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奇幻YA小說《我與狼少年的魔幻任務》2

2020/04/16閱讀時間約 2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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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賓!沙賓!」我興奮地拎著兩人份的早餐前往穀倉,想告訴沙賓這個消息。
「既然當年的我有辦法憑著意志就使出魔法,那現在應該也可以吧?不……也許不一定……」曾聽力有缺損而悲觀的我,腦海也浮現過這種灰暗的想法。
然而,灰心歸灰心,我雪碧不會因「可能失敗」就駐足不前。
can’t stop, won’t stop。
我的心臟狂跳,嘴角上揚。等不及想見到沙賓,看到他為我高興的模樣。
「沙賓?」雙手用力拉開穀倉門時,裡頭空無一物。
沙賓休息的乾草床、被單與水瓶都消失了。
「不是說好要等到我學會魔法的那一天嗎……忽然消失是怎樣?」我除了生氣之外,更感到擔憂。沙賓是出了什麼事了嗎?
我轉頭問著跟過來的胖胖。「沙賓怎麼了?」
胖胖搖頭表示不知道,大概沙賓真的是半夜匆匆離開的。
「我們一定要找到他。搞不好他出了什麼事。」我匆匆將早餐塞下肚,衝向草原。爸媽已經將受傷的賽馬們牽出來放牧,我原本想找駱馬魯克當我的坐騎,卻看到她正貪吃地低頭裝忙,大概是覺得昨天走了快兩小時很累,希望我今天放過牠吧。
「都這種時候了,魯克還耍脾氣!」
此時,一頭白底灰紋、大理石花色的俊美馬兒噴著氣,傲然地走出馬群。
「班尼迪克?」我望著班尼迪克,綽號「小班」的牠是兩年前來到我們牧場的馬兒。本來要被安樂死,但爸爸堅持牠行為能力正常,只是無法負荷高張力的冠軍賽馬生活,半買半領養地將小班接到我們牧場。
有著冠軍馬後裔的血統,卻可能要在我們這種殘破的小牧場度過一輩子,小班平常總是憂鬱地獨處,當爸爸為了釋放壓力而讓馬兒追逐裝有零食的稻草球時,小班也從不參與,不料,此刻牠竟然站了出來。
「汪!」似乎是接收到小班的意志,胖胖興奮地吠叫起來,率先朝南方森林奔去。
「你也要跟我們去找沙賓嗎?」我感到很驚訝。
「嘶嘶!」小班跳了跳,一副傲氣十足的幹勁模樣。我安上馬鞍之後,小班已迫不期待地朝前頭的胖胖衝去,讓我在馬背上震了好大一下。
小班到我們這裡之後,並沒有再度接受上鞍與騎乘訓練,因此牠若表現得粗暴一點,倒也不用太意外,我輕輕拉著韁繩陪牠磨合步調,在此同時,胖胖在林間的深草處努力嗅聞。
「怎麼樣?」我問著,此時,耳畔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躲起來。」
「什麼?誰在說話!」我覺得自己蠢透了,聲音的主人聽起來就像我自己,難道我的心在告訴我,該躲起來?
「這什麼邏輯呀!現在不是要找沙賓嗎?」我感到煩躁不已,為什麼最近接連有怪事發生在我身上呢?
「嗚汪!」胖胖似乎終於捕捉到沙賓的氣息,我緊張地抓住韁繩,小班是隻年輕又容易分心的馬兒,步伐躁動了好大一下,才匆匆跟上。
隨著步伐踏進林子,胖胖似乎有些遲疑,但仍彎低身體努力找路,明明該是艷陽高照的晚夏時節,林間的氣溫卻比平常要低上許多。隔不了多久,雪白如罩的迷霧如雲朵般擁住小班的腰際,前方胖胖的黃黑色背影也變得若隱若現,讓我緊繃得口乾舌燥。
「胖胖……起霧了,你走慢點!」
地上散落著男人的靴印與折斷的樹枝,顯然有些粗心的獵人今天也在這裡出沒,從他們紊亂的腳印看來,獵人們的確發現了目標,才不顧灌木叢的存在,硬衝過去。
「胖胖?」前方一片白茫茫,我很怕與胖胖走失,並不是牠無法自行照顧自己,而是在這個當下,沒人會希望和家人分散。
「哼哼哼哼──」小班發出了煩躁的鼻音,牠一定也知道胖胖不見了。
「胖胖,不要聞味道了,先回來!」我拉長聲音喊道。
「不要出聲,它們會聽到。」耳畔忽然又傳來一個聲音。我緊張地戳著助聽器,雖明明知道那是我自己的聲音,但在此刻,我只想到,難道我不只有重聽的問題,還冒出了另一個分裂的人格嗎?
