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首爾仍是叫漢城的那些年（伍拾壹）

首先，我哋要暫且將近年嘅中港矛盾放低一陣（一陣咁多啫，我冇賣屎忽投共；OK？），否則我而家要講嘅嘢，你一句都唔會聽得入耳。

上海，其實係我最鍾意嘅中國城市，沒有之一。

如果有得選擇的話，我諗我真心鍾意嘅，係 1930 年代嘅上海；一個有租界、華洋雜處、有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之類嘅大亨嘅上海。用香港人熟悉嘅語言嚟講，一個有丁力、許文強嘅上海。

一個借來時間同空間嘅上海。

一個《十八春》同《色，戒》裏面嘅上海。

一個感性嘅上海。

上海虹橋機場，入境大堂。

條入境人龍排到去南澳以南，我同 Chloe 當然無可避免置身人龍之中。

唔怪得之中國人都喜以「龍的傳人」自居，咁排法想唔做傳人都難。

「아가 ！아가 ！」Chloe 英韓並用咁撩緊排喺我哋前面個媽媽抱住嘅 BB。「Baby! Baby! 아가 ！」

佢用手指摸個 BB 嘅面珠，個 BB 捉住佢隻手指擺入口咬；佢冇縮不特止，仲笑得好開心好甜；母愛泛濫嘅 Chloe 其實好鍾意 BB；我就鍾意睇佢多過鍾意睇 BB。

「咁鍾意 BB，自己生返個囉。」我其實係隨口噏，真係冇諗任何嘢。

「Alan，有件事，我諗我應該要同你講；」Chloe 擰過嚟同我講。「其實，我冇得生㗎。」

「我……唔明……」唔明，但 sense 到自己講錯嘢。

「十七歲嗰年，一次 PMS 痛到暈咗，」Chloe 好平靜咁解釋。「學校送咗我入醫院，醫生照到我輸卵管有問題，詳細係點我都唔識講，總之我生 BB 嘅機率，係正常女性嘅十萬分之一；所以我係唔會有 BB 㗎。」

