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荒魂歸塵─第一章:老兵不死(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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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成功逃出腐骨的包圍,但左肩膀早已沾染了黏液。他用塵劍削下遭到腐蝕的肉塊,與此同時盡可能避開自天空降下的腐骨攻擊,可當他狼狽逃出攻擊範圍時,卻發現腐蝕早已深入體內,並將他的左半身化為混濁噁心的鮮紅。他本打算削掉頭部,採取同樣的脫逃方式,但持劍的手卻在過程中不幸沾染。
塵劍脫落,他跪倒在地。

讀上一章


他握緊塵劍,奮力刺下。
巨獸體內響徹的震動擠碎了迪奈的耳膜。但他不在意,也毫無畏懼。他順從體內爆發的狂野,發出微不足道的戰吼,自內側割開那薄韌的皮膚與不堪一擊的肌肉。外頭的盲獸之主發現異狀後更加躁動了起來。迪奈感覺到牠正焦慮的甩動身體、並且嘗試用爪子想要驅離他。然而隔著自己的皮膚,巨獸當然無法真的下手。
迪奈倒是真的沒想到,這一點痛楚竟能讓巨獸感到如此痛苦。他很慶幸自己臨時做出的嘗試起了作用:在被巨獸吞下那一刻,他確實感到無力、認為一切都結束了,然而他與此同時也想起了不受感染的塵劍;於是,他逼迫死盔呼喚塵劍,要它利用沙塵來反侵蝕這些黏液。
就結果來說,一切都非常順利。即便過去遭遇過不少死戰,但他都不曾像現在這樣冒出如此瘋狂的想法。此時的他雖然下半身還沒完全恢復,但盲獸之主正因為他「仍然活著,而且就在牠體內」而非常不安。
老兵的腦袋突然萌身了一股惡意。他感覺到巨獸仰著身體不斷搖擺,似乎是打算讓他掉落至身體深處。他順應巨獸的「目的」,將全身的力氣都倚賴在持劍的雙手,同時,他激發死盔上的所有觸角,讓它們包覆住面孔,一股更原始、更血腥的噬血戰意徹底掌控了他的一切。
是,他確實該掉下去。但,是以他所希望、最為野蠻的那種方式。
這股瘋狂邪惡的狂暴力量促使塵劍的潛力完全被發揮,塵劍開始滑落,並且比之前更輕易劃破了盲獸之主的皮肉,並且連看似鋼硬如鐵的骨頭都被削成粉碎。迪奈迅速掉落,塵劍所割開的縫隙也越開越大。他感覺到盲獸之主似乎亟欲想將被撕裂的肚囊給閉合起來,但牠的行為只不過是徒勞;迪奈「一路上」聞到了不同濃度層次的臭氣,他覺得自己經過巨獸的食道、腸子還有胃,然後最後是肛門。
重見天日。
他自巨獸的尾端破體而出,全身充滿汙穢的血、胃液還有尚未成形的排泄物;他自一個以人類驅體而言絕對承受不住的高度摔落在地;算一算,第七次了。這似乎還不是他「死」最慘烈的一次,但也夠慘了。
他放下塵劍,癱坐在地。耳邊不斷傳來沙塵針對他的魯莽所發出的抱怨;盲獸之主仍未倒下。迪奈看著牠的鮮血如湧泉般不斷噴灑而出。不過最終,當鮮血終於流盡,這龐大的野獸驅體終於化為最初的透明型態,並且無聲倒落、隱沒地底。
只留下那顆三角狀的巨大頭顱。
迪奈不太清楚他這樣到底算不算是贏了。因為本體雖然已經死了,但頭顱上的怪物依舊非常有活力。他看著大傢伙與其中一處額骨的怪物正對他發出無力的掙扎;尤其是大傢伙。他發現牠縮小了,但並不像先前那樣小。現在的牠,不論外表還是體型,都與普通的盲獸無異。只不過,牠依然是那副粉白色。
迪奈正準備起身想要試著解決這遺留下來的「殘骸」。但就在這時候,他發現峽谷的盲獸們正成群結隊來到這裡。迪奈戒備地凝視牠們,也對牠們的到來感到好奇。這些野獸從來不會希望讓殞日照到牠們身上。
然而盲獸們似乎並不打算理會迪奈。牠們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那顆頭顱,那頭粉白的盲獸。