「砰!」林間忽然深處傳來震天巨響。
是槍聲!
說也奇怪,雖然有人開槍,森林卻靜得好可怕,一點生氣都沒有。我拉著小班往後退,現在還來得及吧?如果往回走的話……
一轉頭,大霧早已讓周遭的景色變得難以分辨,我跳下馬摸著草皮確認,我們方才並沒走過這個地方……
很好,迷路了。耳畔怪聲、槍響、失蹤的胖胖、離開的沙賓,接下來又是什麼?
前方傳來動物的奔走聲,唯有巨大的爪子疾走擦過地面才能發出這種不顧一切的颼颼聲。
「糟了!」我轉頭朝小班的背上奔去,就在此時,一頭黑色的巨狼像死亡的陰影般襲過我們身邊。
牠張嘴,迎面一咬!
「嘶嘶嘶!」小班跳了起來,差點也將猛扯住韁繩的我拋了出去。
「沙賓?」我望著兇惡攻擊的黑狼。牠的模樣健美又剽悍,深紅色的眼睛卻飽含著恨意。
這……絕對不是沙賓。
「嘶嘶!」小班又果斷舉起後腿用力一蹬,雖然沒攻擊到黑狼的要害,卻也讓牠閃神了一下。
「砰!」又是槍聲,這次近在耳側。
前天在牧場見到的兩位扛著來福槍的男子,跨過霧色而來。
雖然沒有打到黑狼,他們的表情卻一點也不受影響,眼神空蕩蕩地繼續舉槍追擊。
「走!小班!」我連忙想策馬離開射擊範圍,黑狼也追了過來。這瞬間,槍桿與爪子同時都對準了我們……
「嘶嘶嘶──」小班只是一隻馬,哪有能耐同時擺脫狼與槍!我們只能以高速努力拉開距離,就在獵人的身影沒入霧中時,天空中掠過一道銀色的月光。
不,我看錯了,那不是月光,而是一頭銀得近乎發亮的灰狼。
有雙金色眼眸的灰狼雖體型不大,卻一口就咬住黑色巨狼的咽喉!巨狼一掌撕開灰狼的背部,牠卻只無動於衷地甩動身體,利用體重與利齒果決地撕開巨狼的喉嚨!
黑狼倒下時,被拋出去的灰狼死命爬到我們前方,用殘破的身體護住我們。
喉部噴出大量鮮血的黑狼使勁想繼續衝過來,卻蹣跚地倒臥在自己的血泊中,即使牠仍張大嘴巴逼近,嬌小的灰狼也未曾移動過半吋。
牠以低位死守的傲然姿態,親眼瞪著黑狼在眼前斷氣。
「沙……沙賓?」
灰狼轉過頭,用銀白狼尾掃了小班的腳一下,我很訝異牠竟然無法開口說話,難道變成了狼,就無法像人類那樣發出聲音了嗎?
但小班卻立刻明白了灰狼的意思,快步狂奔起來。
我只有緊抓韁繩的份……冰涼的霧氣滑過背部,我這才想起,方才那兩位獵人的模樣也不對勁……
他們眼神空洞,只一味對著黑狼開槍,絲毫不管我們是否會被波及受傷。
等等,他們攻擊的對象搞不好根本不是黑狼,而是我們。
我與小班,差點就被雙重敵人給殺害了……我這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蜷縮在馬背上。
眼前的景色逐漸熟悉,灰狼拖著不斷滴出血的腳印,緊緊陪在小班身旁。牠帶我們回到了森林的入口,而霧氣也終於因為林外的陽光而有減弱的趨勢。
「嗚──嗚──」胖胖焦急地站在森林外頭等候,一看到我們就發著抖衝過來。
「笨蛋!」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深怕胖胖怎麼了,直到牠濕潤的舌頭舔在我的淚痕上,我才感謝著上天的憐憫,讓我們都平安地逃過這劫。
灰狼站在林子口用溫潤的金色雙眸望著我們,並沒有跟來的意思。
「沙賓,來啊!回家啊!」我朝他招著手,一陣失望湧上心頭。
難道沙賓要獨自回到那個詭異的森林去嗎?他是因為這樣才忽然離開牧場的嗎?