「Sorry 呀小美，我……」我真係唔識點安慰佢。

「唔緊要㗎，傻豬；」佢用手掩住我個口。「唔需要為我感到難過，我接受咗呢個事實好耐。」

「如果第時你想要的話，我哋領養一個肥 BB 囉。」佢繼續講，似乎係佢安慰返我轉頭。

「唔……我都話你恨嫁俾我㗎啦，銀美妹妹；」我唔想令佢諗返起啲唔開心嘅嘢，唯有轉話題𠱁佢笑。「領養肥 BB 你都諗定喇，呢次你冇得賴啦！」

「哼！你就想呀，冇咁易呀！」佢講嗰陣，係攬住我嘅。

但我個心，其實有啲忍忍作痛。唔係因為佢不育，而係心疼佢要接受呢個殘酷事實嗰陣，所經過嘅心路歷程；而佢當年只得十七歲。

另一方面，我亦開始感覺到，Chloe 呢個女仔非常懂得喺歡笑背後隱藏自己嘅傷痛。

長壽路某小籠館。

嚟到上海，同去任何中國城市一樣，當然係食啦。

「蠢蛋呀，」Chloe 個嘴質住一啖小籠飽，但無礙佢繼續講嘢。「點解周圍啲中國菜都咁好食嘅？香港係咁，上海都係咁；好味呀！」

「食咗幾千年喎，」我一路食一路答。「呢幾千年，除咗食，都係食；有乜辦法唔好食？」

「咁我哋都食咗幾千年啦，」Chloe 夾另外一隻小籠飽。「又唔見咁好食？」

「你哋食得太辣同太多泡菜，」我夾另外一隻小籠飽。「味蕾麻木咗，自然試唔出啲真味。」

「蠢蛋哥哥，你好古惑呀！」Chloe 抗議。「你趁我食緊呢隻小籠飽，自己夾埋最後一隻！唔制呀！」

「我……」你唔係要我 lur 返出嚟呀……

「快啲叫過另外一籠啦。」小姐，第三籠喇。點解我身邊啲女人，一個二個都咁大食嘅呢？

飯後，我哋去咗外灘，欣賞舉世聞名嘅黃埔江外灘夜景。坦白講，我對中國，從來都好感唔多，一隻手數得晒有凸；但係對上海，我有一種近乎迷戀嘅情意結。

仲記得喺 1990 年，認識 Colette 之前嘅暑假，我一個人，流浪式咁係上海住咗個多月。十七歲，思想上冇咁多包袱，同任何人都溝通得到。嗰個夏天，認識咗好多唔同嘅人、聽咗好多唔同嘅故事、上咗人生寶貴嘅一課。

「你之前喺飛機同我講嘅故事，」Chloe 背對住我，靠喺我身上，欣賞緊夜色。「杜月笙嘅故事，就係喺呢度發生？」

「係，」我喺佢耳邊輕聲咁講。「上海係一個大時代嘅城市。」

「好多韓國人，特別係讀中文同中國文化嘅大學生，」Chloe 望住外灘嘅燈光，目光望得好遠。「都好渴望畢業後，可以嚟上海工作；我而家明白點解喇。」

「哥哥呀，」Chloe 仍然遠望緊。「咁多年嚟，你有冇諗過，喺上海工作同生活㗎？」

「都唔係冇㗎，」我答佢。「大學畢業嗰年，有個師姐經常要出 trip 去上海；聽佢講喺上海工作嘅嘢，覺得好吸引。」

話說 Erika 畢業後，入咗 Ogilvy，喺紐約返工，但係經常飛上海。佢講到 4A’s 嘅廣告公司好似人間地獄咁，但係就對上海讚不絕口。

「師姐？喺咪 Erika 呀？」佢當然有聽過 Erika 嘅故事；眼尾睄一睄我，奸笑。「係上海吸引，定 Erika 吸引呀？點解 Colette 咁多年都唔閹咗你嘅呢？」

「金銀美小妹妹，作為一個女朋友，隨便就閹咗個男朋友，倒頭嚟，蝕章嘅都係你哋㗎咋！」咁係吖嘛，冇咗嗰件嘢，你都少咗好多樂趣囉！

「Alan，」Chloe 轉身望住我，收起笑容。「你真係唔介意我不育？」

「唔介意。」我答佢。

「假使有一日，我哋真係結咗婚，咁我哋以後都會無兒無女；你父母得你一個仔，你真係唔介意？」Chloe 好凝重咁望住我。

大家都係來自接近嘅文化背景，「繼後香燈」呢個概念，韓國當然都有。

「唔介意，」我都好凝重咁答佢。「好似你之前咁講，我哋可以領養一個，甚至幾個；我覺得咁仲環保。」

「傻蠢蛋，邊有人會用環保嚟形容生兒育女㗎！」Chloe 嬌笑。

「事實係咁喎！既然有細路冇人養，咁我哋領養，對環保真係有貢獻喎。」我繼續解釋。「更何況，我鍾意嘅係你，我想一齊生活嘅都係你；kiddo is an ad hoc item, a plus, not a must.」

「嘻嘻，我終於明白，我鍾意你啲乜喇。」佢好滿意咁笑住望住我。

「乜呀？」我好奇。

「唔話你知！」佢擰轉身，繼續睇夜景。「不過唔代表我會咁容易就嫁俾你㗎！嘻嘻！」

星期六，漢城梨大附近某 cafe。

馬不停蹄。返到漢城，櫈都未坐暖，又要應酬朋友。

坐喺我面前嘅，係「教會 3S」嘅 Sunnie，仲有佢今日準備介紹我識嘅朋友 Nicole。

「咁你個黐身 Chloe 去咗邊呢？」我聽到有讀者問。

傻啦，點會冇佢份；喺三張檯之後，對住我單晒眼、做緊啲挑逗表情、係咁 flirt 緊我嘅，咪就係我個 Chloe 囉……

是咁的，喺上海飛返嚟嗰晚，即係琴晚，我落地一開手機，就收到 Sunnie 嘅 SMS，問我幾時捨得出嚟見佢個朋友；Chloe 睇到個 message，冇唔開心不特止，仲好開心咁同我講：「我又要玩！睇吓你朋友介紹個咩女仔俾你！」

