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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產奇幻YA小說《我與狼少年的魔幻任務》5 (全文完)

    十四、加乘的危機
    轉頭往廚房冰箱上的鏡子一照,我眼下掛著鮮紅駭人的血眼淚,鼻子與耳朵也都湧出了血漬。
    俗稱的七孔流血,大概就是這樣吧。
    「沙賓,怎麼會……」我害怕地伸出手,雙腿卻無力地癱軟,沙賓立刻衝過來一把扶住我。
    「不要怕,雪碧,妳接收到這片土地上太多生靈的抗議和求救,精神上或許還能勉強承受,但身體卻無法負荷,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這是妳能力增強的表現,才能捕捉到這麼多生物的傳呼。」
    「牠們在……求救嗎?」我努力用面紙擦著不斷往下滑的血淚,試著鎮定下來。「那個巫師又做了什麼?」
    「不,我不覺得他新做了什麼事,我們昨晚不是把指頭埋在土地、暫時減弱他的力量了嗎?」沙賓倒了杯溫水給我,能在我這麼狼狽時、還保持平常心與我交談的朋友,這世界上果然只有沙賓了。
    「我想,」他繼續說:「這些求救的聲音,是從巫師透過嘉雅湖設下惡能量區塊的那天就存在了,只是妳接收的範圍變廣了,才忽然能聽到森林動物們求救的聲音。」
    「就像……」我使勁在面紙中擤出血水。「就像原本只能收到迦農地區的收音機,忽然能接受到全國區域的電波那樣?」
    「很好,看來妳明白了。」
    我的角色在這個世界中,或許始終都是一種能量的借用者、汲取者,這些能量與龐雜的聲音來源都不是我,我只是它們的其中一個通道,光是這樣想,心情就能漸漸平復下來。
    面部出血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現在該怎麼運用這種能量,徹底除掉巫師呢?
    沙賓抓住我的雙手,緩而穩地將我從椅子上拉起。「走吧!剛剛試著傳呼妳卻沒回應,我就知道一定是太多雜訊,讓妳無法過濾出我的聲音。」
    「等等……臨走前,我去看看翠祖母是否安好。」
    我倆悄悄地沿著牧場後方的圍離走。下一幕光景,讓我喜出望外。
    翠祖母竟然恢復到能下床走動了,正在穀倉門前與駱馬魯克、胖胖一起餵著雞。
    而爸媽在遠處晨光下、替馬匹刷著毛的身影也清晰可見。原本平凡的一幕,在我眼底看來,卻是無限美好。
    平凡而平安,原來是多麼值得感恩的一件事呀!
    「走吧!」很少催促我的沙賓再度出聲道。為了怕路上我的血眼淚引人側目,我戴起了口罩與黑色牛仔帽,一路趕著步伐。
    目的地當然是魔法社的社辦小屋,畢竟裡頭有許多露露社長蒐集多年的貴重資料。
    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該怎麼除掉巫師。既然我們知道他的能量與湖泊的惡能量狀態呈現正相關,那是否可以透過移除巫師的能量、一併將湖泊恢復成原狀呢?