「你不跟我回家嗎?你都受傷了耶!」
「沒事。」耳畔的聲音再度出現了。
我這才發現,是沙賓透過我的心在發聲。
剛剛的「躲起來」與「不要出聲」,雖然是透過意識的形式出現在我的心中,但說話的人,卻是沙賓。
雖然不能直接用人類的語言說話,但沙賓的確是在與我對話沒錯。
「你……真的沒事嗎?真的不能跟我回家嗎?」我對灰狼型態的沙賓喊著。
有事情需要我馬上去調查。放心好了,我晚上會回來吃飯的。到時候,請幫我準備肉喔。
果然是沙賓沒錯。我破涕為笑,注視著灰狼離開。
直到進入森林為止,牠都沒有再回頭。
六、淨空新開始
在那之後已是兩三天過去,我卻發現,自己無法習慣牧場平凡的生活了。看著動物們平安健康地進食、活動、睡眠,原本是十分幸福的時刻,但我的心底卻覺得空蕩蕩的。以往總是誇口不需要同齡朋友也能過得很好的我,此刻卻覺得心情躁動。
「算了,反正再一週就要開學了,寒暑假本來就都得在家裡幫忙,現在牧場負債,爸媽壓力已經很大,我不應該這樣怨天尤人。」
我依舊會望向森林的方向,期待沙賓的身影。草地上漫步的小班、胖胖與魯克,也常做出同樣的動作,溼潤的眼睛眺望著林間的綠意。
原本以為身為牧場安逸動物的牠們會討厭危險的狼,但牠們一定也懂沙賓並不會傷害我們,才會掛念著他吧?
那天被詭異獵人與黑狼追擊的事讓我餘悸猶存,雖然出事的森林與翠祖母居住的地方是反方向,但這也不代表奇怪的邪惡勢力不會再度出現。
希望隻身去調查的沙賓沒事才好……
如果我會一點魔法,是否也更有能力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第一次出現這種不甘心的心情,我甚至坐了公車跑到圖書館尋找答案。
「可惜,世界上沒有看完一本就能立刻上手的魔法書……」坐在圖書館天窗下的大長桌旁,我望著自己搬到桌邊的魔法主題書。它們大多是在介紹一些魔法的歷史,並沒有教導別人如何操作魔法。
「算了,真正會魔法的人也不會寫這種書吧?想學魔法的人一定也很少,出版社出了也沒市場,只能找找一些已絕版的古籍了。」我努力釐清頭緒,此時,身後有著影子逼近……
「妳也喜歡魔法唷?」是個戴眼鏡的雀斑短髮女孩,微笑朝我走來的模樣十分積極。
「沒……沒有啊!」我防備地說:「只是隨便看看。」
「那……妳還滿隨便的。」女孩指著我堆了滿桌的魔法歷史、魔法緣起、魔法小說。
我聳了聳肩,努力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請問妳是雪碧吧?我是跟妳同校的露露呀。」對方還不肯走,露出比方才更誇張的貓咪笑臉。
「暑假還到圖書館,可見是來尋找自己很感興趣的事物吧?」露露似乎真的對我很好奇。
「嗯……也不是對魔法有興趣啦,只是想瞭解看看。」我說了句自打嘴巴的話,露露則貼心地點頭。
「是這樣的,我也對魔法很有興趣,所以正在招募校內的魔法社社員,反正再一週就開學了,雪碧同學應該還沒有加入過任何社團吧?升上高二就一定要選社團了喔!」
「喔……」我這才記起露露的臉,她是隔壁班的同學,經常跟班上那群受歡迎的女孩子混在一起,雖然露露大概對我沒成見,但我果然還是無法跟這種具有魅力的開朗傢伙好好相處。
「不好意思,我再考慮看看吧。」我無奈地認輸,打算之後再找理由開脫,同時也飛快地將一堆預備要借的魔法書籍抱在懷中、掃了就走!
「欸!雪碧同學……」
我裝作沒聽見,飛步跑到樓下的借閱處,填了借書卡就跳上公車,簡直在逃難。
「要我這種邊緣人加入那種熱情女孩的社團,一定會身心俱疲!我絕對不要!」才這麼想著,心底卻也有了猶疑。
畢竟,露露說的沒錯,高二就得強制加入社團,但現在的我並沒有特別的興趣,難道真的不能試著敞開心胸嗎?
