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剛剛結束大學四年來最讓人煎熬與痛苦的學期。經過這次的考試,我回首了過去四年以來自己的日子。
大一的時候,對自己的自我要求在建立的初期,那時候報著一顆什麼都不懂、好奇、充滿熱情的心面對自己的新學期、新學校、全新的開始、全新的自己掌控的人生。我真的很開心、很緊張、很期待,我迫不及待用接下來的四年裡,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美好、堅強、我所喜歡的人,我迫不及待讓自己變得更強、更好更厲害,我好希望可以成為那些從小閱讀的歷史書、名人傳記那樣,為人付出、奉獻自己、讓世界變得更好的人。我想當大老闆,因為這樣我就能給員工很高的薪水、很好的福利,讓所有人都能在工作中幸福、同時與家人有足夠的時間相處;我想成為作家,因為這樣我可以用自己的文字感動、激勵人,讓每個人都相信自己;我想蓋一間學校,因為這樣我可以讓孩子們知道念書不是唯一,還有很多很多重要的特質其實存在於每個人身上,而課業更非唯一,家人、愛情、友情、自我認識、自我認同、人生觀都是更為重要的課題。
所以我很努力的念書、上課、作報告、拍片、錄節目,那時候也萌生了想要雙主修的想法,努力的維持成績和排名,期末的時候,在通宵剪片中度過,創下人生最久沒有闔眼得記錄(三天三夜,超過72小時沒有睡)。
大二的時候,我繼續努力的以雙主修、高排名為目標努力著,選課時,我猶豫很久到底要不要選劇場的同時又選那麼多其他的重課,很怕自己會負荷不了,但是在實際選擇的當下,我忘記了那些擔心,我只想著,因為我喜歡、我好奇,所以我要這樣選擇。進入劇場後,又選擇了最疲憊的導演組,每天都在經歷身體、精神上的磨練。
我的脾氣曾經點火就著,對於自己看不慣的行為無法閉口不言,情緒極度容易起伏不定,一下生氣、一下傷心,那時的我在這樣高強度、壓力的情況下無法支撐自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波及他人,因此我的情緒、我的要求,波及了身邊愛我的人。
我還不成熟,很多事情還不懂,過剩的血氣和脾氣讓自己都招架不住。期末的時候,面臨了人生第一次的分手,心很痛、身體很不舒服、精神瀕臨崩潰邊緣,好累好累好累。但我好感謝當時的自己,這麼勇敢、這麼努力,勇敢的選擇了離開舒適圈,勇敢的面對現實,勇敢的在最痛苦的時候依然選擇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即使極度疲憊,即使胸口不斷作痛,即使面對失去的無助、絕望和痛苦,依然在半夜痛哭過後、歇斯底里過後,回到書桌前將該做的、該讀的一一完成。
或許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漸漸不那麼在乎別人的看法,我漸漸開始學習作自己,將自己的生活過好,漸漸開始學習成為自己。
大三的時候,我成功雙主修了法律系,也進入了第二段感情。
第一次坐在教室裡,讀著另一個領域的書,聽台上的教授講述那些知識、道理,我的內心真的充滿喜悅。好開心、好感謝自己帶著我走到這裡。然而雖然我喜歡這一切,隨之而來的壓力、對自我的懷疑、對情感的迷惘,讓我再次進入另一個階段、另一個難度的挑戰。面對兩邊繁重的課業,從小便不太會念書的我過得很吃力。
同時,新的感情、新的人、新的磨合隨之而來,我依然不夠堅強,依然懷抱恐懼,面對衝突、面對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我害怕被丟棄,害怕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我,會成為另一個人心中可有可無的存在,我害怕自己再次失望、也害怕讓父母再次難過。
於是我學會了隱藏,學會了難過的時候躲起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將自己埋在被子裡大哭;在撐不住的時候躲進廁所裡聽音樂;在心痛的時候一個人跑到很遠很遠的海邊看海;在最難受的時候,表現出最快樂的樣子。我學會在失意的時候不要回家,在踏出門前先擦乾眼淚,在起床的時候看著鏡子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很好。
