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東西》由雙腿到雙耳之間、由肉體到心智——經驗主義式的地球人操作守則

如果你僅僅把《可憐的東西》（Poor Things, 2023）當成是部女性成長電影，那麼很有可能你就錯過這部電影更核心的精神——文明是透過人類在不斷實驗與冒險而獲得成長與穩定。而那些所謂的「可憐的東西」就是無法接受實驗與冒險精神並且自我設限的人，如此，他們即使有個成人模樣，卻尚未達到心智成熟，由電影內容看來，那些還守護著權威專制的自私男性，通常就是這類的幼稚人類。

《可憐的東西》是由Yorgos Lanthimos 所導演，Tony McNamara 所編劇，這是 Lanthimos 與 McNamara 的第二次合作，上一次的合作是《真寵》（The Favourite, 2018），曾獲得金球獎等最佳劇本獎。《可憐的東西》的主演者有 Emma Stone（飾演女主角 Bella Boxter）、William Dafoe（飾演科學家 Dr. Godwin Boxter）、Mark Muffalo（飾演壞心眼律師 Duncan Wedderburn）、Ramy Youssef（飾演寬宏大量的年輕科學家 Max McCandles）等等。

角色名字的隱喻——名字早已先偷偷說故事

如果你仔細看這些英文名字，肯定能發現其中的奧秘與隱藏的象徵：女主角是位美麗的女性（Bella 之意）；瘋狂科學家宛若是個神（Godwin/God，當然，他確實也是神的隱喻，創造人與文明）；壞心眼律師表面上是個愛好自由的貴族，但實際上是個熱衷婚姻體系的守舊者（wed+(d)er+burn＝想結婚的人＋有熱忱，意思就是固守婚姻教條之人）；最後，被拐到科學家家裡，幫忙研究紀錄的 Max McCandles，則是位放大溫暖的男性（Max=maximize, candles=穩定地散發著光與熱）。

除此之外，其他角色的名字，也多有隱喻，例如最後跑出來的前夫 Alfie Blessington，Alfie 意味著準備戰鬥，而姓氏的 Blessing 則是個諷刺，因為這位將軍並無法為家人與家僕帶來祝福與幸福。當 Bella 待在法國賺錢時，妓院的老鴇名為 Swiney，意味著像豬一樣的下流之人，因為 Swine 的意思是豬，又能引申為好色之徒與下流壞胚子，於是，雖然 Swiney 滿嘴稱讚與勵志之言，但實際上卻趁機佔人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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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本自稱自由主義的風流律師，骨子裡根本就是個固守著父權主義的婚姻熱衷者——妻子要多愛先生、服侍先生、不可以與其他男人有關係、連偷看幾眼都不可以。}

從身體到五感的開發與享受——冒險的實驗精神

想想看，為何《可憐的東西》的畫面會那麼的繽紛亮麗，充滿誇張的顏色對比、張狂的服裝展示、還有非常華麗的維多利亞雕刻家具等等。這些肯定都是為了展示「肉體感官」的刻意的安排。對於所有觀眾而言，最直觀的感官感受，就是 Bella 由身體發展出來的肉體感知——性——，只是，故事想要表達的感官感受，絕對不只有性，而是各類五感的體驗。

有次，Bella 與科學家爸爸躺在床上讀故事書，Bella 問 Godwin，他是不是自己的父親，Godwin 告訴 Bella，不是，她的雙親都是偉大的探險家，以自己的身體作為經驗與冒險的籌碼，跑到南美洲去登山，卻果卻以身體付出代價，已經一去不回。

而作為養父的 Godwin，與好友（杜撰的 Bella 父母）一樣，也都是熱愛實驗與冒險的體驗冒險家，不僅自己曾經是父親的實驗品，自己也一直都處在危險夾縫中，不斷做實驗。就是因為勇於實驗且無懼犧牲的精神，Godwin 的父親是一所醫學院的創立者，而 Godwin 也同樣是個小有成就的科學家。