我隔著公車車窗,望著移動的早秋窗景嘆氣道:「真煩,好討厭開學!」
「我這個新生都沒說討厭開學了,妳在這裡抱怨什麼。」身旁的磁性嗓音讓我嚇了一跳。人模人樣的沙賓穿著黑色外套,不知何時竟坐在我隔壁座位上,帶著促狹的微笑。
「你……你怎麼在這裡?」我總有種沙賓仍在那座可怕森林冒險的錯覺,不料他竟換上一身乾淨的黑衣黑褲,還好意思坐到我旁邊!
等等,他竟然說要跟著我一起開學?
「對啊,我想辦法弄到戶籍了。」
「誰給你戶籍了?」
「我不是你堂弟嗎?」沙賓一臉理所當然。「反正文件只需要拿印章就蓋一蓋就好了,妳爸媽的印章不就收在廚房的雜物櫃裡。」
「什麼?意思是,你打算偷偷跑來我家偽造文書嗎?虧我和牧場裡的動物們這麼擔心你!你既然沒事,幹嘛不出來報平安?」我連珠砲似的訊問,讓沙賓摀起耳朵。
「妳真的很擔心我呀?」
「這不是重點吧!做錯事要道歉啊!」我高聲的教訓引來其他旅客的旁觀,只好尷尬地將話吞回嘴巴。
「對不起。只是怕我回去妳那裡住,會有不好的東西跟著我。」
從剛剛開始,我一直沒機會問沙賓他這幾天遭遇了什麼,只是一味激動地說著自己的心情,我想,搞不好就是因為我老是活在自己的世界,才會讓我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狀況。
配著窗外黃澄澄的早秋街景,公車從市鎮駛往空蕩蕩的鄉間小路,太陽仍明艷,光影掃在我的白色裙子上。
靜下心聽沙賓說了整件事之後,原來情況比我想的還嚴重。
「你當初說,是一個聲音要你來找我的……那跟我在森林聽到你的心靈傳呼,原理是一樣的嗎?」
「是的,差別只在……我不知道誰在傳呼我,只是有個堅決溫暖的聲音,要我一定要找到妳,向妳傳達魔女的使命。」
「什麼使命啊!」我感到一個頭兩個大,拎出包包內厚重的魔法初階書籍。「我現在還在看這種書呢!搞不好一年後我還是什麼屁也變不出來。」
「語言的力量是很大的,對妳的潛意識也有很大的影響,成敗都要靠它。所以,別輕易說出負面的話。」沙賓意外嚴肅的神情打動了我。
他說的沒錯,現在不是妄自菲薄的時候。
我鼓起勇氣,將四歲時變出第一個魔法、讓羽毛飛起的事情告訴沙賓。
「既然四歲時就可以,為什麼現在不能再試試看呢?」沙賓十分感興趣地瞪大金色雙眸,原本銳利的眼神也轉為溫潤可愛。
「可是,沙賓你自己也會魔法啊!你不是能把聲音傳給我嗎?」
「不,這種心靈溝通是許多高等動物都具備的,就像妳每天都呼吸、卻不自覺自己有在呼吸一樣。」
我做出明顯的吐息。「像這樣嗎?一般人的確是不會注意到自己每天吸氣吐氣幾次……」
「語言的溝通,是把自己作為一個清澈的渠道,讓外界的聲音進到自己耳朵,再把訊息傳呼另一個人。久了,我就分得清楚什麼聲音是真誠地傳遞到我這裡,什麼聲音是經過偽裝、矯飾的。」
好謙卑的想法,因為蹲得很低,反而能用不同視角看到這世界。原來動物們都是這麼活在當下的呀?