直到某天,我重新和五年前失連的朋友連絡上,一起吃了一頓飯。那頓飯過後,我在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心。
花了兩天的時間搜尋資料、自己靜靜思考、問自己,我發現造成自己成為這個樣子的原因不是其他,是我失去了自信、失去了勇氣、充滿自卑與害怕,我讓恐懼佔據了自己,我讓自己被別人左右,因為害怕失去,所以一直討好,漸漸成為了自己都討厭的、不是自己的人。我知道自己的魅力在直線下降,我必須停止將眼光放在別人身上,我要重新找回自己。
所以我決定要考台大的轉學考。我知道自己不是很會念書,也知道只有百分之二的機率,但我需要去做一件事,證明自己,或者,從中找回自己。接下來的一年,比考大學更加高強度、密集的念書便開始了。雙主修加上轉學考,讓原本就足夠繁重的課業變得更加沉重。
或許許多人不懂,「轉學考」跟「找回自己」關連何在,但或許當時的我,內心真正需要的,是那個過程,而不是結果。
過程雖然艱難,但卻因此給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學習面對長期高強度壓力的韌性,我一次一次的跌倒,卻一次一次的站起來,我再這個過程中學會了壓力下的自處,學會了平衡自己的生活與感情,學會了穩定自己,學會了為自己負責。我發現世界上沒有人有義務為你做任何事,因此應該時時刻刻保持感恩的心;我發現了家人的存在不只是同享快樂,而是同度患難;我發現自己比想像中更為脆弱,卻也比想像中更為堅強。一年過後,我沒有得到成功的結果,卻得到了成功的過程、內心的成長。我學會享受孤獨、學會自我激勵、學會在悲傷中依然繼續前進、學會感恩身邊的一切。
在情感中,我終於找回自己,不再委屈討好,不再自我中心,不再總是將自己視為受害者。
我了解到感情是兩個人一起成長,我認知到男人被社會塑造出的形象對他們而言是多大的傷害,我發現自己不是女人,我是一個獨立的人。
我也需要體貼、需要給予、需要堅強、需要成為他的支柱、需要在他軟弱的時為堅固他、需要在他生氣的時候道歉、需要在他懷疑自己的時候相信他、需要在他遇到自己的人生難題的時候陪在他身邊。或許這個世界對於男性的要求總是更高更多,我卻在過程中漸漸發現,不管你是什麼性別,都只是一個人,都有軟弱的、心痛的、悲傷的時候,也有堅強的、快樂的、美好的時候,並沒有一方必須坐得更多更好,一切都需要兩個人一起付出、一起體諒、一起成為彼此的戰友、最好的朋友、愛侶、未來的夥伴。
接著來到了大四。我找到了人生第一份工作、進入畢業製作的籌備、修了法律系大二+大三的課,又進入了下個階段、另一個層級的挑戰。週一到週六,沒有空堂、沒有自由時間,除了上課以外,都在工作。
這樣的過程再次為我帶來巨大的壓力,雖然相較於過去,我不再遷怒他人、不再爆發式的表現出崩潰,但卻開始向內侵蝕。日子過著過著,我變得麻木、恍惚,容易因為天氣憂鬱、因為小事悲傷,我發現自己的心生了病。於是我選擇求助。
我開始了忘記為期多久的心理諮商。透過諮商的過程、自己的練習、各種相關書籍的閱讀,我一次一次的嘗試並練習,在生氣的時候先安撫自己找到情緒的源頭,撥開隱藏在「生氣」底下的層層複雜原因是什麼;在難過的時候釐清自己難過的原因;在憂鬱的時候出去走走、放下手邊的事、並告訴自己「如果真的撐不下去,可以放手,這並不會導致我成為一個失敗的人」。
花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我浮浮沉沉,但感恩的是,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成長。我知道自己有這些問題,我知道自己的缺點比天上的星星更多,但我沒有放棄改變,即使情況再糟糕,都沒有放棄過努力。
不期望每個人喜歡我,但我希望不讓我愛的人、愛我的人失望,我希望喜歡自己,希望未來的我能為自己感到驕傲。
這個學期的尾聲,極度疲憊,通宵了7天,身體無時無刻都在抗議,但透過這些年經歷的一切,我感覺到自己和以前不同。
雖然日子不曾輕鬆,內心卻更堅定,我知道自己不會放棄,知道這些挑戰其實是我自願接受的,知道再痛苦的日子終有一天會過去,而痛苦會過去,傷疤會成為光榮的印記。有一天當傷疤都消去,我會蛻變成自己最美麗的樣子。
那個自己會充滿魅力、充滿自信,會實現最終極的夢想,成為一個很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