    搬出書架上厚重的「德魯伊魔法」,我與沙賓吃力地讀著裡頭的文字,無奈事情不如我們想的簡單。讀了兩小時資料,仍是毫無頭緒。
    我再度找出城鎮歷史新聞中的那篇白月魔女軼聞,也許透過溫故知新的方式,能給我們什麼新的線索。
    通篇充滿銀白色的意象,與逐漸入冬、卻依舊能呈現綠野的迦農市氣候不同。但是白狼、白月魔女、甚至文中描述的大雪,都是文中一再強調的元素。
    「這邊,」我翻到德魯伊魔法最前頁的自然元素篇,指著書頁上的雪花記號。「雪代表『淨化』、『更新』。」
    「我們的確是要淨化巫師污染的湖泊沒錯。」沙賓眼睛一亮。
    「好的,來找找跟雪有關的淨化魔法吧!」雖然我仍不相信迦農市真的能下雪,但這是我們最後的線索了……不能輕易放棄。
    「淨化包含『鎖定原污染源』與『過濾』兩個動作。」我邊念著書中的文字邊望向沙賓。他專注而溫和的金色眼眸也投射出我的倒影。
    「污染源我們已經確定了,但是過濾呢?又不像是實驗課一樣拿個濾網、濾紙就好了。」沙賓咬牙說道。
    「啊!」
    「怎樣?」沙賓緊繃地看著我。
    就在這刻,我腦中有了初步構想。
    ※※
    傍晚時分,我們已經不去在意是否蹺課,滿心只想趕往郊區的盧拜商店街。這裡是近期最早進行市鎮開發的黃金地段。
    「我今天早上查過萬象創辦人布恩的家譜了,可是他的故鄉不是沃魯思,也沒出身自必薩或慕莎這種古老望族。其實他是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鎮來的,我查了一些新聞,他是白手起家的中產階級,竄紅過程也很快,一路買對地產、房產,坐等股票飆昇,就這麼成立了萬象建設公司。喔對,他等等會出席商店街剪綵典禮,還是親自看看本人再確認吧。」一小時前,沙賓與我再度討論起巫師的身份後,我們就決定到這理來。
    雖然布恩跟當年迫害魔女的兩大家族並無瓜葛,但他之所以能一路飛黃騰達的原因,倒也啟人疑竇。
    而當我們注視著聲如洪鐘的布恩先生當街開講致詞,引起不少媒體大閃鎂光燈時,也可以確定他並非巫師本人。
    「但巫師的所作所為,的確是圖利萬象公司沒錯啊。可惡,他到底藏在哪裡?」沙賓咬牙低語道。
    「不好意思,我今天就說到這裡,等等還有要事,很高興看到迦農市越來越進步,也很榮幸萬象能參與這一系列足以名留青史的工程!」布恩語畢,不少政府高官與市井小民都同聲鼓掌。我壓低帽簷,跟報童買了份今天的報紙看。
    隨意翻到社會版新聞時,看見一小條記事,上面寫了威爾斯醫生陳屍在廢校舍的消息。
    「威爾斯醫生……巫師那個人渣,外貌曝光、遭受攻擊之後,就把屍體丟了逃走。」我與沙賓低聲地交換意見。
    強忍著怒意將這則短短的新聞讀完時,我發現字裡行間出現了異樣。
    「屍體的手指被人用裁紙刀切斷,暴徒也當場將重要證物帶走,警方清點現場物件後,將著手尋找暴徒的身份。」
    「等等,為什麼記者知道是裁紙刀?這種消息只有在場的人才知道吧?」我轉頭看著沙賓。
    記者的名稱為羅勃.隆斯,對照他的報導後提供的署名照片,沙賓立刻認出他就在現場。
    「等等!」我小心翼翼地跟在直衝記者的沙賓身旁,以防接下來出現什麼緊急狀況。
    「不好意思,隆斯先生,我是您的忠實讀者!可以請問您一下這則報導的新聞採訪過程嗎?我用一則獨家跟您交換,可以嗎?」在沙賓有勇無謀的接近下,我連忙率先擠出微笑開口。
    還好,臉上的血跡擦得差不多了,記者隆斯還以為我是個對報導充滿熱誠的小女孩,親切地朝我探下身。
    「怎麼了,小妹妹?」
    「請問這則新聞說的屍體手指被切斷,是警方提供的資訊嗎?」
    「是啊,是警察副局長克林福親自對外宣佈的消息。」記者往布恩先生離開的人潮指著。為了護送他離去,警方的幾個高官正努力地排開人潮。
    其中,臉色陰沉、顯然身體狀況不佳的克林福戴著警帽,就跟在人馬最後方。