不自覺地感動起來,我也懷念起小時候那個能使羽毛暫停在空中的自己……
「當時我也是什麼都沒想,單純地希望跟羽毛遊戲而已呀!那現在要找回那種純淨簡單的心情,卻變得很難。」
「不要去聽心底那些負面的聲音,就可以作到了。」沙賓伸了伸懶腰,舒心的微笑,讓我開始真的相信,這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靜下心之後,我也開始傾聽著沙賓這幾天的遭遇。
那天前往森林獨自調查之後,沙賓認為黑狼與獵人都是被某種邪惡的力量迷惑,而這股力量知道我和沙賓之間的關係,並想要進行破壞。
「邪惡勢力到底想阻止我們什麼呢?」我一頭霧水。「畢竟,我連我成為魔女之後要做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預知我們未來的動向是否會妨礙到他們?」
「他們大概懂得預知的魔法,能操控、能預言,但是無法直接干擾我們,所以我們仍可以像之前那樣彼此傳呼,現在也還見得到面。因為我變身為狼之後就無法用嘴說出人類的語言,所以,之後當我變成狼時,就直接以心傳心的方式溝通吧!」沙賓認真分析事情時的神情成熟不少,我聽了卻感到氣餒。
「但……在森林遭受攻擊那次,還不算是彼此傳呼啊……我只能聽得到你的聲音,卻沒辦法直接回答你。」
「將來就會了喔。」沙賓輕描淡寫地望著窗外一笑,彷彿我們在說的只是「小孩學走路」那樣的事而已。
沙賓這幾天也積極地調查,並在暗中跟蹤……不,說得好聽點是保護我。
可惜,整體調查沒有太大的進展。
「那我們……那你……等等怎麼辦?」我問:「不能跟我一起回家嗎?」
「妳很希望我一起回去嗎?」沙賓澄澈的眼神,讓我感到很困窘。
「看你囉!」只好再把問題丟回給他。
公車剛好到站,我們在偌大的草原小徑上停下來。
「我想還是暫時保持距離,我有地方住,不用擔心。這樣也不用怕給妳爸媽帶來困擾。」沙賓竟有如此紳士的一面,看來好像又更近人情了一點。
「不過,我需要妳爸媽簽名蓋章辦入學手續,這個要再麻煩妳了。」
說完就揮手離開,留下不爽的我。
原本以為遇到沙賓只會是暑假的一個小插曲,不料,他竟然還要跟著我入學,這一切真是……有完沒完呀!
為了更瞭解事情的真相,我只能逼自己勤練魔法了。
首先,就從五歲時就會的「暫停羽毛魔法」開始吧!吃過晚餐後,我特地提前把家事都做完,也把沙賓入學手續的事情解決了,肩上壓力瞬間輕鬆不少。
「胖胖,先不要讓爸媽進我房間,幫我守著,我有重要的事要做。」我吩咐胖胖,閉上房門。
我先是打開廣播想聽點音樂放鬆,隨後又覺得太過干擾,遮騰一番後,我用舒服的姿勢隨意坐在床上,深呼吸。
用剪刀將舊枕頭剪開之後,裡頭的羽毛輕飄飄地滑了出來,像是雪,也像綿密的雲群。
我用力一掀被單!
千百根羽毛全都高高飛了起來。
「停住,停住,停在空中……」我滿腦子專注在這個念頭上,努力回憶起小時候變出第一個魔法時的感覺。
隨著羽毛紛紛墜落在床上、地板,我的期待也落空了。反覆試了五六次,卻只是一次比一次挫折。
「奇怪,以前連咒語都不用念,輕而易舉一次就做到了……到底為什麼。」
把自己搞得滿頭羽毛與棉絮,我無奈地清掃著房間,隨後拎著衣服與大毛巾,想到外屋的淋浴間準備洗澡。
整理衣服時,我不小心把前幾天脫下來的項鍊給碰掉到地上。這是用翠祖母送的血色寶石戒指所串成的項鍊,我心疼地將它拎起來。
「順便拿去浴室過過溫暖的水汽,把上頭些微發黑的陳年霉斑擦掉。」懷著這個想法,我邊泡在浴缸裡,邊用海綿擦拭著寶石,為了怕項鍊滑掉,索性就直接戴著擦拭。
殷紅如葡萄酒的菱形寶石非常美麗,溫潤的紅色讓人沉醉不已。我在浴缸裡往肩膀潑溫水時,也把水面的泡泡濺了起來。
夢幻的圓弧七彩色澤洋溢在浴室中,我意識過來時,氣泡竟然都在空中停住了……
動也不動。
「咦……」
一分心,泡泡就又紛紛飄落水面。正想釐清出原因時,浴室窗外出現了沙賓的臉。
「哇,好厲害,妳剛剛做到了耶!」
「呀!」我連忙遮住自己的嘴,以免驚叫失聲,引來爸媽關心。
沙賓毫無愧色,喜孜孜地趴在窗外望向我的臉。
「女孩子洗澡時你都這樣直接探頭進來喔?」當然免不了一頓責罵。
「我不知道,沒這樣過。」沙賓也用一貫的冷淡方式回應我。「不過,真的很厲害耶,妳剛剛不是成功了嗎?」
