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谷電臺誠徵實習】尼蘭珍娜踏入教會

　　「因為那裡都是辦公室。」達羅站在團契室這一側的走廊。「對了，剛剛的噪音真是抱歉。我正在替今天晚上的節目測試音響，那是我最喜歡的專輯，《獻給微笑之神的十首歡樂頌》，波諾的作品。」

　　「沒關係，我只是……」尼蘭珍娜餘悸猶存。「你嚇到我了。」 　　「天啊，尼蘭珍娜。妳居然真的來我們的教會！太棒了。」

　　達羅露出大大的笑容，雖然表情僵硬且世故，但看起來就像足以信賴的人，願意傾聽理解，並且竭盡所能地協助你。

　　假設：尼蘭珍娜可以相信他。

　　他筆直地站著，看起來相當隨性，手沒有放在口袋或交叉在胸前，下巴往前挺，彷彿正在接受繪製畫像。他的目光完全沒有離開尼蘭珍娜，他的微笑令人在意，嘴唇使力地往後拉，露出幾顆白皙的牙齒。

　　第二種假設：達羅是病態的邪教教徒，知道如何操作人心。

　　「教會今天沒有任何的公共服務，晚上八點會舉辦資深成員的歌唱活動，明天晚上則是替有興趣加入教會的朋友舉辦青年專業人士的交誼舞會」。達羅說：「第二個活動很適合妳，我也會到場。歡樂團契有許多美好的優點，但最重要的是人，沒有他們，教會就無法運作。天啊，看到妳來這兒，我真的很高興。現在已經很難說服別人加入宗教組織了，特別是──」

　　「達羅。」尼蘭珍娜往前走一步，舉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第三種假設：達羅其實是一個緊張的呆子。

　　「我只想隨便逛一逛，你可以當我的嚮導嗎？」 　　「沒問題。」達羅的語氣聽起來相當諷刺。 　　「你可以拒絕。」 　　「沒問題，我想帶妳四處看看。」他聽見了自己的語氣，正在想辦法展現出友善的一面。「先別到辦公室，從團契室開始吧。」

　　「辦公室禁止參觀嗎？」 　　「不，只是很無聊，到底誰想看辦公室？」 　　他往後退，張開雙手。 　　「這就是教會大廳，不特別有趣。」他說，而且他是對的。「不過我們安裝了新的出席板。」

　　牆壁上有個木頭布告欄，尼蘭珍娜進來時並未留意，上面的標題寫了：「出席和奉獻登記欄」，底下則是一連串可動的木頭數字：

　　「真可愛，居然用地球總人口開玩笑。」 　　「這是教會希望拯救的靈魂數量。」他說。 　　「啊，原來如此。」

　　尼蘭珍娜依然無法判斷這個數字是不是玩笑。她想起教會的入口標語，一開始也很有趣，但愈想愈不對勁。

　　他帶著尼蘭珍娜穿過雙層玻璃門，走入團契室。她非常訝異房間內部竟是如此之高，每隔幾英尺，就有一根裝設彩繪玻璃窗戶的圓柱，最前方的臨時舞臺背後還有一幅巨大的彩繪玻璃壁畫。

　　「每個彩繪玻璃都在描述人類教育的十一個階段。」達羅說：「我們相信微笑之神的使命，就是尋找讓人變得善良的方法，促使我們追求善良。」 　　「聽起來真是好計畫。」 　　「最棒的計畫！左手邊是最初的五個階段。第一階段就是出生。」

　　尼蘭珍娜看見第一個彩繪玻璃的主題是深紫色天空中掛著月亮，繁星在旁點綴，月亮之中則是一棵小樹。 　　「世俗的養育。」

　　第二個彩繪玻璃展示了一隻小狐狸吞沒一隻老鼠。 　　「神聖的養育。」

　　第三個彩繪玻璃則是一隻較大的狐狸吞沒自己。 　　「友誼。」

　　她無法區分第四個彩繪玻璃的主角究竟是一團火焰或秋天的灌木叢，但上方是一臺飛機正在噴撒淨水或化學物質。 　　「愛。」

　　第五個彩繪玻璃雖然還有焊接的痕跡，玻璃本身卻非常乾淨清澈。她用盡全力才勉強看出彩繪的主題是幾隻鳥，可能是鴿子，以三角隊形飛行。由於玻璃幾乎無色，她幾乎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面的停車場。

　　「從房間的另一側開始，我們進入了第六個階段，熱情。」 　　一隻狐狸使劍刺入一頭熊的身體。 　　「自知。」 　　啜泣的狐狸站在墓碑前，墓碑上有一個碩大的掌印。 　　「家庭。」

　　第八個彩繪玻璃的狐狸以腹部貼地，平躺在地上，周圍則是一群體型較小的狐狸，每一隻都在想辦法鑽入大狐狸的背部。大狐狸的表情非常痛苦。 　　「啟蒙。」

　　第九個彩繪玻璃則是一隻狐狸在壁爐旁睡覺，非常撫慰人心的畫面──尼蘭珍娜第一次感到正面的聯繫。毛茸茸的小動物在溫暖的爐火旁捲起身體。畫面的背景是書架，正中央則是一扇敞開的窗戶與夜空。窗戶的右上角可見細長的下弦月，還有為數不多的黃色星星。她注意到窗櫺上方只有兩顆星星，呈現黃色的杏仁形狀。不，不是星星，而是一雙眼睛。