    「請問克林福是北方口音吧?」我再度問記者先生。
    「是的,北方,跟布恩似乎是同鄉!」
    沙賓此刻已經朝前方衝去,但當克林福的銳利眼神接觸到我們時,我渾身的寒毛直豎。
    冰寒滲透骨髓,光憑那一眼,我就可以確認,克林福的真正身份才不是什麼副局長,而是徹頭徹尾的巫師。
    而他之所以尚未對沙賓與我發布逮捕公告,肯定是因為在魔法對決上暫時吃了我們這種小屁孩一記悶棍,才想同樣使用魔法手段扳回一城……
    畢竟如果動用警方身份抓我和沙賓,也就等於他放棄自己的巫師尊嚴了。
    我拉住沙賓,用自己都沒想像到的勇敢口吻說出以下的話。
    「就讓他來吧!魔法對魔法,唯有這樣,嘉雅湖也才能恢復淨化!」
    ※※
    夜幕低垂時,我們在湖泊所在的山巔靜候巫師克林福的到來,這裡是沙帆東南方沃土的水源地。雖然中上游的嘉雅湖受到黑魔法的污染,但若能忍受飢寒與路途的艱辛繼續往高處走,最上游的瀑布其實仍是十分純淨的。
    「既然瀑布的水源是最上游的,尚未受到魔法污染,至少這裡在能量學上來說就最為純淨,既難以被污染,更是施行淨化魔法的最佳地點。」我對沙賓說出結論後,便裹上厚厚一層雪衣跋涉至此。
    為了隨時準備戰鬥,也為了方便禦寒,沙賓是以狼身型態上山的,牠的銀色長毛粗硬而厚實,將內層絨毛中的體溫鎖在被毛之下。沙賓的神態自若,更在這樣的低溫中顯得游刃有餘。
    我們以一狼一人的陣容,在瀑布簾幕後方靜待挑戰者的來臨。
    自尊極高、資歷又比我們深的巫師,在經過昨夜的羞辱之後,當然沒有不來赴會的理由。
    回想起事情的經過時,一切都說得通了。
    恐怕布恩與克林福一路都是依照魔法,一白一黑唱雙簧地到處收購房地產,繼續開建設公司、透過魔法逼迫人們、殘害大地,並暢行無阻地收購各城鎮的土地。這群蝗蟲般的男人,最後來到了迦農市。
    而克林福之所以能那麼容易來到迦農市成為副局長,許多魔法案件也紛紛被吃了下來,其中的手段大概也不難想像。
    高空中仰望的星空特別清澈透亮,彷彿自己就置身於時間的長河之中,伸手就能觸碰到星星,我與沙賓相互依偎著,彼此取暖。
    「現在才回想起來,當初相遇的我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後會離開,只是每天傻傻地等著我學魔法。」
    透過心靈傳呼,聽得出沙賓的低沉語氣洋溢著一貫的暖意。
    「雪碧,我們命中注定要做的事情,就不知不覺發生了,我們要解決的事情,也忽然就出現在眼前了。」
    「但是如果魔法成功,我們迦農市恢復平靜之後……你也必須回到原本的生活去了吧。」
    「嗯,回到我爸媽身邊,回到我原本的學校。」沙賓的平穩語氣讓我泫然欲泣。他明明是陳述事實,卻讓我心生反駁的衝動。
    然而,我終究只是說了如下的話。
    「那……可以去探望你嗎?」
    「穿越好幾百公里的距離,到另一個州探望我嗎?」沙賓似笑非笑的反問,讓我覺得自己好孤單。
    但這種時候,更應該率直地面對自己的心。
    「當然啊,你都可以來找我了,我當然也可以去找你啊。」
    我的頭依在沙賓的胸前,聽得到他笑時的喉間騷動,但卻來不及聽見下一句沙賓的答案。
    因為,當我抬頭仰望時,天空降下了一把黑色匕首,彷彿壯烈的流星,卻帶著讓人措手不及的陰風。它本該筆直地插進我的頭頂,卻因為沙賓的猛然抵擋,而刺入牠的頸背。
    我分不出耳畔的是自己的淒厲尖叫聲,還是大地震動的聲音。
    「所以我說小孩子終究是天真,也不懂得隨時抬頭看一看。」巫師克林福走上瀑布的巨石,手中揮舞著鐮刀般的黑色魔杖。
    「雪碧,不要管我,接下來,只有妳能保護自己了。」沙賓雖然努力想甩掉頸上的匕首,染上毒液的黑色血液卻從牠濃金的眼睛流了出來。
    閃耀著太陽光芒的金眸,逐漸黯淡了下來。我沒有時間哭喊,雙手還來不及放開沙賓傾頹的頭部,巫師的下波攻勢立刻朝我襲來!