作為冒險家與實驗者的女兒，Bella 完全繼承（杜撰的）父母與養父的精神，不願意當個被豢養在家的花瓶女孩（被實驗者），而決定要親身體驗，以自己的身體最為實驗的主體與客體，去嘗試看看「將全身毫無保留地投入這個世界」，最後將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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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園、蘋果、與蛇

一開始我們認識到的 Bella，是個無知的小女孩，還在發展語言與身體協調，並且活在非常狹隘的世界。直到 Godwin 發現 Bella 與 Max 之間的互動關係變得不一樣，他決定讓 Max 與 Bella 結婚，順勢立約，把 Bella 這個實驗品與實驗助理，兩人一起綁在自己設計的伊甸園。

結果，不巧的是，有天 Bella 的「身體意識」在潔白的床上甦醒，她也發現「蘋果」可以幫助自己下身愉快。她興奮地與女傭 Allison 分享「從此以後都能一直快樂」的方法，不過，無論是 Allison 或是 Max，都被 Bella 的大膽舉動驚嚇，而不斷制止。這是在伊甸園裡不該有的非禮舉動。

結果，邪惡又充滿誘惑力的蛇出現了，風流律師 Duncan 來到 Godwin 的家，發現一紙不合理的婚姻契約，決定想見見那位傻瓜女孩。結果，天真無知的女孩大方地與律師討論性、也邀請律師一起參與性，壞心眼律師於是決定帶走 Bella，把這女孩先玩玩之後，再拋棄她，一如律師以往的作風——收集女人的性。

對於 Bella 來說，這真是個開啟冒險的好機會啊。好孩子 Bella 於是直接向 Godwin 宣告，自己將要與 Duncan 私奔。Godwin 發現時間已經來到，也攔不住 Bella，於是決定尊重 Bella 的意志，放她自由，讓她親身體驗、親自冒險。畢竟，實驗精神一直以來都是 Boxter 家族的風格與傳統。

由此我們也可揣測，真正的上帝肯定早就知道亞當與夏娃偷吃禁果，但也沒有趁機出面阻止，因為上帝知道，沒有體驗，就無法領會，也不是真正的臣服。這也是為何後來當 Max 在晚飯席間，請問 Godwin，是否 Bella 與 Duncan 之間會有性關係，Godwin 毫不猶豫就回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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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驗色聲香味觸法

於是，Bella 打包好之後就與 Duncan 展開旅行。第一站來到里斯本，一個充滿陽光、葡萄、酒、與美食的彩色都市。

首先，我們看到的是 Bella 與 Duncan 在身體上的探索，發現身體能帶來多強大的愉悅，不過，Bella 也由 Duncan 身上，看到這種肉體愉悅的極限。感到無聊的 Bella 需要更多的感官刺激與體驗享受，於是她獨自外出。

她先回到專賣酥塔的小攤販，享受口腹之慾（因為自命高貴的 Duncan 規定，一次只能吃一顆）。口腹被充分滿足之後，Bella 散步在里斯本上上下下的階梯，她看到美麗的城市，有電車、色彩繽紛的屋頂與海邊，然後，她也駐足於陽台之下，靜靜聆聽古典吉他與葡萄牙怨曲（fado），沉浸在憂傷美麗的歌喉，並且深深為之感動。雖然當時她並不知道這種感動源自什麼，但是如同怨曲總是展現人生疾苦，有一天 Bella 將會親聞與親身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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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遊在城市中的 Bella，所有感官全部打開，體驗各式各類的色生香味，無論是美好或是痛苦的，一律無條件全然感受，於是，她因為吃太多而吐，也在巷弄中遇見爭吵的情侶，而被憤怒之火給驚嚇。離開伊甸園之後的世界，雖然有極度愉悅美好，也有極度恐懼憤怒。

見笑轉生氣而失勢的傻瓜律師

在里斯本的經驗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 Bella 與 Duncan 的晚餐與舞蹈。當 Bella 與 Ducan 晚餐時，Bella 一邊看著舞池中男男女女的舞蹈，一邊聽著咚咚鼓聲，一股源自身體的不明本能莫名催促著她，拉著她走向舞池，鼓舞著她興奮獨舞——一種只有她自己懂也自己爽的舞蹈。

