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怪的非典跨性書：《我，離自己有多遠呢？》

蔡榮裕是執業精神科醫師，但更顯眼的是他的精神分析學養。蔡在市面上已出版多本類似精神分析方法與文化分析的書籍，這很不典型精神科醫師——如果你知道老掉牙的佛洛依德到當代法國精神分析證照在台灣醫界非常邊緣冷門，主流是以美國DSM及藥物治療為尊。

精神分析來講跨性別就更不討喜了。是的沒錯，早在一百年前，精神分析就是醫界裡一直阻止變性人進行手術的超級大反派——變性慾望是早年童年經歷創傷，諸如此類。跨性別在當今早已是國際流行的普世正當，即使有疑慮大家還是會裝裝樣子說尊重當事人意願。

本書以半虛構創作，描述一名一直執念想做變性手術的生理男性前來與精神醫師對談的場景。全書以「精神醫師」視點，用「你...」的口吻來對求診者問話。這名求診者被描述如下：從小就一直想拿掉自己陰莖（本書一直用「那話兒」），不想當男人，但也猶豫自己是否是女人，是否要重建陰道、快感會否不一樣，而手術後的自己，又是男人或女人呢？

對「100%覺得自己是女人執念堅決」大概會認為，這種講法根本不應該存在，泯滅了真正堅定想變性手術的正當性。這本書就是在一直反覆反思：對拿掉陰莖的執念從何而來，想做就是做了為什麼又會猶豫來找我對談，對手術的光明投射又是否遮蓋黑暗，不是男就會是女嗎，「自我」又是什麼。

看起來討人厭，尖銳，卻又很有意思。伊底帕斯哪個環節出差錯的精神歸因，順性別醫師的宰制，男性醫師自己閹割恐懼的投射，陳腔爛調了無新意，根本不應以此限制個人自由意志。但自由意志又是什麼？真的是自己選擇嗎（見成英姝《人類不宜飛行》）。只是我一直認為，一般人（俗稱順性別）不應也是要經過這般自我思辯過程，才能拿到「男」「女」國家認證？這類思索從來不是任何人對誰，只能是自己對自己的。

本書描述最終求診者停止前來，三年後又忽然出現，對醫師說：我已經完成手術了，但..還是想再找你聊聊。顯然對自我的追問並不一定因手術而停止。一定有人破口大罵：這種猶豫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性別不安，誰讓他拿到證照手術的？但進一步思索，非典性別不安就沒有手術的權利、並且將追問自己性別視作一輩子沒有止盡的路嗎？

典型跨性別最好恨不得埋葬掉這本書。但若你是屬於「不覺得自己是男生，但也沒要當女生」、想動這個但沒想動那個的、難以定位自己的非二元跨性別，這本另類怪書可以參考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