    十五、時間的上游
    只見巫師克林福一舉雙手,瀑布上的冰涼水意便逆勢朝我與沙賓的位置捲了上來。
    「妳們以為湖泊那裡才是我的勢力範圍?錯了,這個瀑布早就被我轉化成時空的交錯口,只要被吸入這裡,世界上就沒有人會記得妳們的存在!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吧!」
    「什麼!時空入口?」我緊抓住沙賓漸漸變冷的身體,但他的狼毛卻吸滿了瀑布回沖上來的冰水,如鉛塊般將我往下拉。我努力在兇猛刺骨的水流中睜開眼睛,而如同巫師克林福說的,瀑布的水幕上,竟顯現出一波波詭異的七彩光芒。
    難道克林福真的強大到能將瀑布轉化為時空的入口?
    那這入口……又通往哪裡呢?
    「消失吧!」克林福舉杖猛力往瀑布的巨岩上一插,水流便猛力將我往高空中捲抬。
    瀑布的水幕上出現了投影般的激昂場景,瀑布深處盡是一望無際的雪景荒原,我此生從未到過那裡。
    這時,我才真正明白,瀑布的後端真的是巫師克林福使用惡能量所強行接通的另一個世界。
    「不要想得太美了!我死也不過去!我要留在這裡!和沙賓一起!和我的家人、我的牧場一起!」我吼道,任憑惡寒的水流沖進我的眼睛與口鼻……
    「沙賓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克林福冷笑道:「呵,如果妳到另一端去的話,或許還能找到他吧!」
    我試著不把這種打擊士氣的話聽進耳裡,因此,此刻耳畔早已充滿了千萬生靈的哀號求救聲。
    「救我!」
    「不要放棄我!」
    「快不能呼吸了,誰來幫幫我!」各式各樣音色口調的呼救,就像昨天早晨喚醒我的那陣千萬呼嘯,雖讓我的身體難以招架,卻也是我力量的來源。
    「看來,終於接通了……」我回想起半小時前與沙賓先到此佈置好的淨化手續。首先,必須在作為陣地的瀑布周遭畫好德魯伊符文,邀請大自然的生靈意念進入我體內、為我所用。雖然比預期的速度慢了一點,但牠們的力量也終於抵達了。
    「在此宣佈,淨化湖泊的惡能量,儀式開始!」高舉頸前的紅寶石項鍊,我努力在空中的湍急瀑布冰流裡做出宣告。
    「萬物一心,為我所用。水之純善,雪之昇華,大地母親,氣脈同遊。回歸吧惡水!回到你原本的主人身邊去,進入他邪惡的靈魂裡!」我高聲嚷道。就在這瞬間,頂著我的瀑布水流立刻有了回應,它不再將我反衝猛壓到水幕的另一端,彷彿連這陣水流都開始知曉要反抗巫師了。
    隨著水流力量的削弱,我凍僵的雙手雙腳終於回到地面。
    「轉移,四方之力!過濾,淨化千軍!」我持續喊出魔法口令的同時,克林福猛然跪地哀號起來。
    「啊啊,妳對我做了什麼!」他掩面發出被酸液澆蝕般的痛嚎,大量的水開始從克林福的口、鼻與眼睛傾瀉而出,他的眼珠彷彿泡了水的醃章魚般脹大,舌頭吐了出來,十足的將死之相。不過,不管再怎麼掙扎瘋叫,都無法抵擋湖泊的數百噸惡水從克林福的體內湧出。
    是的,那是被污染的湖泊的水,此刻正透過克林福的身體,將他當作濾紙般大量篩濾、回流。從克林福七孔湧出的洪流,滲入他腳下的岩石,回歸到瀑布裡。
    「咳咳咳,嗚……呃!嗚……」克林福的喉間原本還能不斷掙扎並發出溺水之人的氣息切斷聲,此刻只能順服於大地的反撲。
    我渾身發抖,眼睛再度流出了血,讓這麼強大深邃的自然力量流經我的體內,又將湖泊的水透過克林福被過濾轉移,非憑我一己之力能做到,我只是一個渠道,一個力量傳輸的橋樑。
