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天意 11

軒轅珞送走了仲衡和蘇雨之後，轉向一直站在不遠處的鍾平。「讓你等了。」

「不敢。」鍾平乾笑著，萬般後悔他留下來聽了這些話。

鍾平打算領著軒轅珞往來時的暗巷走去，他已經不想再聽到更多有可能被滅口的事，但軒轅珞卻停在原地望著他。

「鍾平。」

「是？」鍾平停下了腳步，見軒轅珞一臉正經的望著他，趕忙應著。「鍾平在。」

「你剛剛也都聽見了，四十年後，冥府會有番變動，你最好提前做好準備。」軒轅珞的語氣顯得十分認真。「比起何觀，你最好靠向嚴殤，蘇雨既是你兄弟，這四十年你得多幫他顧著白聿。」

鍾平馬上就聽懂了軒轅珞的意思，現在的冥府包括冥主在內，五司司主裏有三個都是仲衡教出來的，鍾平是最年輕的一個還是剛上任的，他入冥府時，仲衡已經不在了，而何觀則是冥主還在蓬萊的時候就推薦給前冥主的人。

他可以想見如果將來仲衡回到了冥府，仲衡的能力與地位絕對只在冥主之下，而這樣的一個人最弱的時候，惟有在他還是人身的時候。

以往仲衡的魂魄藏在哪裏都是天大的秘密，但在魔主進入人界的事情發生之後，仲衡的本魂在白聿身上這件事就被傳了出去，更令人疑惑的是冥主沒有在事後收回他的魂魄，反而讓白聿繼續活在世上，這讓很多人都覺得疑惑，但沒有人會去質疑或討論這件事，冥府人對白聿的存在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鍾平想既然有軒轅珞這樣要仲衡回冥府掌權的人，就表示也會有不想讓仲衡回冥府的人存在……想到此，他更加覺得往後四十年他跟蘇雨的日子都會很難過。

「天道自有安排，反正你在冥府也待不了多久，別太操心。」軒轅珞安慰他似的笑了笑，「我們回去吧。」

鍾平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望向軒轅珞，小心翼翼的開口，「大人，為何說我在冥府待不久？」

軒轅珞朝他望去，盯著看了半晌，確定他是真的不曉得才問他，「軒應沒告訴你嗎？」

鍾平遲疑的搖搖頭，卻想起軒應跟他說過，若是他願意，下一個在冥府得道升天的就是他。

「他大概不想嚇你。」軒轅珞笑笑地說，「你想跟我們小俞在一起吧？」

「是，若大人允許。」鍾平這回沒有遲疑的回答，軒轅珞點點頭說，「那就是了，不管你想不想，你跟我們一起待久了，自然會得道升天，這是天道決定，我們也沒辦法干涉。」

鍾平愣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從來沒想過要離開冥界，假使真如軒轅珞所說的那樣得了神籍，屆時他就非離開冥界不可。而那不表示他就可以上至天界了。

軒轅珞身邊那幾個雖然都擁有神籍，但眾所皆知他們皆不為天帝司職，可以說是三界裏最特殊的存在。

他記得何觀第一次見到香苓小姐的時候，回來跟冥主說了她自稱不屬三界。

鍾平想著他們的確可以說不屬三界，雖有神籍但不屬天界，卻又不屬人界、冥界。當初天帝命軒轅珞帶著應龍為他管理五都，後來因為這座島的崩裂，軒轅珞自毀元神將應龍封印在地上，那之後天帝便再也沒有提過他們，五都也各司其職，定時上天界面見天帝，曾經的都主大人就消失在三界之間。

而今他在人界重生，雖有人魂，但都主大人的元神尚在，變成了一種更微妙的存在，鍾平有點不曉得該怎麼應對這位大神，若是平常他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的，只是好死不死他認識了小俞。

他可以理解為什麼和他們在一起久了容易功德圓滿得到神籍，因為軒轅珞和應龍曾經以身相殉，救了上千萬條生命。

他們身上滿載的功德多到天帝想無視都不能，鍾平猜想這也是軒轅珞敢這麼毫無忌憚的要仲衡回冥界給天帝添點亂子的理由。

軒轅珞見鍾平一直在沉思，想想又開口對他說，「你要不願離開冥府，就離開小俞吧，軒應不會讓小俞跟你入冥府的，饕餮若是長久待在冥界，後果你知道的。」

鍾平當然知道，要是小俞一直待在冥府，陰氣會引出他的本能，他不想吃人是因為他不願意，他能壓得住本能是因為他有一顆善良親人的心，若是長久接觸陰氣，他就很難壓得住本能，說來小俞的元神會清醒就是因為脫了魂來到冥府，陰氣和恐懼引發他的本能，才喚醒了他的元神。

鍾平嘆了口氣，轉頭望向軒轅珞，「大人，鍾平若是離了冥府，就不知道能做什麼了。」

軒轅珞笑笑的回答，「我們誰也沒做什麼，不就是安份的待在人界嗎？你若是想，就帶小俞遊山玩水去，再也不用聽命任何人，一直這樣悠閒的過日子不是很好嗎？」

鍾平倒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在冥府已經千年了，看盡人界苦難倒沒什麼想入輪迴之道的心，但現在跟他說有天可以自由自在的什麼也不做，他卻也從來都沒這麼想過。

「若真有這麼一天，也是幾百年的事呢，別急著擔心了。」軒轅珞好笑的說。

「是。」鍾平回過神來，趕緊帶著軒轅珞走回陰路，帶他回店裏去。

鍾平還在想著軒轅珞的話，一路上都很安靜，軒轅珞突然停下腳步他也沒注意，等到他們離了一段距離，他才突然發覺軒轅站得離他遠了。

「大人？」鍾平連忙回頭。

軒轅珞停在七、八步外的地方，正抬頭朝天上看著什麼，然後側頭朝他一笑，「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鍾平也不擔心把他一個人留在外面會發生什麼事，他今天已經又一次的，聽了太多超出他想像範圍的事了。