不過，Duncan 無法忍受 Bella 不是跟他一起爽、也見不得 Bella 自己爽，於是 Duncan 硬是起身，要 Bella 配合自己的舞蹈。當然，Bella 是個完全聆聽自己內心聲音的女性，Duncan 的強硬作風沒有發揮任何作用，只有激起他自己更多的不滿、嫉妒、與憤怒。

在里斯本的色生香味觸法五感體驗之中，對於憤怒與嫉妒最有感受的人，肯定是 Duncan。原本他總是一派優雅地玩弄與拋棄女孩，因為這些女孩總是臣服於他的金錢與地位，幾乎任他宰割。對於女孩沒有尊重也只有操弄的 Duncan，如今踢到鐵板，因為 Bella 的大腦尚未受到禮法禁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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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lla 與其他女孩不同，她沒有禮教觀念，也不懂處事規則，於是一切都以自我內在心法來行事，在 Duncan 看來，就是我行我素又難以管教。這類無法被束縛的女孩，讓輸不起的 Duncan 不禁興起更強烈的收服慾望（但是女孩們可不是男人的寶可夢啊），他誤將這種佔有慾視為愛情，而不斷向 Bella 示愛與求婚。還好，一向傾聽內心聲音的 Bella，一來感受不到愛，只有感到被干擾與憤怒，二來，她還忙碌在實驗與體驗旅程之中。

從兩腿之間到兩耳之間——理性與知識的體驗

因為憤怒，Duncan 決定收回給 Bella 的自由，要把她關在一個封閉的環境——輪船。於是，他們的旅行來到第二階段：理性與知識的體驗。

被綁架到船艙，Bella 感到憤怒而不願意與 Duncan 再玩激烈的跳躍，而開始開發不同種類的冒險。身體的受限，並沒有讓 Bella 的體驗與學習停歇，反而讓她經驗到另一種不同於肉體愉悅的精神感受——知識的累進。

在船艙的餐廳，Bella 認識一位老太太 Martha 與一位年輕黑人 Harry。剛開始互相自我介紹時，Bella 驚訝 Martha 竟然已經20多年沒有激烈跳躍，也向她表示，擔心 Martha 太久沒有享受愉悅而可惜了她的人生。Martha 微笑著表示，她一點也沒有感到可惜，甚且，還充滿智慧地告訴 Bella，年輕時期她也熱情享受過雙腿之間的愉悅，但是年紀再大之後，她其實更享受存在兩耳之間的愉悅——知識。

此後，Martha 分享與 Bella 分享書籍，她們閱讀浪漫時期的超越主義，以及十九世紀的前衛哲學；Harry 也與 Bella 哲學思辨，以及討論現實——社會既存且難以跨越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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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與痛苦的體驗——現實的真相

倘若在里斯本，Bella 的體驗重點是極致的五感，無論是口腹之慾、美麗景象、或是肉體的愉悅，那麼，在地中海航行的途中，Bella 則是體驗著廣大的知識之海，同時認知「自由」。

身在中產階級的 Bella，雖然曾經受父親禁錮在家，但是，那是為了安全起見。直到她可以外出之後，Godwin 以保有 Bella 的自由意志，而放飛 Bella。

但是，那位聲稱愛她的 Duncan，一點也不希望 Bella 自由，更不希望 Bella 讀書。此時的 Bella，已經講話文謅謅，讓 Duncan 完全無法接招，更是氣憤以知識啟蒙 Bella 的 Martha 和 Harry，還想要把 Martha 扔入大海。這場鬧劇，更展現出知識的力量遠大於蠻力與金錢，也讓 Bella 更加佩服 Martha，自此更無視 Duncan。

雖然 Bella 對於知識充滿好奇心，但是這些都還是紙上談兵，尤其是自由與平等的概念。Harry 於是詢問 Bella 是否想看看真正的現實，而不是紙張上面的知識溫室。

