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18/10/10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電影】「擁有的都是僥倖,失去的都是人生」:關於電影《判決》的信仰與兩難(有雷)

    「擁有的都是僥倖,失去的都是人生」
    劇本:★★★★★ 娛樂:★ 藝術:★★★ 演員:★★★★★
    還記得幾年前「輕哲學」當道,有許多作家、學者試圖用淺顯易懂的文字詮釋許多經典哲學問題,其中一個最著名的例子叫「電車難題」。「電車難題」大致上是一個兩難的選擇題:你是個電車駕駛,開著一輛剎車壞了的電車,而電車前方軌道上有五名工人,另條備用軌道上只有一名工人,如果你什麼都不做,五個人就會被撞死,但如果你轉向備用軌道,只會撞死一個人,你會怎麼選擇?這個道德兩難,主要想探討功利主義與道德義務的論辨。有興趣的人可以參考Michael J. Sandel《正義:一場思辨之旅》(JUSTICE:WHAT'S THE RIGHT THING TO DO?)一書,Youtube上也有作者本人的演說片段可參考。
    在電影《判決》中也有類似的兩難選擇情境。
    首先揭開的「兩難」,是兩人關係(菲歐娜與丈夫)與工作間的比重與取捨。這部分的敘事很常見於各類文本,甚至是我們自己的人生,可能值得一提的是,菲歐娜丈夫選擇不再隠忍親密關係疏離的方式是「主動告知外遇」,為了顧全兩人婚姻關係,又必須關照自己的身心靈需求,丈夫這樣表態的方式也許算得上合理,卻也顯得有些彆扭,但這個橋段,導演似乎只拿來當作鋪陳菲歐娜心神不寧的一個引線,並未成為劇情的主軸。
    劇中最重點的「兩難」,莫過於菲歐娜本身的法官工作內容—「判決」了。從她手上的一個案子,必須決定一對連體嬰要「不行切割手術雙亡」或是「行切割手術留下一個活口」可窺知一二(如開頭所提及的「電車難題」)。既使連體嬰的父母是虔誠天主教徒,基於不殺生信念,拒絕做手術放棄其中一個生命,菲歐娜仍秉持「法律」而非「道德」原則,做出了進行切割手術的判決。基於醫學判斷,也或許是當事人並無完全的自由意志,法官代當事人(或監護人)裁決,爭議性雖有卻也無可厚非。但另一個案子,也是本片劇情的主軸,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一名罹患血癌的少年亞當,因基督教信仰拒絕輸血治療,虔誠的父母也支持他這麼做,但遭醫院提起訴訟,認為少年未成年,院方有權給予積極的治療,在院方與父母方兩造律師攻防辯護之後,菲歐娜決定親自到醫院探訪亞當,探訪的過程中,亞當拿吉他彈了一首引用葉慈詩句的歌曲,沒想到菲歐娜竟跟著唱完整首,成了兩人命運的轉捩點。菲歐娜最後判決院方應該要為亞當輸血治療,雖然引用法律有憑有據,但到醫院探訪亞當,發現亞當對生命尚有熱情,還是對判決起了極大作用。
    亞當重獲新生,卻頓失信念,既然信念不在基督、不在聖經,甚至不在父母,那麼,它會在判決書上?甚至,在菲歐娜身上嗎?於是亞當失心瘋似地跟蹤起菲歐娜,想對她傾訴所有人生的疑惑。可惜菲歐娜始終秉持著法律人的理性,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拒了亞當的探訪,盼望他去開展屬於他自己的人生。最後亞當血癌復發,成年後的他再次選擇了拒絕輸血治療,只是這次並非為了信仰,而是因為失去信仰。
    然而,菲歐娜也沒有比較好過,對她來說,法律是她的信仰,她到醫院探望亞當時,曾問亞當對她有權決定輸血與否一事的看法,亞當只戲謔地回了說,他會覺得法官太多管閒事,而菲歐娜只是大笑幾聲,那個笑聲仿若在嘲諷亞當的無能為力、無法自主,只能消極地被決定。然而,當亞當被救活,卻又血癌復發時,整個情勢逆轉,菲歐娜信仰的法律對亞當起不了任何作用,亞當的信仰被摧毀在前,菲歐娜的信仰被摧毀在後,那麼,我們到底還需不需要信仰?
    當然是需要的,信仰不若血液物理性存在,它看不見、摸不著,信仰驅使人選擇活著的樣態,試想著人如果只是活著而沒有信仰,無異於行屍走肉,那是多麼可怕的事。但並非所有人都會有這般意識形態,因此追尋信仰的人,其事蹟往往成為流傳的篇章。只是信仰從不以單一面貌出現,它可能出現在宗教裡,出現在法律裡,出現在各種文本裡,重點在於人與人之間的信仰衝突時,我們該如何面對,堅持?妥協? 衝突抑或放下? 這其中的曲曲折折便是此片的主軸,也極可能是我們的人生。
    這片讓我聯想到電影《沉默》,飄洋過海到日本傳教的天主教傳教士,面臨極其殘酷嚴厲的宗教迫害,最後看著先一步到日本的傳教先驅改信日本佛教,自己火葬時也只能被以日本佛教傳統下葬,片尾火葬的一幕,傳教士的遺體上帶著十字架,是妻子的意思或是傳教士的遺願,片中並無多做解釋,但對信念、信仰價值的論辯,仍在劇後回響不止。 你也追尋著信仰/信念嗎? 你也依憑著信仰/信念過活嗎? 你願意為信仰/信念放棄多少?《判決》裡堅守信仰的亞當甚至願意放棄生命,追尋信仰可能付出極大代價,即便如此,你仍願意追隨嗎? 這部片用一個兩難的判決,來激起我們對很多人生議題的思考,畢竟平凡如你我,在生活中仍有許多兩難之事需要決定,而決定當下的念頭,決定之後的回顧,都是人生。
    劇中有一幕令人玩味,亞當被菲歐娜請走前,獻上一個極其曖昧的吻,一開始我覺得突兀,覺得如果帶有男女情愛,電影整個討論信念的格局被縮得很小,有點可惜,但後來想想,其實這個吻也可能是基於信仰之愛,一如信徒親吻聖像,或基於菲歐娜無子嗣而衍生出的母子之愛,總之,這個吻百味雜陳,還得交由每位觀眾各自去細細體會。
    最後,附上菲歐娜到醫院探望亞當時唱的詩歌,引自葉慈的詩: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my love and I did meet, She passed the salley gardens with little snow-white feet; She bid me take love easy, as the leaves grow on the tree, But I, being young and foolish, with her would not agree. In a field by the river my love and I did stand, And on my leaning shoulder she laid her snow-white hand; She bid me take life easy, as the grass grows on the weirs, But I was young and foolish, and now am full of tears. 柳園裡 走過楊柳園,我和我的情人見面 她雪白的小腳,走過楊柳園 她叮嚀我,愛要不費力氣,像葉子在樹上生長 但是我年輕又愚蠢,對她說的沒有同意 在河畔的田園裡,我的情人和我佇立 她雪白的手,搭著我斜靠的肩 她叮嚀我 生命要自在 像草生長於水壩上 但是 我年輕又愚蠢 如今我淚水滿眶 (譯文:吳祥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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