「是，容鍾平先行告退。」鍾平說完，趕緊轉身離開。

軒轅珞則停留在原地，他又聞到了那個濃重的血腥味，滿佈在空氣中。

「你怎麼看？想提前動手嗎？」軒轅珞突然間開口，不知何時軒應已經站在他身邊。

軒應沒回答這個，開口反問他，「談得怎麼樣？」

「還行吧。」軒轅珞笑笑地說，「玄硯不在他身邊，個性反而急躁了些。」

軒應又沉默了會兒，「你覺得事情真能照你所想的走？」

「順著天意吧，若天意不順我，我也作不得主。」軒轅珞的神情很是平靜，抬手按在他肩上，朝軒應笑說，「擔心的話，我們去看看吧。」

軒應沒說什麼，伏下身體化為原型讓軒轅珞騎在背上，轉身朝雲間飛去。

透涼的水氣從他頰邊掃過，那種感覺熟悉的就像昨天才發生過一樣，曾經他們悠遊自在的穿梭在雲間，人界沒有一處他們不曾去過，凡人一直是極為善良美好，卻又同時邪惡醜陋的存在，但大多數的人都是那樣平凡自在的度過一生。

他總是趴在應龍背上跟他笑談那些凡人，言語中滿是羨慕，應龍雖不置可否，但總順著他，載他在雲間飛翔，讓他俯瞰人間。

他們也曾經擁有過悠然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軒轅珞趴在他背上，從空中看著老街上的人們，一團黑氣聚集在不遠處，正是那日天雷降下的那個小公園裏。

從上方望去，可以清楚的看見一條蛟龍盤在地面上，痛苦的掙扎著，似乎是失去了騰空的能力，也失去了行走的力氣，只能苟延殘喘的臥在地上，身上滿是傷痕，鮮血汨汨流出，散發出一陣陣濃重的血腥味，而那些血液流到地上，順著地上的符字一筆一劃地將那些符字染成妖豔的血紅。

「有這等本事，為何不能用在好處呢？」軒轅珞只是嘆了口氣，而軒應隱隱的怒氣讓周圍聚滿了水氣，軒轅珞覺得有些冷了，伸手摸摸他的背，「別氣了，你想現在處理掉他們嗎？」

「那不過是個孩子，最多兩百來歲而已，這些凡人……」軒應咬牙切齒的話沒有說完，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考慮到軒珞不想一桿子打翻一船人。

軒轅珞觀望了下，公園四周站滿了守衛的人，外面用修整的名義圍了起來，好讓人不要誤入，七、八個天師正在裏頭以咒法束縛那條龍，其中一個像是帶頭的，正盯著那地上的符字，確保龍血能染滿整個陣型。

「不然現在就解決了吧？」軒轅珞望著那些人只覺得傷感，何以不知足到這種地步，他們已經擁有金錢擁有權勢，擁有大多數人也許窮盡一生都得不到的東西，卻還想要更多。

「他都受苦到現在了，我再等一日，若是他們還不動，我便自己動手。」軒應說完，翻身在雲間繞了一圈，撒下幾滴雨水，落在那條蛟龍身上。

那條蛟龍慢慢停止了掙扎，發出綿長的嗚咽聲，哀淒委屈的聲調直達天際，軒應在離開前發出長嘯聲，聲音響徹雲端，那條蛟龍聽了便再也不動了，乖乖的趴在地上，任那些凡人擺弄。

那幾個天師聽見那聲長嘯，臉上出現些惶恐的神色，但那個帶頭的卻一臉喜上眉梢的模樣，連忙拿出手機撥打著。

「老闆，上勾了，我就說這裏有條水龍，明天就可以動手了。」那個天師滿臉的笑容，彷彿那條龍也已經掌握在他手中。

軒轅珞笑了笑拍拍軒應的背，「聽見了，明天可以動手了。」

軒應冷哼了聲，翻身滑進厚重的雲層裏，直往老街裏去。「我還得找個冥府人來給你補魂，這事要在明天前搞定。」

「仲衡說了要幫我補魂的呢。」軒轅珞想起還有這回事。

「我不相信他。」軒應毫不猶豫的開口。

「我可沒認識太多冥府人啊。」軒轅珞好笑的回應，隨著軒應一起回到了屋裏。

「叫鍾平來問問好了。」軒應說著，軒轅珞無奈的望了他一眼。

「這兩天他快被我們嚇死了，你也放過他。」

「這麼不經嚇，將來怎麼帶著小俞。」軒應不以為然的說著，視線掃過牆上的月曆，停頓了會兒，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開口，「這麼說來，我記起一件事。」

軒轅珞望向他，軒應開口說，「陰律司那個嚴殤，在人界養了個孩子。」

軒轅珞有趣的問，「這可稀奇，你怎麼知道的？」

「雷告訴我的，他在協會裏的朋友裏，有人跟那孩子熟識，雷見到那孩子的時候就認出來了，他留意了一陣子，確定那孩子只是養在人間，不是用來做什麼的，就沒再理會了。」軒應說著，「嚴殤每月初七會去看那孩子，所以這時候他應該在人界。」

軒轅珞笑了起來，因為今天正是初七，「衝著目前這情勢，嚴殤倒是個幫手，所以你說，這不就是天意嗎？」

軒應聳聳肩，若不是見著日子，他也不會想起這件事，若要說這是天意，或許也是吧。

軒應不確定明天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但他想也只有順勢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