    但其實要借用萬物的能量,也是十分吃力的事。
    我很可能會死在這裡也不一定。
    一面瞪視著克林福的慘相,我持續高聲念著咒語,緩緩爬向冰冷的沙賓身旁旁。
    我吐出最後一口血水時,克林福的身體已經僵直。奇異的是,他底下的瀑布岩塊卻仍兇猛地吸乾他的體液。最後,方才還能擲出毒匕首殺害沙賓的巫師,已經成了濕漉漉的一攤焦黃色黏液。
    「嗡嗡嗡嗡──」彷彿感受到巫師的力量正在消逝般,克林福原先透過瀑布所製作出的時光入口也正在崩解,瀑布水簾上的那片雪景逐漸變得模糊不堪。
    「沙賓!沙賓!」我捧住沙賓沉重的頭部時,他勉強抬起眼睛,金色目光釋放出最後的一點暖意。
    「雪碧,來世再見了……」沙賓氣若游絲。
    「什麼來世!我不要來世!你活過來啊,活過來啊!沙賓!」我哭喊著,像以前一樣使勁抗議著,搖動著沙賓毛茸茸的銀白軀體。
    但他不可能再回應我了。
    「來世」這個詞,實在太沉重,太難以理解了。我崩潰地哭了出來,身後瀑布的嘶嘶聲震耳欲聾,讓我一陣暈眩。
    看著瀑布後方那片雪景,我想起了白月魔女的故事。
    「當白月照亮夜晚,喚聲突破了鐘響,那就是我們重逢的時候。」
    至今仍不知道這句話是魔女對狼說的,還是狼給魔女的最後訊息。但望著眼前開始如殘蠋般搖曳閃爍的瀑布時空入口,我站起了身。
    「當喚聲突破了鐘響,鐘響……是指時間嗎?喚聲可以突破時間?」我喃喃說著,奮力拖起疲軟的步伐衝向瀑布。
    即使可能性只有一分一毫,也要去試。
    當我伸手去搆住瀑布水簾的另一方時,雪景已經不復存在。但耳畔卻能清晰地聽到那片熟悉雪景的歌聲。
    有位女孩在唱著我不知曉的語言,而身旁的公狼用嚎聲唱合著。雖然已經看不見另一個時空的場景,卻能聽見他們豪邁而快樂的歌唱。
    或許我的身體是來不及回到舊時空,但聲音呢?聲音還來得及傳過去!
    「給一九八九年索維奇的沙賓,快到雪碧身邊!雪碧需要你!沙賓!找到迦儂市的雪碧,我有個任務要告訴你,這次,要小心黑色匕首!千萬小心!」我扯起嗓子,朝崩毀的幻境拼了命地叫。
    如果連往另一個時空的可能性真的存在,那即使未曾親抵另一側,一定也能讓自己的聲音傳過去吧。
    如果時空是索狀的長河,當我改變了上游時,下游也必定能跟著改變。所以巫師克林福剛剛才想把我丟回別的時空去,讓我一開始就不存在於這裡。
    反之,當我努力將自己的訊息傳呼給幾個月前的沙賓,或許這可能性,還比直接跳進幾百年前的雪景高多了。
    「幾個月前的時間距離罷了,或許真的能傳到吧!」
    記得我們剛相遇時,沙賓說是一個不知名的聲音引導他前來的。
    如果時光能倒流重來,搞不好……搞不好沙賓能夠逃開方才的巫師匕首。
    不知道聲嘶力竭地在冰冷的瀑布中喊了多久,我的肌肉早已被刺寒的激流給沖得僵硬。
    「看樣子是沒有用了吧……巫師死去,入口也崩解,我的聲音或許來不及回傳,來不及警告沙賓了。」我心灰意冷,連生命跡象都要失去的同時,已經無法多加思考了。
    「活下來,我要活下來……」雖是這麼想著,我已經沒有體力拖著凍僵的軀殼回到安全的岩岸,一失足竟踩了個空,就這麼隨著水流墜入深谷……
    雙手努力地撈著、觸著,我勉強抱住了沙賓的遺體,雙雙沉入黑暗的激流之中。如果大地之母要帶走我的最後一點體溫,那就從了她吧!
