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15|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羅浮宮的貓:也許你永遠不會知道「你其實不能怎樣」

圖片來源:博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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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子、怎麼樣?喜歡這個夢嗎? :嗯、愛莉塔,我好喜歡!彷彿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我就一直在這裡了。
《羅浮宮的貓》是我的第一本松本大洋,總覺得要是非慕作者之名而購書,這部作品的標題真的很不討喜,他給人一種兒童百科的寓教於樂氣息,在吸引讀著的目標上其實不夠強而有力。但我想那就是我落入窠臼的第一步。就好比要如何真的把羅浮宮的貓讀進心裡,從一開始你該關注的就不是羅浮宮或貓、而是松本大洋。
說該關注的松本大洋好像也不太準確,名氣足以讓一個人成為符號,但《羅浮宮的貓》是一部高度投射個人情感的作品。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點上與我意見相同,也許你會當他只是用貓在說一段動人的小品,穿梭在神話預言的古老色彩與藝術史的崇高宏大框架當中,讓整個故事在閱讀徜徉間都彷彿能親身經歷那畫裡的深邃。表面來說他確實是,但這也是他高明的地方。我的閱讀本能裡有著很古板的一塊很思緒總是在意一件作品的切題與否,而在切題之後最在意的部分就是作品中是否存在我已經不知叨念幾百遍的作者說教的身影,羅浮宮的貓卻將兩者都完全顛覆了。他本質上確實是在說教的,但他說故事與包裝說教的手法渾然天成,將我毫無懸念地拖進了那「畫中的世界」、以簡馭繁,僅用貓咪雪子的的眼睛,就寓言了人之於藝術、人之於生命自身。
人與藝術是一個多空泛的命題,他包涉了太多足矣耗盡一生來研究的學問,但就像我在看《羅浮宮的貓》時眼裡只有羅浮宮那般,也許羅浮宮本身就龐大到足以讓我們都忘記了那是松本大洋的作品,而松本大洋也就只是松本大洋,在名家的身份之外,和諸眾同樣平凡。作品乘載人的念想,一切的一切,最初都是那麼單純。在《羅浮宮的貓》裡,羅浮宮與貓都只是帶著反諷意味的視覺記號,想靠這兩者來為本書抓重點做記號的意圖恐怕是徒勞的。而入畫者這個專屬於這件作品的身份與位置,在本書中也從來就不屬於那些學識淵博的角色,他們令人羨慕與嫉妒,真身卻也只是貓與愛莉塔,雪子就只是雪子、而愛莉塔除了夜班警衛馬歇爾的姊姊之外,也不再有更多令人目炫神往的情報在書中榮耀他的存在。
因為他們也就只象徵著那些最單純也原初的念想而已,如果要說松本大洋欲藉著羅浮宮的貓傳達出怎樣的說教,我覺得那就是種關於原初狀態的在乎。雪子與愛莉塔為何能進入那些美麗的畫作裡,也許並非神選眷顧或天賦異稟,而只是因為他們一塵不染,保有那種連自己都說不明白的任性、不肯長大,所以他們能聽見來自畫裡的聲音,然而這份與眾不同、又是否真的值得擁有,被隱蔽的那些才是最值得深思的。書中用了很多現實場景的描寫來隱喻與映襯這份純潔任性,隨波逐流如開場時那些對著蒙娜麗莎盲目拍照的遊客、不解如垂垂老矣的馬歇爾、嫉妒如修復大師孟瓦隆教授、迷茫如導覽員賽希爾。芸芸眾生活在那些畫的樂土前卻麻木無感,能跳進去與神共享那不會結束的美好夢境的,不是因為他們變得多好,只是因為他們一直沒變。
入畫者的存在稀世罕少、少之又少也與現實格格不入,然而同類人之間也難以倖免在分岔上各自前行,這是我在看《羅浮宮的貓》時最難受的地方。他時時刻刻扣緊了那畫裡的的樂園來與現實對照,痛苦與矛盾都彷彿被鋪上了中世紀斑駁卻又曾經燦爛的低彩。《羅浮宮的貓》裡像任何傳統的敘事一樣存在著衝突與掙扎,然而那些衝突與掙扎卻又被包裝成一種貓一般的詩意,在那輕柔而帶有手工溫度的筆觸下就像現實中的貓並沒有人類般複雜的思緒般輕柔、卻不存在童話的矯情。它點名了畫中世界與現實的絕對區別,卻又不無情說破。雪子掉進愛的葬禮的那一刻也帶來了黑夜與星星,他是那無盡夢境裡唯一帶有時間概念的訪客。愛莉塔看著指針又復開始前行的懷錶想起了畫外的世界、夜空第一次出現馬歇爾的眼淚,那是少年抑或如今的馬歇爾?思念在歲月中凝練,眼淚的溫度卻永遠那麼新鮮。雪子在畫裡的世界遇見那些死掉的同伴,在那之後他毫無徵兆的決定回到現實。毫無徵兆不代表那轉折就發生的毫無理由,雪子得一塵不染不若愛莉塔一般純粹,即便在畫中有著人的面貌,但現實中、雪子吃下蜘蛛與背鋸子追殺時都只是貓,動物世界的生存與弱肉強食,那和人的生活並沒有太大分別。雪子的決定也許可以牽強地被解釋成他頓悟了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但我覺得雪子只是像《魔女宅急便》裡的吉吉一樣長大了而已。長大這件事從來就不需要理由。
長大這件事從來就不需要理由,因為拒絕長大就只能留在夢裡原地踏步。但就算真的長大了,也無法改變什麼。《羅浮宮的貓》雲淡風輕的結尾,把這種「你其實也不能怎樣」的無奈和痛苦描寫得非常美麗,就像那些新生的小貓、馬歇爾握著懷錶哭泣時垂垂老矣的嗚噎、和長大後美麗卻也平凡的雪子,還有在雪子已經聽不見自己的叫喚後,仍然聲聲呼喚的愛莉塔。新的一直來、舊的隨風而逝,有人停駐有人跨步,而時間永遠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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