　　她加快腳步，趕上達羅，繼續參觀第十個彩繪玻璃，試著不要回頭再看一眼 　　「社群。」

　　第十張彩繪玻璃的場景如同第九張，但沉睡的狐狸變成六隻了。尼蘭珍娜原本以為狐狸在睡覺，幾隻狐狸的背部貼地，四腳捲曲，其中一隻狐狸的橘色身體裡帶著一片紅色玻璃。原本出現在第九張玻璃的狐狸主角在第十張玻璃則是露齒微笑──或者正在咆哮？

　　「我非常喜歡這張關於社群的彩繪玻璃。」達羅說：「因為這就是教會的故事。其他玻璃的主題都是個人的運動或啟蒙，但這張的主題是社群的核心人物邀請周圍的朋友，一起分享神聖之愛的溫暖與恩典。」

　　「看起來有點像主角狐狸殺了其他狐狸？」 　　「有些教會學者相信妳說的理論。」 　　「牠們看起來真的死了。」 　　「就算如此，依然是美麗的故事，溫暖的爐火陪伴著死亡。」

　　尼蘭珍娜感到害怕。

　　「這是一種比喻，就算你的生命已經失去某些人，仍然可以與他們分享神聖的溫暖。」 　　她點頭，但毫不同意。達羅帶著她走到位於投影機屏幕上方的彩繪玻璃。

　　「這就是人類教育的第十一階段：吞沒。」

　　中央的彩繪玻璃一路延伸至天花板，與牆壁同寬，她看見上方的深邃紫色虛空裡的繁星，底下是太陽，再下方依序是一抹黯淡的月亮、藍色的天空、修長的白色雲朵、平坦灰色的雲朵、雨和樹。樹木的中央有一座土堆，土堆圓頂周圍延伸出兩道鋸齒狀的直線，土堆的底部就像管子一般延伸至一扇木製大門。沿著管子穿過木門，就能看見沙漠景色，沙丘和仙人掌。

　　她靠近玻璃仔細地鑽研。山丘和長長的管子其實是某個生物的身體，管子兩側的鋸尺狀直線則是相當密集的腿，看起來就像教會大門的蟲子鐵環，一隻蜈蚣，原來第十一張彩繪玻璃的主題是巨大的蜈蚣。

　　「那就是微笑之神的化身。吞沒是歡樂團契的寓言，只要我們能夠完整實現自己的靈魂和使命，住在天堂的微笑之神就會出現，吞沒我們的世俗軀體。」

　　「很暴力。」她說。 　　「很美。」達羅同時說。「抱歉，我打斷妳了。妳說什麼？」

　　「世上最美的故事。」一道喜悅的聲音從後方迸出。他們轉身，看見一個男人堅定地將手舉在半空中畫圈，從走廊的另一頭走過來。

　　「尼蘭珍娜，這位是高登。」 　　「拜託。」他說：「叫我高德就好。」 　　「哈囉……高德。」她說。高德的臉上也是大大的微笑，眼神卻相當空虛。她畏懼高德。「你就是教會的牧師嗎？」 　　高德對著她大笑。

　　「我？當然不是。我只是助理牧師。曼恩牧師太忙了，無暇處理日常事宜，所以派我到處看看，協助教會運作。」 　　「我能夠和曼恩牧師見面嗎？」

　　高登皺著眉頭，達羅的臉色變得蒼白。 　　「很抱歉，她很忙。」高登說：「如果沒有事先預約，就算是團契成員也無法和她見面。」 　　「所以我這樣的人，才有機會帶妳四處參觀。」達羅迅速地緩頰，想要改變對話的氣氛。「我們繼續參觀教室吧？」 　　高登抬起手，達羅立刻閉口不語。

　　「倘若曼恩牧師想要傳遞訊息。」高登靜靜地說：「她就會派我傳話。同樣的，假如她想知道某個問題的答案，就會請我詢問。她非常清楚應該做什麼，而我會確保每一件事情都妥善地完成。曼恩牧師想要請教妳一個問題。」

　　「沒問題，我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她試著藏匿自己的企圖。 　　「妳為什麼對我們的教會有興趣？我們很少遇到科學家對教會有興趣」 　　「你為什麼覺得我是科學家？」 　　「妳穿著實驗室的白袍大衣。」

　　他說對了。尼蘭珍娜和所有的科學家一樣，所有的外出服都是白色的實驗大衣。

　　「你們這些科學家通常對教會的信仰沒興趣。」他說。 　　「沒錯。」她回答：「但是……科學並非一切，你明白嗎？」其實她相信科學就是一切，因為科學就是一切。「我覺得自己的生命欠缺了某種意義，我想尋找。」就算我的生命欠缺意義，也絕對不會在你們的童話故事裡找到的，她心想。

　　「沒錯！」達羅內心暗自叫好，她完全明白教會的重要。 　　高登面無表情地點頭，幾秒鐘之後，才浮現微笑。他的微笑就像某個參加會議遲到的傢伙。 　　「太棒了。」高登的語氣毫不相信。「真是太棒了，好吧，我相信達羅弟兄可以妥善地照顧妳。達羅，我會讓曼恩牧師知道你做了一件好事。」 　　「呃，謝謝你，高登。」他聽見牧師的名字立刻皺眉，旋即提醒自己，展露笑容。 　　「拜託，叫我高德就好。」高登自鳴得意地瞇起眼睛。 　　「抱歉，我從小就習慣這麼叫了。」

　　「很高興認識你。」尼蘭珍娜正要開口，卻被達羅拉進一旁的小門，進入教會的兒童房。高登目送他們離開，臉上的微笑不曾動搖。

　　如果高登代表曼恩牧師的金口，向教會成員進行日常溝通，尼蘭珍娜心裡開始揣測，究竟他在教會服務裡還要負責哪些溝通事宜？

　　假設：高登正在藏匿某個秘密，可能是許多秘密。 　　證據：高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