    我已經……盡力了。
    ※※
    很冷。這是我第一個感覺。雖然冷,但身體與衣服的濕漉漉觸感,卻又泛著暖意。我到底在哪裡?眼皮沉重,想張開卻覺得一片暈眩,感覺頭頂上有白光籠罩。
    或許到了是天堂吧?鳥兒的輕盈鳴唱映入耳畔,我摸了摸空蕩蕩的耳朵,助聽器早在瀑布對戰時被沖得不知去向,我使勁想翻身,胸口和背部卻一陣刺痛。
    原來我正臉部朝地,趴在溪畔的林蔭石岸上。細小的碎石在身上留下了不少傷痕,我撐開雙眸時,刺眼的炫白日光毫不留情地竄進瞳孔。
    連忙低下頭抵擋陽光,我防備地舉起手臂,卻只見到手掌上都是岩石劃過的傷痕,腳的模樣也好不到哪去。
    但我,終究是活過來了吧?
    「沙……沙賓?」恢復意識後,我終於銜接上方才閉眼前的最後一個執念。沙賓呢?
    「沙賓!」沒了助聽器,只能聽著自己沙啞又充滿哭腔的聲音,迴盪在滿是碧金綠意的森林中。
    我瞇著眼回頭,確認自己的位置。
    這裡應該是瀑布的下游河床,位於翠祖母的森林東南方,我們那塊賣不出去的地就座落在此。
    小時候我經常到這裡來釣魚,因此認得這裡的地理位置。
    既然我被溪水帶到了這裡,沙賓的遺體一定也在不遠處吧?
    「沙賓!」我呼喊著。因為想到他已不在人世,遺體更不知流落到何方,此刻的我再也無法承受,崩潰地大哭起來。
    心痛到無法去想其他事,肚子餓了,身體全是傷,溼透的衣服與髮絲全都糊糊地黏在身上,這些都無所謂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連太陽也彷彿放棄我似的,慢慢西轉,帶走了肌膚上的唯一溫暖。
    林間起霧了。視線再度變差,看也看不清楚,聽也聽不了什麼。一無是處的我感覺身心都成了一片可悲的空白。我枯坐在河畔,等待著眼淚流乾的那一刻,白茫茫的霧像在嘲弄我似的,從四面八方湧來。
    「沙賓……」我心想著,自己該怎麼走回去,等我回去之後,一定要再來尋找沙賓的遺體。
    彷彿在回應我一般,遠處傳來了一陣騷動。是溪水被踩踏而裂開的清脆聲響,聲音靈活而充滿節奏,好比夏日的陣雨一樣清甜而積極,毫無敵意。
    聲音越來越近,水聲朝我而來。
    白霧之中,有人正涉水而來!
    當我的雙眼終於看見眼前的一切時,那對熟悉的白狼金眸飽含笑意,直勾勾地凝視著我。
    我被對方撞倒在溪床上,溫暖的皮毛壓在我胸口,耳邊是一陣濕滑的舔拭。如果這事發生在四個月前,我肯定會誤以為這又是與牧羊犬胖胖在原野共度的午後。
    但現在,親暱撲向我的,是那頭銀白色的狼。
    是沙賓,我的朋友。
    「笨蛋,為什麼不傳呼我!原來你還活著!」我語無倫次,只知道自己又成了沙賓身旁那個任性又壞脾氣的女孩。
    「我試著傳呼妳,但卻好像丟球出去、直接碰壁一樣,妳的心好像是一座好高的屏障,完完全全地無視我啊!」沙賓使勁用狼掌朝我的背部一拍。「我才是被無視的這方耶,要生氣的應該是我啊!」
    「沒想到真的奏效了,你真的活過來了!」我的眼淚這才因為過度喜悅而劃下臉頰,沙賓卻斜眼看著我,一臉不解。
    「什麼東西,是妳才死了啊!剛剛對戰的時候好不容易消滅巫師克林福,妳卻跌倒滑下瀑布,逼得我也只好趕快追著跳下去……關鍵時刻最不可靠的就是妳了!」沙賓的冰冷指責聽在我耳底,卻悅耳又愉快。真好,我們都活下來了,能像現在這樣拌嘴吵鬧,真好!