天真的 Bella 從未見過在自己階級之外的窮苦與奴役，於是，Harry 於亞歷山大港停泊時，帶著 Bella 見證真正的荒蕪、奴役、與絕望。「若與他們接觸，會被搶奪；若不幫助他們，他們則會餓死」——這是命運的兩難。既不能見死不救，但也無法被拖下水，現實的殘酷因此大大的嚇哭 Bella，這是她第一次深刻體驗到人間的痛苦與悲傷、絕望與心死。

Bella 因為傷痛而大哭，不只咬傷 Harry，也咬傷自己，留下一個血的印記，象徵在這場「殘酷寫實與社會階級」的實驗當中，Bella 終於看見人間苦痛的寫實體驗。

荒謬的是，恰巧此時 Duncan 大贏一把，撞見鈔票灑一地的 Bella，毫不猶豫善心大發，直接整理好鈔票要交給窮人，想幫助他們翻身。不過，荒謬的是，這些鈔票宛若許多現實一般，很難真實抵達窮人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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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踉蹌到平穩、從被豢養到伸手助人

因為賭博喝酒無盡灑錢，Duncan 的財富自由走到盡頭，被船長趕下輪船，與 Bella 流落法國巴黎的街頭（從馬賽港下船到巴黎這段遙遠路途，倒是沒有交代兩人如何抵達），這也是 Bella 第三階段的成長。

寒冬中，兩人瑟縮在白雪皚皚城市街頭，Duncan 不斷憤恨抱怨指責對方，Bella 則是以冒險與實驗為前提，而感到異常積極正向，因為她終於能夠體會「窮困」是什麼樣的人生。

在巴黎的 Bella 與剛剛離開倫敦（伊甸園）的小女孩時期不同，此時的 Bella 不僅不再依賴 Duncan 的照顧與豢養，而是開始能夠賺錢助人（給 Duncan 買閃電泡芙），雖然，她第一次接觸到的女性行業，是一般男人難以接受的性工作。

原本表示深愛 Bella 且非她不娶的 Duncan，深惡痛絕地斥責 Bella，而且揣走 Godwin 藏在外套內裡的鈔票之後，逕自離開。沒有氣憤抱怨，只以經驗主義與實驗精神的理性看待世界的 Bella，隨機應變，直接就待在 Swiney 的娼館謀生。如果你有注意到，肯定會發現，Bella 在這個階段，已經不再走路踉蹌，而是身體與心智已經達到和諧發展的新女性（雖然他人還是認為她的思想詭異，是個腦子有問題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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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工作晚上學習的社會體驗者

開始自立自強之後的 Bella，是位經驗主義的社會體驗者，透過身心（五感）在生活上的所有體驗，來累積與組織知識。期間，她認識一位法國的年輕女孩 Toinette，也是位社會主義者，她帶著 Bella 認識自由與平等的民主觀念。

在從事性工作過程，Bella 遇見各種不同種類的男性，有早洩、老人、臭人、惡人（鉤子手）、瘦子、胖子、牧師（技術最好的一位）、想讓兩個兒子見識性行為的爸爸等等。不同階級與不同類型的男性，來到 Bella 面前，都只是為了同一件事情。Bella 開始感到無趣，於是嘗試開發各種不同的樂子，不只娛樂客戶，也提供給自己更多的實驗（體驗）內容。

Bella 原本是張空白的畫布（tabula rasa），透過不斷的實驗、冒險、閱讀、與經驗，將自己的人生，繪畫成一幅繽紛多彩又細節豐富的故事，交織著在她雙腿與雙耳間的所有認知與體驗，以理性為主調，組織成為一套獨有的生命體系。

之後，她與 Toinette 一起去進修，與她的養父 Godwin 一樣，學習最新醫學（解剖教室都是她的童年啊），這也奠基她之後回到倫敦繼承父業的基礎養成。與此同時，Toinette 也帶領 Bella 經驗另一種性的歡愉體驗，同時也告訴 Bella，她應該是曾經懷孕且有孩子的女性。Toinette 的疑惑掀起 Bella 更多的不解，尤其是對 Godwin 的懷疑——到底 Godwin 編纂多少謊言？關於「自己」，到底什麼是真實呢？