喺佢再三保證，唔會激嬲 Sunnie、唔會出現插旗行為、同埋唔會搞啲咩尷尬嘢之後，我應承咗佢。

打從十四五歲幻想自己個未來女朋友係點樣開始，我真係乜都諗過晒，就係未諗過，自己會有一個咁頑皮百厭嘅女朋友。

暫且先招返個魂魄返回現場，我應該點形容我眼前嘅 Nicole 呢？

佢長直髮，五官略粗；單眼皮，但大眼；高鼻，圓面，但唔肥；約莫五呎四五左右。雖然佢著住冷衫，但我仍然可以隱約見到，佢擁有嬌人嘅身材。

Nicole 嘅英文冇我身邊熟落嘅韓國朋友咁好，口音有啲似美恩，但仍然可以溝通得到。

雖然溝通得到，但唔代表我溝得到；因為我嗰件仲喺三張檯以外，觀察緊我、flirt 緊我、舔緊飲管……

就喺呢個咁嘅「兩面作戰」情況之下，我哋傾咗大約一個鐘，然後 Nicole 話有事要走先；臨走時，佢寫低咗個電話俾我，同我講：「Alan 씨 ，Call me.」。

Nicole 走咗之後，奇怪嘅喺 Sunnie 冇走，滿面笑容咁望住我，佢話：「仲唔叫你朋友過嚟一齊坐？」然後佢擰轉頭，向 Chloe 嗰個方向揮一揮手。

Sunnie 呢吓嘢出乎我同 Chloe 嘅意料；Chloe 有啲尷尬咁笑咗一笑，然後拎埋杯咖啡同張單過嚟，坐喺我隔離。

「你點知㗎？」我盡力掩飾住我嘅尷尬，問 Sunnie。

「道門條邊係不鏽鋼㗎；」Sunnie 指一指道門、展露一個聰明嘅笑容。「你朋友啲表情真係好誘人，哈哈！」

Chloe 瘀皮到攝咗個頭喺我背脊後面。

「不過 Nicole 坐個位呢……」Sunnie 坐咗過 Nicole 個位，再望一望門邊。「就應該睇唔到嘅。」

我喺我身後面，的返 Chloe 出嚟，擺返直，然後同 Sunnie 介紹：「呢個我女朋友 Chloe；呢個我教會嘅朋友 Sunnie。」

「唔好意思呀 Sunnie；」Chloe 面紅紅、微笑住道歉。「我諗住同 Alan 玩吓㗎咋，冇心整蠱你同你朋友㗎，sorry。」

「唔使道歉啦，我明嘅；」Sunnie 仍然好大方咁笑。「其實我都係諗住，介紹多個朋友俾 Alan 識，冇其他嘢㗎。」

佢哋兩個之後用韓文傾咗一陣，都係閒話家常，Sunnie 邀請 Chloe 星期日返教會，Chloe 答應咗。

Sunnie 坐多一陣就走咗。佢走咗之後，我同 Chloe 繼續坐，定吓驚。

「電話呢？」Chloe 攤大手問我。

「咩電話？」我扮傻。

「個女仔留俾你寫住電話嗰張紙呀！」佢繼續攤大手，我唯有拎返張紙出嚟。

「죽을래 ！」佢啤一啤我，收起張紙，然後繼續飲咖啡。

就係咁，我又識少咗個朋友。

原來滅絕師太同達賴喇嘛一樣，都係會轉世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