

　　小琪是個銷售員，店裡專賣電腦零件和週邊用品，比起銷售員，他更偏好認為自己是個「服務員」，而不是「業務」，至少他不這麼認為。

　　今天又是個冷清的一天，這條被曾譽為「電腦街」的商圈榮景不再，曾經的輝煌早已被人淡忘，就算假日亦多不了幾個人，何況他如果放假的話八成也不會想到來這裡，何況是客人呢？

　　隨著手機、平板等智慧型產品的普及，電腦業從寵兒成了「孤兒」，電腦做得到的手機也辦得到，真非得買台電腦時，又沒有筆記型電腦來得輕巧，電腦街上人人嘆氣，這兒的從業人員時不時自嘲說：「改天我會在民族技藝村組裝電腦給人家看，記得帶你兒子來捧場。」

　　「今天大概又沒人了......」小琪語畢開始弄起網拍，找些博人眼球的產品，現代人已不注重品質是否第一，而在於是否足夠吸引人，如同一間店，如果門面不夠金碧輝煌、富有特色，有誰看得見你；點開網路論壇，逛逛名為「電腦應用綜合討論」的討論板，了解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些什麼，沒準能找到什麼新商機，或者就當個吃瓜群眾也未嘗不可，這幾乎成了他的上班固定活動。

　　才看到一半，店內的電話響起，小琪接起電話，那邊大吼：「前幾天送過去的Power是要回來了沒有？都送了一禮拜，是要多久？」這人已經是一週內第三次催促了。

　　他皺起眉頭，嘆了一口氣，很輕，電話那頭的人並沒有發覺，開口連連道歉，直到客人罵到沒話好說掛上電話為止，雖然並不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電話，但不論聽幾次依舊不能習慣，最多只是學會不要流淚而已。

　　方才掛上電話就來了客人，是個孩子，抱著一台跟他上半身差不多大的電腦，後面跟著媽媽，孩子問：「你們這裡有維修電腦嗎？」

　　小琪呆了一下，主要是很少有孩子拿電腦來維修過，隨即回神，「呃......有，請問是什麼問題呢？」

　　「應該是硬碟壞了吧。」

　　「好，我看看。」瞥見孩子胸有成竹的模樣他突然有點想笑，很多客人一進來都會自行猜測問題，就像是去醫院看診的時候對醫生說：「嗯，我想應該是腸胃性感冒吧。」一樣有趣，雖然大多時候都是錯誤的。

　　他熟練地拆開主機，剛翻開側板就飄出陣陣灰塵，忍不住咳了兩聲，暗自後悔沒有戴上口罩。接連測試記憶體、硬碟、主機板後，研判是主機板惹的禍，但硬碟確實也有些問題，未曾想這孩子竟然矇對了，平常時候都只有客人錯的份，他默默地有些吃驚。

　　小琪看著母子倆，「確定是主機板故障，但硬碟也有問題。」

　　那位有著原住民臉孔的母親問：「啊這樣維修要多少？」

　　「這......可能划不來，如果是只有硬碟壞了那也不多，可是偏偏主機板也壞了，這主機板一換，CPU就要跟著換，記憶體也是。這樣算算，整台維修下來可能七、八千塊跑不掉。」小琪又皺起眉頭。

　　「這麼貴喔——那組一台新的要多少錢？」

　　「要做什麼用途呢？」

　　孩子接口：「文書上網，看電影。」

　　「只有文書上網嗎？那樣就不用太好，大約八、九千元，算上系統的話，也差不多萬餘元就有，比維修合算多了，而且新的也有保固。」

　　孩子聽完臉上有種欲言又止的感覺，回頭看了母親，又看向小琪。

　　小琪沒放過這個一閃而過的表情，畢竟這是他的工作，察言觀色是這行業的基本，隨即又問了一次：「有做什麼其他用途嗎？」

　　「有......有在打《英雄聯盟》跟《絕地求生》。」

　　小琪饒有深意的看著他，心想是怕家長知道，因此不敢說得太大聲，「英雄聯盟的話，大約一萬三、四的電腦就能有不錯的表現，但PUBG實在很吃效能，沒有兩萬五以上的主機，不能算上是順暢，這差距很大。」

　　母親看兩人討論一陣，聽見兩萬五赫然道：「這麼貴，他要來做什麼的？」

　　小琪征了一下，這可真是考倒他，要是照實回答孩子是要拿來打遊戲的，也許就當場鬧家庭革命也說不定，可要是不說，這不等於泯滅良心，為求銷售不擇手段嗎？給這孩子拿回去也是同樣意思的，只好硬著頭皮照實說：「他要玩的遊戲有款效能吃得很重，沒有兩萬五幾乎不能玩。」

　　「什麼——！？你要花兩萬五來打遊戲？」媽媽失聲喊道。

　　「沒、沒沒有啦，那、那就一萬四的就可以了。」後一臉哀怨的看著小琪，似乎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一般。

　　小琪心忖：「唉，我也不想害你呀，可是要我為業績去欺騙別人我真的做不到，況且你回去玩被家長看到，那還更糟糕，我又何苦呢。」

　　在單子上填好規格、姓名、電話後，他看著孩子說：「那就先這樣，完成組裝後我會再通知你們。」

　　組裝時，小琪特地自行組裝，沒交件給工程師；他依序將排線仔細整理好，每個步驟都像組裝模範似的，驀然有些感慨，回想起過去。

　　那時候小琪還是個剛上小學沒多久的孩子，電腦還不算普及，親戚是開電腦業的，恰巧有台退役的電腦要處理，便送給了他，那是第一次接觸電腦，也成了後來入行的動機。孩子怎麼會用來打報告呢？對他們來說，那只是一台擺在家裡的電動啊，甚至連報告是什麼都不知曉。

　　「從Win95到現在的Win10已經是二十年了啊......」小琪鎖緊最後一顆螺絲，將最後的排線安裝完成。

　　「......以上規格就是這些，如果有什麼問題再和我們聯絡。」小琪將客戶聯單據收回來後，對孩子如是說。他看著孩子，眼眶很白淨，不像有哭過，只是變得比較「安靜」，估計還是讓長輩「教育一番」了，但至少這樣對孩子也好。

　　他看著手中的單子，眼神有呆滯，彷彿若有所思：「這樣收您一萬三。」

　　孩子拿完電腦就離開了，兩人沒有更多的交流，小琪轉身到收銀台，又悄悄地多放一千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