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攻略--平行書寫因憐生愛的危險關係：1-2兼美仙子，寶玉與香菱，賈珍與秦氏

兼美，合釵黛二人之美

　　甄英蓮作為書首拉開全書佈局，第一位出場的女性，作者對這一角色採用了一種特殊的寫法，她的出場貼近林黛玉，她的生活又貼進薛寶釵，出入林薛兩人之間，正應了兼美的說法。這樣的平行排列應，有相互對照的精心設計，這讓人忍不住想，作者的動機為何？一個被誘拐的民間女子，溫暖家庭的記憶蕩然，幾度活在悲慘世界裡，最終失去性命，這樣的一生著實讓人同情。英蓮，只是眾多被誘拐消失人口的象徵代號，沒有固定的名字，沒有自己的容貌，只是一個模糊的存在，卻受到作者特別的爬梳，細細描摹，直到被人看見。曹公將寶玉對香菱的關照，便放置在這樣特殊的情境中進行，然而，香菱由側寫帶入，卻未若寶、黛兩人寫的清楚明白。

　　而我發現了前人未見的洞天，自是興味十足，而作者以創新的書寫技巧，運用伏筆、側寫，所謂伏脈千里、相互參照，在在指引我們尋找曹雪芹的動機，與對應的真情。討論時排除後四十回，單純從前八十回文本著手。細細爬梳書中香菱與黛玉，寶釵二人相關的情節，仔細琢磨文字內含的心思與情意，遂揭開一段隱密的無疾而終的感情。

28回『寶玉見黛玉葬花，聞其悲泣之音，心碎腸斷連想至未來黛玉終將無可尋覓之時，推之於他人，如寶釵，香菱，襲人等，亦到無可尋覓之時。』

　　這裡作者就已經給出答案，在寶玉心中香菱是和黛玉、寶釵同等份量的人物。且看作者以聽聞的視角來描述香菱的長相，書中寫到，有人誇她長得好看說她有＂東院蓉大奶奶的品格”，這手法留給讀者一種隱約的印象，聯想到出身不凡，美麗高貴的秦氏。以旁觀者的眼光，帶入一種喚起作者感情記憶的描述方式。或又藉著黛玉和寶釵的角色，賦與真實存在的狀況，如此不斷地進行交叉對照，描繪此人真實存在的樣貌。是否作者隱藏了某些情意，從敘述中挖掘，或許能像拼圖一般，看見作者書寫的動機與真心。

至於，香菱在與黛玉、寶釵同時平行出現之處，僅列於後，方便比較。

1回，英蓮在三歲幼年，有一天，甄士隱抱著她在街上看熱鬧，只見從那邊來了一僧一道，及至到了他家門前，看見士隱抱著英蓮。那和尚便大哭起來向士隱說道:“施主，你把這有命無運，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懷裡作甚？”士隱聽了知是瘋話，也不去睬他。那僧還說:“舍我吧，舍我吧!”

　　這個段落裡的兩位僧道，預告了而後英蓮被家僕抱出家門後失蹤，以至家庭破碎這一情節。再看黛玉也有差不多的敘述。

黛玉在三歲時，來了一個癩頭和尚，也說要化她出家，家人不理。又說：”既捨不得她，但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時，除非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親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生。”

　　對照之下香菱與黛玉同樣在三歲時，都被僧道預測了未來悲苦的處境，兩人的本命相若。

　　3回，賈雨村接受託付將林黛玉從揚州帶往京城賈府安身後，緊接4回中，受推薦前往任職，並接下審判人販一婢兩賣，引發毆人致死的官司。只因家族富貴＂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蟠，從人販手中將已賣與他人的英蓮搶走，並命人毆打苦主逢淵送命。而曾接受甄士隱幫助的賈雨村，在知道英蓮即為甄家被拐走的小女兒身世後，卻仍然徇私枉法，抹殺冤情，斷案不公，以至，香菱跟了薛蟠並隨同寶釵一同前往京城。這一前一後，黛玉和香菱都進了榮國府，真是巧妙的安排。這也引出虛構大觀園，安排了一段人間至美的綺麗世界吧！

　　接著5,6回即為寶玉夢中神遊太虛，在此夢中仙境，得以窺視身邊女子一生際遇的簿冊。寶玉見晴雯與襲人列在又副冊，香菱一人單獨列在副冊。儘管香菱沒有列入十二金釵，可也不同於其他婢女的地位。其後更描述了寶玉在秦可卿的閨房休息時，夢中與可卿有親密的接觸，夢醒後，不免情意綿綿不自禁的與襲人有了初試雲雨的行為，明顯的成了寶玉情慾的投射對象。這樣曖昧的描寫，勾勒一段少年仰慕的情懷。應暗示嫂嫂秦可卿正是他的＂夢中情人＂。