迪奈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白盲獸突然發起驚愕的尖叫所吸引。原來,那群盲獸的目標是牠。盲獸們發出威脅的低吼。牠們包圍著頭顱,狠狠瞪視驚慌失措的白盲獸。一頭盲獸帶頭下令,所有盲獸紛湧上前,以長期備受壓迫的利爪與尖齒,將無助的白盲獸撕碎。
一場公開的行刑短暫發生,也短暫結束。盲獸們解決掉白盲獸後,對著迪奈發出似乎帶有感謝之意的吼叫,然後朝著山壁兩側的方向攀爬、離去了。
現在,問題就只剩下那兩頭怪物。
迪奈靠近頭顱。他無視闔上雙眼的巨獸與被撕爛的白盲獸爬了上去,然後望著那兩雙微妙的扁平視線。
牠們是奧翠絲。
迪奈不太明白盲獸之主怎麼有辦法讓奧翠絲成為牠的一體。但至少說明了牠之所以有辦法操控血蛇的理由了;當然,他也清楚遠古巨獸都是一群擁有某種不可思議力量的傢伙。大概除了神以外沒人能夠理解牠們的底線何在。
更不用說,牠是否真的死亡了。
奧翠絲們在很突然的瞬間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就像他的同僚,他的戰友。在戰場上,突然生命消逝。頭顱化為了透明,奧翠絲們則成了一灘烏黑的泥血。它們一同隱沒至地底。但不同的是,前者不著痕跡,而後者浸濕了岩地,在殞日的焦烤下化為乾枯;死盔抓準了時機,在一切徹底消失以前,用觸角吸收了盲獸之主的一部分。
熟悉的聲音自地底傳來,沒有敵意。
迪奈轉身離開了。
其實他也不敢肯定盲獸之主就是當年殘殺他朋友的幕後黑手。不重要了。他經歷一場艱難地苦戰,他好累,身心疲倦。即便擁有不死之能,他能毫無顧忌地奉送性命,只是不死也在折磨他的心智。雖然這遠比不上死盔的折磨,與塵劍日日夜夜的牢騷。他深信,他終究仍會因為不死,而邁向某條命運之路。
他會期待那天的到來嗎?或許吧。
但那得要等到他先行走到復仇之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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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直到迪奈進到這裡為止,怪物都還在這歡快地享用大餐。牠之所以要將屍體拖至屍牆,也許是想營造牠不曾存在的證明,然而野獸終究是野獸,牠沒料到迪奈可是一名不尋常的獵人。牠的試探意外勾起了他的興趣與記憶,早就難以抹滅他胸口燃起的戰意。
大量灰藍的修長形體自岩壁的陰影竄出,如果是不熟悉這種生物的傢伙,肯定會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半死。然而迪奈對牠們熟的很。這不僅是因為他早已與盲獸交手不下數次。當年致使他初次遭逢失去戰友的痛苦劫難的始作俑者,正是面前這群瞎了眼的野獸。 迪奈用他慣有的行動來回應牠們。
某個一直存在於記憶中的矮小人影正逐漸與孩子重疊。他抹消腦中浮出的一切景象,走入迴村,濕濘的血地沖洗著他殘留蟲殼與泥土的雙腳。他的舉動使得迴民們變得更加害怕了。 「我不是那勒岡的走狗!」他大喊,試圖想讓迴民安分下來,但是沒用。於是,他決定換個方式。 「閉嘴!」
他揮舞塵劍、殘忍殺死所有對手。包含兩名被迫參與戰鬥的奴匠。即便他知道奴匠是無辜的,但他們在揮動手中的鐵槌時並沒有半點猶豫,那是戰士應有的冷血與無情──既然是戰士,那就該以戰士的禮儀回敬。這是戰場定律。不過他最終還是心軟了。 因此,他也付出了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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