Emma Stone Gets Absolutely Bizarre in Extended Look for Poor Things | Geekfeed

「我是誰？」

冒險與實驗雖然讓 Bella 在知識與智慧中成長，但是關於「我是誰」，卻始終是個謎中之謎。Bella 於是打道回府，想跟 Godwin 問個清楚。

這一段關於 Bella 是誰的謎團，真是有趣，是個迴圈——你是你媽，也是你的小孩——，真像是2014年的《超時空攔截》（Predestination）——你是你爸、是你媽、也是你自己（《超時空攔截》真是無敵好看的電影啊，人生必看之一）。

當然，即使如此，還是尚未解開 Bella 真正身分的謎團，結果，就在 Bella 將與 Max 終身相許的當下，一位男性陌生人出現，聲稱就是她的合法丈夫 Alfie Blessington，是位戰功彪炳的軍人。

充滿冒險精神，遇到問題一定要探究到底的 Bella，於是決定回到與 Alfie 共組的家，去了解為何自己過去會想要終結自己的生命。終於，謎底揭曉，城堡裡的公主過去一點也不快樂，這是個禁錮人心且充滿家暴的惡劣環境。更令她意外的是，想不到 Victoria（Bella 的原本身體），（或許）也曾經與 Alife 一樣，喜歡以權勢作弄社會底層。

得知 Alfie 已經給自己安排一場去勢手術，Bella 決定離去，並且在一陣手忙腳亂之際，讓 Alfie 始終拿在手中的那把槍（男性權力與陽具的象徵），直接發射子彈穿透自己的腳。於是，最終不是 Alfie 把 Bella 去勢，而是 Bella 給 Alfie 換腦，換成一顆乖巧順服的綿羊腦。

Emma Stone defends 'honest' sex scenes in 'Poor Things' | CNN

人生於世的意義

回到 Godwin 的人生終點，這真是個美麗的時刻，一生都以自己喜愛的方式生活著，而在臨終時，他最愛也最在乎的人（Bella and Max），都在身邊，大家擁抱在一起，陪著 Godwin 閉上眼睛上天堂。

Godwin一生都在試驗冒險，他不放棄任何實驗的機會，總是充滿好奇心，就算可能失敗，也始終沒有放棄實驗精神。孩童時期，他是父親的實驗對象，雖然聽起來像是虐童的過程，但是也鍛鍊 Godwin 勇於冒險的精神。Godwin 繼承父親的醫院，也繼承父親的實驗精神，不斷實驗各種生物改造，結果，改造出一個不甚完美的 Bella。

雖然心腦與四肢不協調，也毫無社會認知，Godwin（上帝）創造出的 Bella（人類）真是漏洞百出啊。但是，Bella（人類）可以透過冒險、實驗、與學習，讓自己更臻完美。

在 Godwin 的人生中，最冒險的一則實驗，肯定是「給予 Bella 自由，讓她去旅遊。」但是，相信在 Godwin 的心中，也是認為 Bella 有權利決定她自己的人生、冒險她自己的未來，於是願意放手讓她自己創造自己，於是，相信自由意志的 Godwin（上帝），還是放下內心的糾葛，讓 Bella 離開伊甸園，到真實的社會（人間），去進行實驗自己的人生。此後，Bella 的所有冒險，都是一場自我創造。

或許在一開始，她身上有太多的缺點，唯一資產就是美貌；或許在一開始，她什麼都不懂，只懂得瘋狂跳躍（furious jumping，她的命名好好笑）。

但是「人」與其他物種不同之處，就是人可以透過經驗、認知、學習、而改變。於是到了故事最後，Bella（人類）不僅創造了一個更好的自己，同時也將 Godwin（父親、神）留給她的伊甸園，創造為更好的研究中心（人類文明）。此時，唯一健康完整地留在伊甸園之內的男性，是個寬容大量、看得懂女性身心全貌、且全人尊重女性的 Max。此也象徵在上帝期許的未來世界，人間所需的男人，肯定不是以金錢自豪且愛玩弄女性的 Duncan，也不是以權力傲慢而睥睨女性的 Alfie。