「是嗎?」我自己也驚喜得不敢相信,回過神才急忙抓過毛巾擋住胸前。
「為什麼要這麼驚慌,水面不都是泡泡嗎?狼是沒有透視眼的。」沙賓一臉鄙夷,讓我脹紅了臉。
「你少在那邊給我耍嘴皮子,滾!」我用指尖生氣地一劃,沙賓也識相地離開了。
我鼓起勇氣,再度試著讓泡泡停駐。雖然只是一小步,但一想到可能會失敗,就又遲疑了一下。
泡在浴缸中感受著水的溫度,我呼吸急促。
「現在不試,等等一定會後悔的,搞不好會失眠整夜,那還不如趁現在徹底練習!」
燃起鬥志的我,決定正面迎向挑戰。
一次失敗、兩次失敗……在第七次時,泡泡終於又成功地停在空中。
我驚喜地緩緩從浴缸中起身,除了幾個大泡泡因為接觸到我的身體而破掉之外,大多數的氣泡都仍堅固完好地停留在空中,像是一整片靜止的圓形虹弧。
「太好了……雪碧,以後每天都要這樣練習。」我對自己說著,忽然因為放鬆而紅了眼眶。
原本自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邁出了小小的一步,卻也能這麼開心!
沖淨身體時,我感覺煥然一新。上次這麼為自己驕傲,是什麼時候?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也許,我不能再用過往的態度生活下去了……」我喃喃自語道,一面感受到語言的神奇。當我真的脫口說出這些句子時,以前那個畏縮不前的雪碧似乎也縮得更小更遠,離我而去了。
或許對我來說,這才是真正的魔法。
七、新學期新負擔
我決定加入露露同學的魔法社,原因無他,只是為了讓自己更認識魔法、更親近魔法。而為了隨時瞭解我的狀況,沙賓也嚷著要加入魔法社。一下子多了兩個高二社員,露露顯得非常開心。
每天我都和沙賓一起在離家一公里的地方搭車上學,再一起放學,雖然沙賓仍對自己的住處保持神秘,但能夠有個做伴的對象通勤也是挺好的。
只是,隨著家裡的經濟狀況越來越不好,我經常感到一籌莫展,原本開心學會的魔法停駐能力,卻遲遲沒有進步。
「只會這種小兒科的魔法,連自己都沒辦法保護啊!」我自覺這樣不行,每次社課都十分認真地與同學分享筆記,積極自修。
「露露,德魯伊的符文畫法,哪個才是正統的?」今天,我也拿著筆記殷勤地詢問。
露露雖然沒有魔法體質,但術業有專攻,她總是能飛快地拿出對的書籍、翻到做滿筆記的頁數,和我激昂地討論。
沙賓則會無聊地坐在教室另一頭,有時望著窗外,好像在傾聽什麼。
「沙賓同學,對魔法沒有興趣,為什麼又要來魔法社呢?」因為他長相還算俊俏,不少女同學也會找話題和他聊。
「我對魔法沒有興趣,但是對雪碧有興趣。」沙賓的回答總是讓我一個頭兩個大。
是的,他就是我這學期最大的壓力來源!
「拜託你不要造成我的困擾好嗎!」我把他拉到教室外說教的舉動,似乎只是讓同社的女孩們更加憤怒。
「算了,不跟你在這裡吵了,放學之後你要好好補償我的精神損失!」
「我要怎麼做,妳才會開心呢?」沙賓哀怨地垂著眼神。
「講得好像我很容易不開心!」我煩躁地想了想,說:「這樣吧,你教我傳心術,就是上次在森林裡、你把聲音傳到我心底的那個過程。這你總會吧?」
「會也不代表能教人……」沙賓悠悠地說,不曉得是瞧不起我,還是單純對自己沒信心。
每次社課總是如此受氣!好在今天跟露露學到不少德魯伊的知識。德魯伊是一種萬物皆有靈的森林宗教,教徒不能使用人類文字,只能用符文與詩歌溝通施法,練成法術者能輕易變身成為動物,當然,平時也能與動物溝通。德魯伊重視自然界的和諧,因此不會輕易選擇陣容,在傳說中會以守護自然環境為己任,保持中立的立場。
但在魔法系統中,德魯伊與女巫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體系。我也不知道學習這些知識對我的魔法有何幫助,只是希望自己能像塊海綿一樣吸收知識。
能懂多少算多少。
放學時,我與沙賓一起在今天早上等車的站牌下車,原本都兵分二路各自回家的我們,今天仍湊在一起,只為了跟沙賓學習傳心魔法。
「咕……」才想開口,肚子不爭氣地叫了。最近家裡的經濟狀況變得更嚴峻,爸媽經常都不吃早餐就開工,而我也連帶著不好意思拿取學校的午餐錢,就這樣,全家人都只過著一天吃兩餐的生活……
「咕!」這次肚子還叫得特別大聲,即使在沙賓面前裝得若無其事,又怎麼逃過他那雙敏銳的狼耳朵呢?