    我喃喃地摸著沙賓厚軟的狼腦袋。「可是,難道你沒有記憶了嗎……啊,是因為你有注意到匕首,所以沒事嗎?因為我改變了時間的上游,預先警告了你,所以在這個時空裡,你就活下來了,是這樣嗎?」
    「匕首?是說巫師用來射我的那把黑色匕首嗎?」沙賓一臉不屑。「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不注意啊!那個聲音叫我來找妳時,一直說匕首匕首的,倒是我努力跟妳解釋了,妳還始終不相信,過份透了。剛剛又讓我擔心,妳知道自己做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事嗎?」
    面對忽然多話起來的沙賓,我感受到他的心急如焚,但面對怎麼解釋他也不會懂的複雜前因後果,我只能緊緊地抱住他的頸子。
    一切都有了答案。原來傳呼沙賓到我身邊的聲音,並不是先祖的呼召,而是我自己啊!
    是的,什麼都不用多想,在他還沒離開我身邊之前,緊緊抱住他吧!
    我將臉埋進沙賓厚實溫暖的銀白色絨毛中。
    想起先前我倆的對話,當一切結束時,也是沙賓該回到他原本生活中的時刻。無論我怎麼希望他留下,沙賓來這裡的目的已經完結。他有自己的生活得回歸,而那是此刻的我們無力給予彼此的。
    那不如就坦然面對這次的離別吧!我揮去淚水,希望接下來與沙賓相處的倒數時光中,自己都能笑臉以對。
    「沙賓……」
    「嗯?」
    「現在,你該送我回家了吧?明天,就換我送你離開了。」
    「嗯,擇日不如撞日。明天聽起來很完美。」沙賓率直地回答。
    我們涉水而過時,河底閃爍著跟沙賓眸子一樣的細碎光澤。
    「唉,河底這亮亮的是啥?我今天找妳的時候一直被河底的這種東西干擾,害我眼睛很痛!」沙賓的隨口抱怨,讓我好奇地蹲下身。
    手中摸到的,是金色的砂礫。
    不,這不是砂礫……而是金塵,俗稱「金沙」,金子的另一個樣貌。
    「沙賓……」我驚訝地跳了起來。「這是金子啊!那就是掏金客都會來河畔洗金沙的金子!」
    「是能賣錢的那種金子?」沙賓還用斜眼望著我,八成以為我瘋了。但當他用狼掌粗暴地撥弄水底的塵沙時,一片片星光般的金沙全都隨著溪水揚了起來。
    「沙賓……原來我們迦農市還有這種產金子的荒郊野外。」
    「這不是很好嗎?」沙賓用一向冷靜的口吻淺笑道:「和我眼睛顏色一樣的東西,八成是好東西。」
    後記、
    原本賣不出去的土地發現了金子,重新打亂了市政府的投資計畫,簽署的合約大多作廢,我家的牧場一度落入無人買賣的窘境,但在金子熱潮確定湧現時,爸爸也透過祖產得到一筆錢,得以繼續運作牧場。
    跛行的母馬佳恩因為重新得到保健品的調養,生活品質恢復了正常。
    而我們手頭有錢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觀光牧場去贖回前賽馬小班。
    「那隻狼呢?該不會就這樣讓他回去了吧?」小班一見到我就粗聲粗氣地說:「我都還沒好好跟他道別呢!」
    「小班真的很喜歡沙賓耶!森林遇襲那天,你也自告奮勇要去找沙賓。」我撫了撫小班的脖子。
    「那是因為,那頭狼跟我很像啊!很難一開始就讓外人喜歡上我們,也不想去討好誰,但妳知道嗎?妳因為那頭狼初來牧場而大吼大叫的那幾天,他可是一直很認份地在做著自己的事,雖然知道他是狼,我卻覺得自己第一次能去相信一個新朋友。」
    小班說的話,讓我回憶起沙賓初來乍到那段日子,而我總像是吃了炸藥般、不信任沙賓,也常粗暴地對待他。
    這些日子以來,我好像被磨掉稜角的寶石般,容易靜下心,容易專注,也更擅於傾聽了。
    沙賓不只是來我身邊幫我解決危機的,就像那則白月魔女的軼聞所說的,我們是能使彼此閃耀的存在。
    「欸,是要不要回牧場啊?我還要去送我的朋友呢!」小班也急躁地催促著我上馬,用發脾氣的方式和我撒著嬌。我拿下小班在觀光牧場配戴的韁繩,換上舊的牧場韁繩。而小班也迫不期待地載著我,用火箭般的有力步伐快速衝出觀光牧場的大門。