　至於此時的寶釵，還一心掛記著進入皇宮，待選才人讚善之職，對於兒女之情尚未動心。然而，作者後文沒有直接交代寶釵是否參加選秀，卻寫了王妃在賜予家人禮物時，安排了寶玉和寶釵一樣的物件，顯見屬意兩人連姻。寶釵進京時，帶著已改名為香菱的英蓮進入榮國府。以後，又把她帶進大觀園內，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16回之前由賈璉伴同黛玉回揚州奔父喪，回榮國府賈璉問到別後家中諸事，正說著，聽外間有人說話，鳳姐問道是誰？平兒回道是姨太太打發香菱妹子前來問話。賈璉笑著說：「方才先去見了姨媽，和一年輕的小媳婦撞了個對面，這人生得好整齊模樣，原來是南京買來的小丫頭，竟給了薛大傻仔做了房裡人，現在越發出挑的標致了。那薛大傻真玷辱了她！」鳳姐撇嘴說道：「。。。薛姨媽看香菱的模樣好還是小事，因她作人行事又與別的女孩不同，溫柔安靜，。。。我倒心裡可惜她。」等賈璉出門見老爺時，鳳姐問平兒，薛姨媽打發香菱來有甚麼事，平兒回說：「那裏來的香菱，是我借她撒個謊兒。」

　　作者這裡的思路忒奇了，沒事也要提上一提，稱讚一下香菱好模樣，由賈璉夫妻兩為她打抱不平，這不就是特別惋惜的心理作用嗎？

24回開始接續前一回＜牧丹亭艷曲警芳心＞說到林黛玉正情思縈逗，纏綿固結之時，忽有人從背後拍她一下，黛玉嚇了一跳，回頭看時，不是別人，卻是香菱。然後，兩人一面說話，一面拉著對方的手，回瀟湘館來。黛玉和香菱坐了，談講些這一個繡的好，那一個刺的精，又下一回棋，看兩句書，香菱便走了。

　　全書至此方寫兩人交情，感覺甚好，似乎早已有著默契一般，相處恬靜自在。然而，奇怪的是書裡前面的章節，卻毫不見有關兩人初見的互動情節，有種莫名便好上的自然。細心的讀者，或許也已經發現，藉著這樣的相處狀態，點出香菱本性對理解事物之美的慧根，與黛玉是一致的。

27回賈元春打發太監給親人送端午節禮物，這其中寶玉和寶釵得到的禮物一模一樣，黛玉看出貴妃中意寶釵的意思。寶玉第二天玉見黛玉問到:「我的東西叫你叫你撿，你麼不撿？」黛玉說到：「我沒有這麼大福氣禁受。比不得寶姑娘甚麼金哪玉的，我們不過是草木人罷了。」

　　這裡黛玉諷刺的說法明顯為醋意使然，引用當初和尚說寶玉和寶釵之間＂金玉良緣＂的說詞。黛玉姓林，自喻為草木之人，便是故意在寶玉面前表示自己身分比不上寶釵家的富貴。這裡黛玉的姓氏＂林＂暗合初始的神話故事＂絳珠仙草還淚＂之說。若說黛玉之＂玉＂原是作者將寶玉之＂玉＂分給了心愛的黛玉（寶玉啣＂玉＂出生，同時也指心性），那麼在夢中的正冊、副冊又副冊裡的名單裡，符合草木含意的，還有香菱呀。

　　作者精於文字的鍛鍊，這樣更顯出巧思，而這些隱喻的文詞，若不細心像拼圖般連結，那裏能找到作者的真心，還有暗藏字裡行間的真相。如此不也是閱讀《紅樓夢》時的樂趣之一嗎？

　　38回寫了林瀟湘奪魁菊花詩。48回裡寶釵將香菱攜往大觀園一塊，香菱便求黛玉學詩，有了許多正面描寫香菱性情的篇幅，讓讀者有了比較完整的印象。

此時黛玉病已大好了，見香菱也進園裏來住了，自是歡喜。香菱笑道：「我這一進來了，也得了空兒，姑娘好歹教給我作詩，就是我的造化了。」黛玉笑道：「既要學詩，你就拜我為師，我雖不通，但教你，大概還教的起。」

香菱笑道：「果然這樣，我就拜你作師了！」就這樣香菱就開始學詩了。黛玉教她一些基本法則，又給她講究名人詩篇，還給她書拿回去讀。於是這個香菱就每天手裡拿著書，就在池邊樹下，或坐在山石上，又是看，又是念叨著作詩。

香菱在黛玉的教導下，苦志學詩，終於精誠所至，夢中得了一首，眾人爭著搶著看過，評為不但好，而且新意奇巧之趣。李紈與眾姐妹都說要約她進詩社。寶玉也稱讚道：「這正是 ＂地靈人傑＂，老天生人再不虛賦情性的。我們成日歎說可惜她這麼一個人竟俗了，誰知到底有今日。可見天地至公。」

　　黛玉，香菱一個為師，一個為徒，兩人一心追求詩詞的意境，也是內在天賦的靈性使然吧!其實兩人皆屬木，本質相近，靈犀自是相通的意境多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