The Fantastical Travels of Emma Stone in 'Poor Things' | Condé Nast Traveler

上帝與人、自由意志

說穿了，從隱喻的角度看來，《可憐的東西》就是個關於「人與上帝之間的故事」，也是一部地球人的做人守則——

無論落地時的我們，是如何地踉蹌不完美，我們都無須在意，因為，地球上的人類原本就不完美。然而，即使不完美，只要願意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斷經驗、實驗、驗證、認知、學習、冒險、學習、冒險、學習、再累積，有朝一日，或許我們還是未達完美，但是肯定會蒸蒸日上。然後，等待穩定之後，就有機會舉杯慶祝。於是，只要願意在人生道路上，以實驗精神冒險，累積一輩子，之後，肯定能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天，安詳而了無遺憾。

上帝始終沒有拋棄我們（把人類趕出伊甸園），只是給了我們自由意志，讓我們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創造自己的道路。如此，也創造出百花齊放的人類世界。

在此過程，即使自己的模樣詭異可笑，如同 Godwin 與 Bella 的怪模怪樣，也無須自我懷疑，因為每個人的道路都不盡相同，而每個人其實都還在自己至臻完善的道路上，無須批判、也無須比較。

當然，也因為生命本質上就是種冒險，於是在自己人生的道路上，任何跌跤、失敗、被坑、或失誤，都無須自責哭泣，反正繼續實驗、冒險與創造，度過一關又一關，走遠了，也就不在意了。

這也是為何當 Max 告訴 Bella，老鴇 Swiney 讓她每次交易的收入只領到20法郎，「實在是太便宜了！」此時，Bella 一點也不在意，反正當時 Swiney 也給 Bella 學到幾課，而 Bella 目前已經來到人生某種巔峰，她一點也不介意了。 Cheers!

Poor Things' Review - Emma Stone Owns Masterful Adaptation

誰是「可憐的東西？」

看到「可憐的東西」這樣的標題，最剛開始，我們會把這「可憐的東西」指向主角，思考「會不會 Bella 這樣的不完美實驗品，就是那個可憐的東西呢？」

但是，回到英文標題 Poor Things，我們肯定明白，可憐的東西一定不是在講 Bella，因為 "Things" 是個複數形。此時，我們會馬上聯想到那兩位自以為是的父權男性代表——Duncan 和 Alfie。

但是，再仔細想想，來到更深層的故事隱喻——人類的地球操作手冊——之後，我終於明白，作者、導演、與編劇想要表達的「可憐的東西」，肯定是那些來到地球上，白走一遭的人類們。

如果我們曾經都在靈魂階段，自願投胎來到地球，也都曾經上過先修課，也設定好來到地球的學習目標（可以參考2020年的《靈魂急轉彎 Soul》），於是，降落於地球之後，可千萬別忘記探索與冒險啊。

或許，我們跟 Bella 一樣，一開始會耽溺於各類肉體之慾，但是這不過是人類成長的必經階段，無須介意。此後，倘若願意持續冒險、保持好奇心、也不斷體驗與學習，我們會有內在成長，也會逐漸抽離肉體享受，而走入心靈的滿足。

與此同時，我們的意識會漸漸調頻，逐漸從缺乏的焦慮與想要操控他人的慾望（Duncan 與 Alfie），走向充盈豐盛且容許他人發展自由意志的寬容（Godwin 與 Max）。於是，那些所謂「可憐的人」，肯定不只意味著父權社會下的 Duncan 與 Alfie，而是所有來到人間，沒有意識到生命原本的目的，忘卻持續實驗、冒險、與學習的人們。

《可憐的東西》是部非常豐富的故事，非常有深度，除了帶給觀眾感官享受，還隱含好多好多深思的內涵。看完電影，讀完文章，自我審視一下，是不是還保有冒險之心，還有勇氣持續實驗人生呢？

不如到電影院再看一次，帶著對於這篇文章的理解，相信你會看到非常不一樣的《可憐的東西》。

POOR THINGS | In Theaters December 8 | Searchlight Pictures - YouTu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