「這個拿去吃吧。」他從背包拿出一袋東西。
「這是什麼?」
「我早上打的生兔肉。」
「噁……」我撇開頭。
這樣面對別人的好意似乎沒什麼禮貌,但我本來就不在意繁文縟節,更何況對方是沙賓。
沙賓自己就是個不受常識和規則拘束的傢伙,跟他在一起久了,我的反應也越來越直白。
秋風吹拂著我的碎花洋裝裙擺,這天氣很涼爽,我倆逆著風,在原野中走了一陣子。
「坐下吧!我去遠一點的地方待著,看看妳是不是還能準確聽到我傳給妳的訊息。」
我的態度也變得嚴肅起來,摸了摸胸前串著的紅寶石項鍊,在曠野裡盤腿而坐。遠處的浩瀚樹群形成一片祥和的綠意,沙賓背著我往後走了幾步,在芒草中只能隱隱看見他的細瘦身影與黑色短髮。風將沙賓的瀏海往後吹起,露出額頭的他眉宇深鎖,看起來寂寥而成熟。
「不要偷看我,先深呼吸一下。」
「真是……」我碎碎念了一句,照著沙賓所說的做。
望著眼前的漫天綠意,心情的確放鬆不少,舒服的微風與帶著溫度的夕陽在肌膚上游移。橘金色的天空將我家附近的風景染成美麗的色澤,也讓我的金色髮梢如火焰般,呈現出溫暖的漸層。
我將自己調整到使泡泡停駐在空中時的心理狀態。我淨空自己,想像原本自己的心就像一窪髒汙的泥水,但當泥水與大地的純淨氣息接通時,水面也逐漸冒泡、清澈……最後,歸於平靜。
「湖泊……」我想像腦海中的那窪水,逐漸漫延成瑰麗沉穩的清澈湖泊。就像我初次變出羽毛魔法時、祖母木屋外的那抹嘉雅湖的綠水。
「聽得到嗎?」遠方的沙賓問。
「聽得到。」我開心且驕傲地高聲回答道。「你不要用講的啦,用心靈的傳呼的啊!」
「我現在就在傳呼啊!」我驚訝地回頭望向沙賓。
他也在遠處的金色深草中守望著我,嘴巴沒動,表情柔和。
「看來,妳很快就學會了嘛。」
「真的嗎?」我試著不用嘴巴回答,直接在心中的思緒用力地回覆給沙賓。「這樣你聽得到嗎?」
「很清楚。」沙賓的語氣帶著笑意,我這才意識過來,當他真正開始傳呼時,我雖聽不到他的說話音色、但卻能明確感受到他投射給我的語氣與情緒。
就像另一個我,用沙賓的方式直接在腦海中對我說話。我閉著眼睛切斷視覺干擾,專注地傾聽……傾聽自己的心。
「妳還滿快就開竅了呀。」沙賓傳過來的訊息清楚直接,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沙賓成熟穩定、替我開心著的恬淡情緒。
「太好了,謝謝你。」
「不,妳本來就會這個技能啊!那天在森林,妳不就可以聽到了嗎?今天只是確定,妳也能雙向地把想法傳遞給我。如此而已。從電波頻率的理論來說,其實每個人的腦海中都配置了一台收音機,只差能不能打開天線。如果願意練習,傳心並不是那麼遙不可及的事。」沙賓說的如此簡單,讓我感到不知所措。
一方面,我還滿期待這是件艱難的事情,畢竟我已經這麼努力了,要是「心靈傳呼」這麼簡單的話,當然會希望自己被大大稱讚一番嘛。
呵,希望被這頭狼稱讚,好像是個有點蠢的願望。
「好啦,我這就稱讚妳。」沙賓聽到我腦中傳出的思緒,不情願地說。
我哈哈大笑起來。再度睜開眼睛時,最後的夕陽餘光已經飄降到山谷的另一側。
漫天星斗在眼前展開。
我們迦農地區以經營農牧業為主,大城鎮的光害都集中在另一邊。或許交通上麻煩了點,但無論在自然環境或人際相處上都顯得十分「清淨」。
抬頭就能望見星空,這也是我們居住在郊區最大的寶藏。
秋季星宿已經清晰可辨,我瞇著眼,如釋重負地微笑。原來學會越來越多事,是如此踏實。
沙賓朝我一笑。他的黑髮金眼,輝映在星空的藍色中,更顯得炯亮無比。這位狼少年淘氣地小跑步走來,坐到我旁邊。