    「唷呼!從今天開始終於不用載著吵鬧的觀光客小孩,一直繞圈圈了。」回漢克沃德牧場的路上,小班發出幸福的嘆息。
    「對不起,讓你吃了這麼多苦。」
    「少噁心了,我之所以說這些,又不是為了要聽妳道歉。」
    今天是沙賓離去的日子。原本約定好為他送別的「明天」,早在一週前就過去了。在那之後,沙賓又與我渡過好幾天的平凡牧場生活。
    「我想看看萬象公司今後垮台的模樣」、「牧場還有事情需要我幫忙吧?」「什麼時候要去接小班?得跟牠道別才能走啊!」
    每天,沙賓都有留在這裡的新理由。
    雖然我表面上總是幸福地笑著,與沙賓肩並肩行走在原野裡工作、嬉戲,但我心底比誰都清楚。
    沙賓很想家。
    他經常在早餐時提到他母親的手藝,也經常在閒暇時寂寞地眺望北方的天空,或許在想著他在索維奇的家人吧。
    沙賓為我做了這麼多,已經夠了。該放他回到原本的生活裡,回到自由的懷抱裡。
    「這才是真正祝福他的方式。」
    今天,我也懷抱著這個想法,與小班來到在漢克沃德牧場外的公車站牌前。
    遠遠地接觸到彼此視線時,沙賓正挺著細瘦的身體,一身黑衣配上簡單的行囊,對我們揮手一笑。
    牧羊犬胖胖與母駱馬魯克,也都陪在他身旁,一向調皮搗蛋的牠們,此刻也低垂著頭,顯得離情依依。
    「我會想念妳的,雪碧。」沙賓依舊用那副真誠得無一絲雜質的金色眸子,望著我的眼睛笑,彷彿也笑進了我的心坎裡。
    「再見,沙賓。我也會很想你的。」越到了這種時候,我的心情也就越顯沉重。然而,正是因為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度相見,才會感到泫然欲泣。
    但懷抱著想念對方的感激心情,才能真正陪伴我們度過未來的日子吧?
    當公車前來時,沙賓用輕盈的步伐快步跳了上去,像個踩著音符跳舞的孩子,逗得我與胖胖都笑了。
    沙賓俏皮地隔著車窗朝我們揮手,但才揮不到兩下,公車司機就急著發動油門,沙賓的五官也瞬間就離我們好遠。
    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什麼公車司機啊,很急欸!電影裡面的司機都會等人好好道別啊!」最近常陪著翠祖母看露天電影的魯克,如此臭罵道。
    我哈哈大笑,或許是為了讓沙賓記住我的笑臉,也或許是為了要讓自己記住這瞬間。
    我故作豁達地拍拍魯克。「這樣也好,開得快點,沙賓就能早點回鄉見家人了,他可是有一大段路要趕呢!」
    公車依舊飛快地駛向道路盡頭,穿越尚未經過大型開發的迦農市郊區,駛上快速道路。
    縮得越來越小的公車後窗中,可以看見沙賓終於放棄揮手,別過了頭。
    似乎終於在座位上安心坐下了,直到最後,沙賓都沒有再回頭。
    我反而感到輕鬆了起來,呼了口長長的氣。
    「再見」這個詞本身就有再度見面的含意,因此,此刻的我滿懷感恩。
    「好,一、二、三!」我對動物們發起指令,彼此早已說好了,要一起喊出這句話。
    「再──見──!」
    橘金色的夕陽輝映過山欒下的微小公車影子,就像沙賓的眸子一樣耀眼而溫暖。
    隨著夕陽下山的速度越來越晚,這個冬天,也很快地就要結束了吧?
    期待下一年春日來臨、微風開始吹拂的那一天。
    .
    (全文完)
    . 作者介紹*
    嗨我是小夏/夏嵐!想散發清新能量,卻常髒亂收場!T▽T)ノ第一屆尖端原創大賞得獎作 《執事中途救援組》,1-3集已出版❤ 2011正式出道,已出版商業小說40本,本本暢銷,散見於各大網路通路與實體書店!其中最愛書寫的是動物的題材!★V★ ▶官網底細YOUTUBE追蹤我&JAKE (該JAKE為與認識八年且已有未婚妻(不用一直強調)的副板主JAKE,天網般躺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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