我在微寒的夜風中下意識地動了動,感受到他的體溫明顯靠近。
「很溫暖耶!」
「妳也很溫暖啊!」沙賓不加思索。
「我是說體……體溫喔!」我斜眼強調。
「喔,難道妳以為我是在說妳個性溫暖嗎?」沙賓噗哧一笑。「別開玩笑了。」
「你……」我氣得咬牙,但先破壞氣氛的人是我,怎麼怪也只能怪自己。
看來這種彆扭個性,短期間還真是改不掉呀!
我的視線對上天際,銀霧般的銀河彷彿在流動著,沙賓索性躺下,用不費力的姿勢欣賞著星空之美。
「欸,你說,你們狼人家族也會看星星嗎?」
「看啊,怎麼不看。妳可以考我呀!」沙賓爽朗露齒笑道:「我馬上把秋季四邊形找出來。」
「對你來說,找什麼好像都不困難,我還是別考你了。」我故意掃興地說。沙賓中計了,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什麼啊,我就硬要講!那是碎鑽雙星,那裡是英仙座,是星座中的王子殿下。」
「噗哧,總覺得你說『王子殿下』這種字眼好奇怪!」我偷笑道。
「像妳這種對王子一點幻想也沒的傢伙,才會覺得奇怪。」沙賓也不甘示弱地回擊道。
「姊姊!」心底忽然有個熟悉的語氣對我說。我驚坐起來,轉頭望向夜色中曠野。
「姊姊在哪裡?啊,聞到了!」這種笨拙又興奮的語氣……難道是……
「汪!」轉過身時,牧羊犬胖胖用沉甸甸毛茸茸的身體壓到我身邊,激動地舔著我的臉。
「姊姊!為什麼這時間還不回家啊!好煩喔,還好我來找妳了!」
「我……」我驚訝地望向沙賓。
「沒錯喔,」沙賓一派平靜地說:「除了我之外,妳現在也聽得到其他動物特地傳呼給妳的聲音了。但是能維持多久、或者是否繼續拓展妳的能力……」
「我知道,取決我的練習,對吧?」我邊壓住興奮彈跳的胖胖,邊回答道。
回想起來,施行任何魔法都需要經過調整、淨空,就像鐘錶需要校準一樣。過去我的簡易浴缸泡泡與羽毛練習,都只是在清空自己心底那些自以為是的包袱與煩惱,以便能讓心去容納世界上的更多聲音、更多力量。
好像開始懂了。
「吃飯!什麼時候吃飯!姊姊,我要吃肉!」胖胖在一旁吵著,我撫摸牠的頭。原來平常牠也是一直這樣跟我說話,還稱呼我為姊姊,只是平常我都聽不見罷了。
從此刻開始,世界好像都不一樣了。
與沙賓分別之後,我在胖胖的陪同下回牧場,沿路我試著去聽鳥兒的歌唱、路旁野兔的對話,但都只是寂靜無聲。
看來牠們並沒有特別想針對我溝通什麼,而我的道行也尚未高段到能去竊聽動物們的對話。
「這樣也很好,聽得太清楚也是種麻煩嘛!」我輕鬆笑道。萬萬沒想到,今晚的這句話,也有一語成讖的可能性。
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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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嵐,第一屆尖端原創大賞得主、全球華文科幻小說星雲獎提名,已商業出版四十本暢銷小說,與要好的柴犬朋友一起住在綠色小宅第中,想用文字陪伴讀者一起認真生活。 官網:http://rabbitchu.blogspot.com/ 噗浪:https://www.plurk.com/juliesu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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